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金尽

　　穆时丰回到公司之后先去去安然的办公室挑剧本。
　　安然递给他三个剧本：“你看着选吧，我给你筛了一遍了。你能接到《黄金笼》实在是运气好，但是一下子就把起点拉的太高，后面的剧就不好接了你知道吧。”
　　穆时丰翻了翻：“都是古装啊？”
　　安然说：“没办法，你古装扮相好看，太子的定妆照和花絮一出，都奔着你来了。”
　　穆时丰叹口气：“你有没有别的剧本给我看看，我现在想演个现代的。”
　　安然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有是有……”然后他叹了口气，给他递了一本剧本。
　　穆时丰翻了几页就兴味盎然的看了下去。
　　这个剧本改编自小说《派蒂格鲁小姐的大日子》，讲述了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女人在24小时之内实现的人生翻盘。
　　古板保守的叶小姐求职屡屡被拒，无奈只能应聘幼儿家庭教师，一份几近于保姆的工作。她上门应聘时，遇上了千娇百媚的女明星芳文。芳文同时在跟三个男人来往，能给她戏拍的导演，给她提供住处和金钱的富二代，还有一个脾气暴躁的未婚夫。而叶小姐登门拜访的这一天，她正面对着这三个男人即将碰面随时可能翻船的困境。叶小姐就这样在芳文的央求下，帮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
　　节奏紧张，高潮迭起，充满着荒诞的喜剧色彩，而最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大团圆结局。

　　穆时丰说：“这个剧本很有意思啊，我很想演。”
　　安然说：“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吗，这部电影，许芝林和蒋若夫情侣档出演。但凡你也加入，我看你们几个人就天天上热搜吧。”
　　穆时丰一听心里也挺膈应的，但是没道理他要为了避开蒋若夫就放弃喜欢的本子。
　　安然以为他犹豫，就说：“你想去就去，女主听说定了何宝琛了，跟影后一起拍戏对你有好处。”
　　穆时丰反而是听到何宝琛的名字心情更复杂一点。
　　“我看这部剧也不是大制作，导演也是一个最近才冒头的新锐导演，怎么何宝琛都参演了啊？”
　　安然说：“殷宙虽然是成名没多久，但是他是大导演殷长清的侄子，何宝琛之前拍过殷长清的戏，估计她和殷宙也有私交。我看何宝琛拍这部戏一来是冲着两个人的交情，二来就是这个剧本确实有趣。”
　　穆时丰又看了看剧本：“找我是想让我演这个富二代吗？”
　　安然说：“你还挺明白。剧本里写芳文每次一被富二代注视着，就无法违抗他。我一看就觉得这能力只能你有了。”
　　穆时丰笑了：“看起来我是这部电影里的最大反派了。”
　　安然说：“许芝林演芳文，蒋若夫演她未婚夫——我觉得这个未婚夫的人设挺没劲的，远没有你这个角色有趣。你要是想演我就给导演递话。”
　　穆时丰说：“嗯，我演。而且这部电影讲的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服化道几乎不需要，也不需要搭场景，估计拍起来也很快。”
　　安然说：“这部电影是殷宙自己投资拍的，你就可想而知成本多低了。不过公司这边，吴副总的意思是说何宝琛难得出来拍戏，她也是公司的招牌，公司就也投了点钱。”
　　穆时丰点点头：“所以导演就顺带手给公司其他艺人递了本子呗。”
　　安然笑了：“你现在还挺精。公司投钱了，自然再用咱们公司的演员就没那么贵了。施重光最近被一个法国文艺片导演弄出国了，聂双晴在拍《黄金笼》没时间，我估摸着导演这个角色可能会找徐灿然。”
　　穆时丰说：“行，那你就替我答应了吧。”
　　安然说：“你和蒋若夫真的没问题？”
　　穆时丰叹口气：“安哥，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场面上的事敷衍一下能过得去就行了。我跟他也几乎没有对手戏，我来了他就走了，能有什么矛盾。”
　　安然说：“小穆……”安然好像要问什么话一样，最后也没说：“那你等会去签合同，然后就准备进组吧。”

　　穆时丰签完合同，安然就跟他说：“导演说主演都定了，想请你们几个人吃个饭。”
　　穆时丰没意见。
　　他回家洗了个澡。头发有点长了，他现在也没时间剪，索性就用发胶打理一下，把刘海都固定上去，露出深刻的五官。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跟过去不太一样了。倒不是说黑了白了这种，而是好像揭掉了隐形衣一样，把最本真的自己完全的展示了出来。
　　之前那种阴郁的表象散去，现在的他只剩那种宝剑出鞘的锐利和华彩。

