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

　　07 故人

　　走在去苏蓝院的路上，落落见四下无人，上前一步悄声道：“主上，国姬这是摆明了想拉拢您，据我所知，她在这后宫中很有威望，连国主都十分敬重她，父亲更是当朝宰辅，您初来乍到，若是接受她的橄榄枝，或许能站得更稳。”
　　绾尧叹了口气，说：“若是真心拉拢，她身旁的大宫女便不会这般对你，强买强卖，让人必须接受，必须服从，这样的拉拢不靠谱。”
　　落落听完，沉默了一下，再度开口：“主上，我还是建议您想办法接近糸北氏。”
　　绾尧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落落，眼神中有着一丝怀疑。落落看了眼绾尧，接着说：“主上无需怀疑我，我并非糸北氏的说客，只是主上不知，糸北氏母家的三小姐，年初嫁给了烛肃。”
　　“烛肃？”绾尧眉头皱的更深，重复道。
　　“是，烛肃不仅仅是烛家的人，更是烛勉的长子，烛家未来的当家人。”落落回答道。
　　“我怎么记得，烛勉的长子，自幼就订了亲啊，是谁家的小姐倒是不清楚，烛勉曾经借此拒绝过父王的赐婚。”绾尧疑惑道。
　　“您记得没错，烛肃订的是娃娃亲，他的未婚妻，”落落咬咬牙，叹了口气，接着说：“正是家姐。”
　　绾尧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想不到落落与烛家竟还有这般渊源，难怪她对烛氏一组的恨意，不亚于她。
　　“糸北氏这件事，我好好考虑考虑，你也别太心急了，”绾尧说完，感觉自己并不能给到什么安慰，她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来，轻轻拍打着落落的后背，“先去杳烟氏那里吧。”
　　落落先是一惊，而后眼眶含泪，感动至极，她忍了忍，哑着喉咙应道：“是。”
　　却说绾尧和落落去到苏蓝院时，宫女说杳烟氏去花园赏花，不小心着了凉，有些不舒服，正在休息。绾尧便带着落落回了苏婵院。二人刚一进屋，就听见下人来报，说苏婵院的十六位院女子前来觐见，绾尧不由得头痛，以前在南抚时，宫中没有太多人，在桃花岛上也一样，突然一天要见这么多人，还是这么多各怀心思的女人，实在是太累了。
　　“落落，去箱笼里找些稀罕玩意儿，拿去送给她们吧，”绾尧一边扶额，一边吩咐道：“哦对了，告诉她们，日后没什么重要的事，无需来报。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只要安分守己就足够了。”
　　落落欠了欠身，便按照吩咐去做事。绾尧吐了口气，终于可以卸下伪装，好好思考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了。
　　“大人，大人。”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绾尧迷茫地睁开双眼，下午回来后，本来在想着自己目前的处境，结果太累了，竟是不小心睡了过去。
　　“大人，您醒了，您看谁来了？”落落声音里带着些戏谑，面对着绾尧的表情却很焦急又带着些严肃，疯狂使眼色给她。
　　绾尧顺势往落落身后看去，孤亦瑾正负手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松垮的灰白色缎面袍子，胸口处敞开，头发随意地梳在背后。身旁站着冯力，依旧是当值的衣着，正在抿嘴偷笑，暗中打着手势，催促绾尧行礼。
　　绾尧这才清醒过来，赶忙下床，来到孤亦瑾面前，欠身道：“主上恕罪，绾尧失仪。”
　　孤亦瑾看着眼前的女子，头发稍有些凌乱，脸颊绯红，或许是刚刚睡醒，声音还有些含糊，却莫名带了一丝朦胧软糯，就像一只小猫，用毛茸茸的爪子在人心上一下一下地抓挠着。孤亦瑾眼神中多了一丝火热，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出去。落落担忧地看了眼绾尧，见后者摇摇头让她安心，便叹了口气，跟着出了门。
　　孤亦瑾绕过绾尧，径直坐在了床上，他看着眼前有些拘谨的绾尧，拍了拍身旁的位子，道：“坐。”
　　绾尧上前，缓缓坐在孤亦瑾身边，眼前的男人不仅是一国之主，也是自己的亡国仇人，想到自己可能今晚就要委身于他，内心极其挣扎，这种痛苦慢慢凝结，变得越发实体化，直到……
　　“主上恕罪！”绾尧突然起身，单膝下跪在孤亦瑾身前，神色慌张。
　　孤亦瑾先是一愣，而后瞟见床单上的一抹殷红，不仅哑然失笑。
　　“罢了，无妨。”孤亦瑾一把拉起绾尧，唤了人来整理。绾尧随下人去换了衣服后，回来时发现孤亦瑾依然在床上坐着等她。
　　“主上……”绾尧轻声道。
　　孤亦瑾见她去而复返，仍旧让她坐在身边，右臂一伸，将娇小的人儿揽在怀里。
　　“爱妾莫慌，我不是那吃人的猛兽，更不会强人所难，”孤亦瑾低沉的声音在绾尧的头上响起，“我刚来苏婵院没多久，便要离去，明天你可就成了整个王庭的笑话了。”
　　绾尧微微抬头，看着孤亦瑾。她突然不想再思索那些人心诡谲，再铺那些所谓的“路”，突然想直接问他，自己的父母亲族究竟是怎么死的，想问他为什么要抹掉南抚的历史，投诚的南抚已然不足为据，天下一统也是大势所趋，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爱妾甚美，美在肌骨，而非皮囊，和我的一位故人非常神似。”孤亦瑾没有发现绾尧复杂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
　　“可是曾住在苏婵院的那位姑娘吗？”绾尧下意识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开始懊恼起来，这种事连武保都说是传闻，怎么能拿到明面上讲，她不禁有些头痛。
　　孤亦瑾低头，凝视着绾尧，而后开口说：“对。她是别人的妻子，也是我的爱人。”
　　绾尧听罢，突然感觉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一阵锥心的寒冷蔓延开来，别人的妻子，他的爱人，她希望自己想错了，或许住在这里的并不是父王母后，而是另有其人。
　　绾尧扯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问道：“主上，我可否知道，那位姐姐的名字？”
　　孤亦瑾揉了揉怀中女子的头发，少女的体香让他不禁有些意乱情迷，他用下巴顶住绾尧的脑袋，说：“你常年住在桃花岛，这些人啊，事啊，说了你也并不清楚。”
　　绾尧知道，她此时最该做的是闭嘴，但是内心却不受控制，让她一定要弄清楚那个女子的名字。
　　“主上，尧尧不知，您可以告诉尧尧，慢慢教嘛。您悄悄和我讲，我不告诉别人，好不好？”绾尧抬起头，故作天真道。说完还比了个“嘘”的手势，俏皮地对着孤亦瑾眨眨眼。
　　孤亦瑾被她逗笑，不由得摇头，说：“那你可要保证，不许告诉别人哦。这件事事关重大，有心人知道了，又要以帝王当为表率为由来说我，甚是聒噪。”
　　绾尧用力点点头，孤亦瑾搂紧绾尧脖子，凑到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说完又在她的侧脸落下一个吻。
　　绾尧不曾理会那份温柔。她麻木地任由孤亦瑾抱着，一同躺下，熄了烛火，直到身边的男人呼吸渐渐平稳，她也没能平静，耳边始终回响着刚刚孤亦瑾在耳畔说的那句话——
　　她叫旷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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