她要一把刀

　　晓晓再次坐在这个女人面前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在一个寺庙的地上坐了大半天，似乎已经无路可去了，自己就那么鬼使神差到了这里，更准确地说是被自己的心所指引的，晓晓太想找个人说说话了。
　　晓晓坐在女人的跟前，显得失魂落魄。
　　女人穿了一身黑色的裙子，上面点缀着楼空的蕾丝花朵。
　　“你终于来了。”女人含着笑意说。
　　晓晓没有回答，看不出有任何的惊讶之色，在佛堂面前坐了许久，心也沉静许多。
　　“来了又不说话？”
　　晓晓舔舔干燥的嘴唇，眉头紧锁着思量用词，该从何说起呢？该到底说些什么？心里一团团的，但就是理不清个头绪来。
　　“孩子，你不能听他的。”女人忽然伸出手，滚烫地握着晓晓的双手，着实让晓晓吓了一跳。
　　晓晓抬头盯着女人枯瘦的脸颊。
　　“孩子，你不能听他的，”女人严肃地说：“他是不是总是来找你？孩子，阴阳有别，你们是不能一起的，即使你们曾经相爱过，但是你现在知道你们之间的区别，牵绊你的不应该只是爱了，而是万物生存的法度。”
　　“你知道？”晓晓不知道问出来的这三个字是什么，她想知道一切，能有个人支撑着她帮助自己做出正确的选择，一个人实在太疲累了。
　　“你体质阴寒，容易招惹阴间的生灵，这一点，你自己也应该知道吧？你小时候应该也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晓晓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后面冉冉升起的烟，在迷蒙烟雾的背后，似乎有无数张变幻莫测的脸，晓晓仍旧无动于衷。
　　“你常出入那个地方，一定是对身体有损害的，两相世界，本就隔着无法超越的界限，你能找到我，说明我们有缘分，我看着你也是十分喜欢，一定会救你，才让你妈给你定了姻缘，你说什么都不能解除这层关系。”
　　女人郑重的神情和语气让晓晓不得不正视她的脸，如同巨大的钟声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让人猛然一惊。
　　“世间之事，自有生灵便自有一套法度，你们在世间的时候是夫妻，因为这个缔结的关系在前，如果始终没有解除，直到死亡，那么你就不能和别的人缔结关系，为此，只要你不做傻事，就会暂时没事。”
　　做傻事？晓晓歪着脑袋，仿佛在听什么名不见经传的文字，晦涩难懂。
　　晓晓默默地把手抽离出来，已经被捂成一团滚烫的火。
　　“我能救你，可你也要救你自己。”女人缓缓起身，重新点了一炷香。
　　晓晓起身微微俯身。
　　“记住我说的，孩子。”
　　晓晓在门口稍稍停顿了一下，迎着外面刺眼的日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面的树叶纷纷枯黄，秋风卷着残叶在巷角打转儿。
　　腿实在是太沉重了，晓晓蹲下身子看着街角的黄叶，生命的衰败也就是这样的吧。只是心中的委屈多了几分，现在该是有多么贪恋一个胸膛啊。
　　爱是什么呢？就像爱看这里的树叶吗？就像对妈妈的依赖吗？还是只是对于年少的不舍和眷恋？这么多的情感要怎么细致的区分开？
　　“在这干什么！天都快要下雨了。”
　　“哦，我就要回家。”
　　男孩递过一个头盔，开着他的摩托车，停在不远处，却没有惊起任何一阵风。
　　晓晓坐在他的身后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我出来兜风，就看到一个傻子蹲在那。”
　　“你才傻，”晓晓笑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什么事：“你身体没事吧？”
　　“没事，杠杠的。”
　　“那就好。”晓晓把每一个字都拉得很长，叹了一口气，还是决定不问了，免得自找没趣。
　　“你开慢点吧，注意安全。”
　　“快下雨了。”
　　“哦。”
　　天雷滚滚，如雷霆扫尽天下之势。晓晓蜷缩身子看了看天上黑灰色云彩聚集的可怕的模样，就那么一阵功夫，雨就噼里啪啦砸下来，在天上地下布了密密麻麻的网。晓晓把头靠在男孩的背后，迎面而来的雨点太大太疼。
　　“下来。”
　　“哦。”
　　男孩拿出雨衣，披在晓晓身上，像是妈妈一样。
　　“我的头……”晓晓挣扎到，一片蓝色，闷得人透不过气。
　　伸出头来，男孩一双修长的手帮晓晓的扣子扣好了：“好了，我们快走吧。”
　　“等等，”晓晓拉住转身的男孩：“等等，你呢？雨这么大。”
　　“给你穿你就穿着吧。”男孩跨上摩托车：“上车。”