　　穆时丰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格子呢西装，配一条同色系的西裤。看起来真跟剧本里那个讲究装饰的富二代差不多。

　　导演约的餐厅是小诸葛，穆时丰立刻想到了翟应坤，然后又想到了陈甫钧。

　　他隔着打底衫捏了一下陈甫钧送他的吊坠，心里有一点沉甸甸的安稳。

　　他拉开包间的门时，殷宙、何宝琛、许芝林和蒋若夫齐刷刷的看向他，穆时丰一下子愣住了——

　　他脑海里出现三个大字——“修罗场”。
　　还是宋体一号字描红加粗加下划线那种。
　　前男友、前男友的现女友、金主的前任包养对象——穆时丰想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场景。
　　不过应该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所有这些人的隐藏身份。

　　许芝林很快反应过来，她朝他淡淡一笑：“小穆来了？”
　　殷宙显然是不懂他们之间的暗潮汹涌，很轻松的说：“小穆也到了，那咱们人就来齐了。”
　　穆时丰有点困惑：“就我们？”他的救星徐灿然怎么没来？
　　殷宙说：“就咱们。徐灿然现在还在其他剧组拍戏里呢，他得咱们开拍之后再来了。其他几个角色还没定好演员。”然后殷宙盯着穆时丰居然还轻佻的吹了声口哨：“小穆这身打扮，真好看。要不芳文每次一跟你对视，就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穆时丰看了眼许芝林，轻轻地笑了一下。
　　许芝林表情一下子没绷住，有点难看，蒋若夫不动声色的看了穆时丰一眼。
　　何宝琛对穆时丰说：“小穆，过来坐。”这个圆桌，导演坐在中间，何宝琛许芝林分坐两边，蒋若夫挨着许芝林，穆时丰挨着何宝琛倒是理所当然。
　　穆时丰坐到何宝琛旁边，服务生很快就上来撤了多余的椅子，穆时丰和蒋若夫之间有一大段距离。
　　穆时丰松了口气。
　　何宝琛穿一件墨绿色的大衣，里面是一件浅灰色的针织修身连衣裙，她翘着腿，身子稍微往前倾，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细长的手指随便翻了几页菜单点了个菜，然后把菜单推给穆时丰：“你看看？我们都点好了。”
　　穆时丰摇摇头：“我都行。”
　　许芝林笑了，她一双杏眼瞪得圆圆的：“这可不行。点菜时说‘无所谓’‘随便’的人最讨厌了。”她从小到大受尽宠爱，便是这样有点使性子的娇气也让不让人反感。
　　穆时丰没办法，随便点了个莲藕排骨。
　　殷宙点好菜之后说：“场景已经在布置了，过几天就开机。之后这段时间就辛苦大家了。”
　　殷宙跟许多导演不同，他很爱拍小故事。而且对演员的要求并不苛刻，可能是因为他选择的剧本，人物本身已经有趣到不需要演员的发挥来加成，或者说演员演技的细腻与否对于剧情的作用很薄弱。所以他选择的演员时常让人觉得八竿子打不着，但拍出来的效果也很好。

　　就比如这次他已经随便到了因为传明投了钱，就欢迎有空的传明演员都过来参演。

　　穆时丰觉得他还挺有趣。

　　殷宙刚过三十，一副漫不经心的松散样子。他整个人其实长得挺端正，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在两位女演员中间坐着，也没什么明显的颜值断层。就是气质让人无端觉得有点像午夜街头徘徊着的披着军大衣的无业游民。

　　“琛姐，这次我能这么快筹到资金找齐主演多亏你了。”殷宙笑眯眯地说。
　　何宝琛说：“你就别捧我了，是你每次挑的剧本都让人觉得有意思。”
　　殷宙说：“这次有你们参演，我看我这部电影得爆。”
　　许芝林笑了笑：“票房这种事还是指着小穆吧，他才最火。我们加起来也没他一个人流量大。”
　　穆时丰想，许芝林这笑里藏刀的功夫还真不是盖的。

　　然而殷宙居然还接了这话：“是啊我看了下小穆的微博，真够厉害的，现在都一千多万粉丝了，这要是都来看我们电影就好了。”