　　晓晓僵在那里不肯动，前面的刘海长长地贴在眼睛上，如同被洗涤过一般，眼睛可以窥见心灵。
　　“还是你穿吧，”晓晓边说边脱下雨衣，动作缓慢又笨拙：“我不开车。”
　　男孩下车拉住晓晓的手：“这样下去我们都回不了家。”
　　“我知道啊，所以你穿吧，我是你姐姐，本来就应该听我的。”晓晓固执地解开扣子，要脱下雨衣。
　　“我们一人一半吧。”
　　“怎么一人一半？”
　　“你别管了，你这么笨，”男孩接过晓晓手里的雨衣：“快上来。”
　　晓晓不敢磨蹭，扶着男孩湿漉漉的肩膀爬上车。雨衣很快覆盖下来，晓晓闻到塑料的味道，满眼的蓝色，透不过气。
　　“别动。”
　　“我难受。”
　　“别动！”
　　“哦。”
　　晓晓乖顺地趴在他的后背，雨越下越大，隐约起了雷光。晓晓蜷缩着如同受惊的小猫：“还有多久啊？”话一出口，就被雨打散了。只有一双手在不时地摸着晓晓后背，拉扯后面的雨衣。
　　“快到了吧？”
　　晓晓一路上都渴望得到一个回答，但似乎都只是在自言自语，可能快到了吧，怎么总是到不了尽头。
　　晓晓说：“我看到亮光了，照透无边的灰蓝。”
　　摩托车猛地一抬高，仿佛完成鲤鱼跃龙门的飞跃。晓晓死死揪住男孩的衣角：“你干嘛！”
　　“到家了，下来吧。”
　　晓晓想下来，可是浑身僵硬地已经没了力气，这样的姿势保持久了连思想都快麻木了。
　　雨衣被揭开的那一刻，刺眼的灯光猛然唤醒了一个人所有的记忆，男孩浑身滴着水，掀开晓晓身上沉重的雨衣。
　　“哦，谢谢。”晓晓一脸憔悴。
　　“你赶快上去洗澡。”
　　晓晓木木地坐在窗前，头发湿哒哒地垂在肩上，窗外的雨很大，妈妈和叔叔并不在家，外婆生病了，他们应该是去照料外婆了。雨水打在玻璃窗上，这回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了。
　　“你怎么不吹头发？”
　　“懒得吹。”
　　“感冒了别说我。”
　　晓晓回头惨淡笑了一下，自己头发微微卷曲还在一点儿一点儿滴水，好像大雨过后的树梢。
　　男孩递过一个吹风机，放在晓晓的手边：“快去吹头发。”
　　“等下。”
　　男孩拿下肩头的毛巾帮着晓晓搓揉头发。
　　“谢谢，我自己来。”晓晓起身接过毛巾。
　　“你怎么脸红了？”
　　“可能太累了。”晓晓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胡乱搪塞了一个借口，等到认清自己说的话，脸更是通红一片。
　　“阿姨和我爸不在？”
　　“嗯，我外婆生病了。”
　　“家里只有我们？”
　　“你害怕？”晓晓嘲讽道。
　　“那也应该是你害怕。”男孩露出坏坏的笑脸。
　　晓晓朝着男孩白了一眼，精疲力竭还要面对这样令人生厌的嬉皮笑脸，真是人生何其艰难啊。
　　“走开。”
　　“就不走。”
　　“我饿了。”
　　“我有方便面。”
　　“等下我下去拿。”
　　“我去找一下。”
　　“好。”
　　……
　　晓晓敲了门，懒懒的，好像随时都会睡过去一样。
　　“进来吧。”
　　“来跟你拿面。”
　　“你怎么穿这么多。”
　　“天气冷，别废话了，拿面吧。”
　　“我烧了水，一起吃吧。”
　　“算了，我不吃了，”晓晓把面扔在床上：“谢谢。”
　　“别呀，不吃也会胖的。”
　　晓晓忽然有了力气，转过头朝着男孩狠狠瞪了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晓晓噔噔蹬大踏步回来，娴熟地拆开包装：“水呢？”
　　“那。”男孩努了努嘴巴。
　　晓晓负气似的提起水壶。
　　“啊！”晓晓一声细若幼猫的尖叫，水壶嘭的一声打翻在地上，晓晓退后几步，不知所措地看着地面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渍。
　　“对……对不起……”晓晓涨红了脸：“我来收拾。”
　　晓晓蹲下身子，却被一把拉起，倒在男孩的怀里。
　　“你是傻吗？”
　　“我…我…”晓晓觉得脑子中只有地上慢慢蒸腾的热气。
　　“我来收拾。”
　　晓晓坐在床上，一脸木然看着男孩找来一块干毛巾蹲在地上小心擦拭。
　　“要不还是我来吧。”晓晓始终没有起身。
　　“你坐着吧，笨手笨脚。”
　　“求你了，别说我了。”
　　“我去楼下煮面。”
　　“好。”
　　晓晓缩了腿，把腿裹在被子里，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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