　　穆时丰笑了，殷宙这没心没肺的一句打的许芝林无处接话。

　　凉菜开始上了，殷宙就说：“现在还有两个角色没定。美容院老板——就是芳文的朋友，我刚找了一个女模特来，现在这个老板的男朋友，和叶小姐的男朋友都没定。你们有什么推荐的人选吗？”
　　何宝琛说：“一个是二十多岁，一个是四十多，对吧？”
　　穆时丰脑海里一下子出现曾汝墨的脸，但他现在还在拍《黄金笼》呢。他紧接着就想起姜启明的父亲姜尧，他说：“我觉得姜尧老师挺适合的。”
　　殷宙笑了：“姜尧老师可是大腕，我是想请也请不起啊。哎我记得你和他儿子是一个组合来着？他儿子你看适不适合演老板的男朋友？要是他儿子来演，说不定姜老师也能过来。”
　　穆时丰虽然想替姜启明把握一下机会，但是姜启明特别讨厌演戏，又是一副小孩样子，跟老板男朋友那个成熟男人的形象一点不相配。
　　穆时丰摇摇头：“小明年纪小，可能不太适合。”
　　许芝林这边也开始介绍起同公司的艺人——她现在也是她们公司的小股东了，于情于理都要给自家公司艺人争个机会。
　　蒋若夫从头至尾只管噙着笑意，安静地听女朋友说话，一副好男友的形象。

　　殷宙听了一会，菜就都上了，殷宙就说：“咱们先一起干个杯吧，提前预祝《叶小姐的24小时》开拍顺利。”
　　大家一起碰了个杯。
　　何宝琛拉了下穆时丰，挨近他小声说：“殷宙让你通过姜老师的儿子劝劝他来演这个角色。我看他也挺惦记姜老师的。”
　　穆时丰苦笑：“我现在都退团了……而且小明跟姜老师关系一般，应该也不会为了我的事去求他爸。”
　　何宝琛说：“殷宙这边面子不够大，我跟姜老师也只是点头之交。说来说去你都算是跟他关系最深的了。”
　　穆时丰看了眼殷宙，殷宙冲他狡黠的笑了一下。
　　穆时丰头疼：“那行吧，我现在去给小明打个电话。”
　　穆时丰跟许芝林他们打了一声招呼：“不好意思，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殷宙眼睛发亮：“去吧去吧。”

　　穆时丰觉得自己可真够呛，平常不和姜启明联系，有事了才找他。
　　“喂？”姜启明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明朗轻快：“穆哥！你终于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穆时丰笑了：“我在外边吃饭呢，之前一直在拍戏，没跟你们报备近况。”
　　姜启明小声哼哼：“我看你是把我和薛融都忘了，光顾着和女神一块玩了。”
　　穆时丰说：“你说葛老师？”
　　姜启明说：“是呀！你跟我女神一块拍戏，给我要签名了没？”
　　穆时丰笑了：“我现在跟葛老师一个公司，你要多少我就给你搞多少。”
　　姜启明笑的很开心：“说好了啊。哎，你一会给我发一个你能收东西的地址呗，你生日礼物我光买了还没给你呢。你现在不得经常去剧组嘛，我听我爸说有时候拍戏条件不好，床上都有虫子，我听得发毛，就给你买了个豪华睡袋，万一剧组条件不好，你就能用了。”
　　穆时丰被他逗得不行：“你这么说搞得我都希望用不上。”
　　姜启明说：“你找我是不是有事啊，我可知道你，你没事才不找我呢。”
　　穆时丰叹口气：“我现在在跟殷宙导演吃饭，他想请你爸去拍电影。让我找你递个话。”
　　姜启明脾气上来了：“穆时丰你讨厌死了！”
　　穆时丰立刻哄他：“我都跟导演说了不想为了这事找你……他本来还想问你演不演我帮你推了……”
　　“我当然不演！”姜启明恶狠狠地说，然后又软了口气：“这个导演怎么找人这么随便啊，他是不是懒得试戏，就直接发动你们周边的人啊。”
　　穆时丰就笑：“你也觉得了？他真是特随便，就因为何宝琛是我们公司的，就让我们公司有空的演员都过去了。”
　　姜启明想了想：“殷宙电影拍的也不错呀，选人怎么跟闹着玩一样。”
　　姜启明声音软塌塌的，带着少年人那种柔软：“能让何宝琛都出来拍戏了这电影应该不差——这样吧，你跟他说，看他要不要薛融来演刚才找我那个角色，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不来也别便宜别人。然后我回家问问我爸看他有没有空。你到时候把剧本给我发过来。”
　　“小明，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不许再说我可爱了！”姜启明哼了一声就说：“没空理你我还要排舞呢，芦丛这个傻逼非要把这次的舞蹈难度加大，我看再加大难度他就自己一个人跳吧！”
　　穆时丰有点心疼：“芦丛怎么这样啊，荀冰不管管？”
　　“还不是你走了他就想多出风头呗。”姜启明叹口气，有点冷淡的说：“荀冰怎么会管他，荀冰把他当祖宗供着呢。我看halo也要玩完了。本来halo当初定的核心就是咱们三个，后来加了华哥。要不是缺舞担也轮不到芦丛进来，现在可好，他倒是把halo当他自己的地盘了。所以我就想，我们都提前找点出路吧，薛融也拍过戏，就让他试试，华哥创作能力又好，去做个音乐制作人也没问题。至于我……我怎样都无所谓……大不了回去啃老。”
　　穆时丰也沉默了——他和安然的出走，让本来就不长命的偶像组合加速崩溃。
　　其实最初他们三个在五人组合里抱团，就已经是隐患了。

　　而之前的穆时丰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他们。

　　“对不起，小明。”穆时丰郑重的道歉。
　　姜启明不以为意：“你别像以前那样把我和薛融当外人就行。我觉得你当了演员变了不少，挺好的，起码坦率多了。”
　　穆时丰挂了电话，心口发闷堵得慌，不住的叹气想把憋在心口的那点浊气排出去，好像这样才不至于觉得窒息。

　　“呦，你怎么搁这呢？陈甫钧不会在里面吧？”翟应坤看到穆时丰挑了下眉。
　　穆时丰也愣了：“翟爷？真巧啊。”
　　翟应坤往他身边走了几步，打量下他的脸色：“有人欺负你了？谁啊够有种啊连陈哥的人都敢欺负？”
　　穆时丰连忙说：“真没有。”
　　翟应坤说：“你哪间屋啊，我过去看看。没有就最好，有的话就让他们知道知道。”
　　穆时丰有点无奈，但是翟应坤一副你不说我就一间间推门进去的样子。
　　穆时丰只得领着他进去。

　　穆时丰推开门，大家就盯着他身后高大的男人发愣，想着这是谁。
　　翟应坤看到何宝琛愣了一下，何宝琛倒是主动跟他打招呼：“翟爷，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翟应坤敷衍的笑笑：“还成。我刚在外头碰到穆时丰，听说你们在我这吃饭，我就说过来跟你们打个招呼。随便吃，这单算我的。”
　　殷宙知道翟应坤，笑了一下：“翟总破费了。”
　　翟应坤环视一下在座的人，扯了下嘴角：“没什么。不打扰了。”转身跟穆时丰说：“有事就说。”然后就大步离开了。
　　蒋若夫这才变了表情，有点奇异的看着穆时丰。穆时丰厌烦的避开他的视线坐回他的位置。
　　殷宙说：“小穆认识的人还挺多。”
　　穆时丰打着太极：“这不前段时间还上热搜了。翟总跟我老板熟，他又是葛老师的粉丝，这才爱屋及乌照顾我一下，倒不算认识。”
　　何宝琛笑了一下：“翟爷还是老样子。”
　　穆时丰看了她一眼，没搭话。
　　这顿饭吃的没什么意思，大家都各怀心思，唯一不停暖场的就是殷宙，偶尔许芝林也陪着应和两句，其他人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草草结束饭局，殷宙在地下停车场堵住穆时丰问：“姜老师那事怎么样？”
　　穆时丰说：“小明说会跟姜老师提这件事，他还推荐了一个人演老板的男朋友，叫薛融，也是原来我们组合的。”
　　殷宙得到准信儿了就放松多了，还有心情打趣穆时丰：“你们几个关系还挺好，互相带动彼此提携啊。”
　　穆时丰敷衍的笑了一下。
　　殷宙忽然问：“你们几个人，私底下是不是不对付？尴尬的我都看不下去。”到底是搞创作艺术的，殷宙对人的情绪还挺敏感：“尤其是你。”
　　殷宙说：“我不想问你们的八卦，但是拍戏时候你们可别给我惹事啊，别以为你找了翟应坤给你撑场子我就不敢说你。”
　　穆时丰无奈：“我跟翟爷真不熟，他是看在陈总面子上才照顾我一下。”
　　殷宙翻了个白眼：“何宝琛不是你们公司的？他怎么不给何宝琛撑场子？你就满嘴瞎话吧。”
　　穆时丰冤枉，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陈甫钧照顾了翟应坤的女朋友，他才顺带手照顾下自己吧？

　　穆时丰现在真有点后悔接这部电影，光是几个人在一块吃个饭他都觉得窒息，他这还要跟许芝林演对手戏。也不知道蒋若夫都跟许芝林说了什么，让许芝林一直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着他。现在他只能期待一下薛融也能参演，好歹是个熟人。

　　他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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