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

　　出了门后，赵歆然没费太多力气就找到306，她推门进去，江少远早已坐在沙发上等着她。

　　“少远叔。”

　　听到赵歆然这么一声唤，江少远嘴里的茶都差点喷出来：“歆然啊，都和你说了多少次，别随着你小叔的辈分叫我。我们平辈就行。你这一声叔，弄得我好像老到该退休的年纪。”

　　赵歆然噗嗤一笑，走到江少远面前坐下，她仍未改口：“没想到，少远叔刚刚居然是装醉。”

　　江少远讪笑道：“你小叔有多难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装醉，他怎么会放下戒心。”江少远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缓缓道：“六年前的事，你小叔是不愿让我再提的。哪怕你一直躲着他，他也不同你解释。”

　　“少远叔，我…”我没有躲着小叔。赵歆然的话存留在嘴边，虚伪得自己都说不出口。

　　“你想说什么？”江少远将茶杯放置在桌上，“你没有躲着他？那为什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有回来看过他？你可知道，他这六年，是怎样熬过来的。”他的言语虽是责怪，语气里更多的却是无奈与叹惋。

　　江少远继续说道：“六年前，你们两被你父亲发现后的第二天，东创就被国税局的人查了。我是事后才知道，来的那人是你爸的好友。”江少远靠在沙发上，眸光暗淡，脸上尽显后悔之情：“但那时我慌了，虽然我和你小叔对财务抓得严格，但企业上了规模，总会有些瑕疵，加上那一阵有好几家巨头栽在了这个点上。我便打了电话给你小叔，让他以大局为重，先回公司。他本来是不愿去的，他看出来这是你父亲设的局。他那时对我说，东创没了，他还可以重来。如果把你弄丢了，他的生活就再没了重心。”

　　江少远看着赵歆然略显出神的表情，自嘲地一笑：“那时候我还没有遇见白茵，只把感情当游戏，自以为是地觉得，你小叔主次不分。所以那天，我拜托了董事会的所有人，让他们都去求你小叔回公司。就这样，我们这帮人，硬生生地把他逼了回来。”

　　听着江少远说的这些，赵歆然不自禁回想起，那个被她尘封许久的夜晚。

　　那晚，是她自杀后，除过年外，第一次回老宅。

　　爷爷因为得知她考上了名校X大，尤为高兴，特意喊齐了一家人吃晚饭。宁寒辰的心情亦是甚好，难得的喝了酒。

　　晚餐结束后，她的父亲将宁寒辰拉去了阳台，不知在说些什么。其余的人，则围坐在两位老人的身边，陪他们说话聊天。而太久未有接触，这些看似和睦相亲的活动，只令赵歆然感到拘束，她编了个理由，躲进了自己房间。

　　直至深夜，她听见外面再没了动静，猜测大家都已入睡，蹑手蹑脚地出了房门，准备喝杯牛奶，再回去睡觉。

　　结果，被还在客厅的宁寒辰喊住。

　　“要去干什么？”因为晚上喝了酒，加之客厅里并未开灯，月光洒在宁寒辰的身上，令他显得比往常的严谨模样松懒了许多，整个人都好似要陷入紫色的绒质沙发里。

　　“喝牛奶。然后睡觉。”

　　“坐过来。”宁寒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

　　“哦。”赵歆然应了一声，往他的方向走去。待她坐定，才发现宁寒辰的面前，早已摆放好了一份盒装牛奶。

　　赵歆然也不问，直接拿过牛奶，用吸管戳开了包装，临喝之前，笑嘻嘻道：“还是小叔你最懂我。”

　　宁寒辰嘴角上扬，表情柔和了许多，半晌，道：“你去了X大后，就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了。”

　　“为什么？X大不是也在H市吗？”我还是可以和小叔你住在一处啊。心里想的话，赵歆然没有说出口，却是被宁寒辰问了出来：“你还想住东域华府？”他的言语里饱含惊喜。

　　“嗯。”赵歆然咬着吸管，重重地点头，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如平日里那般，倚靠着宁寒辰，语气软糯：“小叔你要一辈子都照顾我。”

　　“好。”宁寒辰眉宇含笑，将这句誓言记在了心上。“坐直了喝，别呛到了。”说着，他把赵歆然往上搂了搂。

　　这一搂，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借着月光，赵歆然甚至能看清宁寒辰脸上，因喝了酒，而产生的不自然的红晕：“小叔。”

　　“嗯？”

　　“你是不是喝醉了？”她仰头看着他。

　　“为什…”

　　宁寒辰的话还没说完，嘴唇便被一香软之物封住，她的唇，一如他想象的那般甜美，还带着方才的奶香味。宁寒辰睁眼看着她，月光下，她眼底的紧张与怯意，被他一览无遗。

　　因是第一次接吻，赵歆然如蜻蜓点水般，停顿了霎那后，便紧张地缩了回来，她怕他生气，底气不足地唤了他一声：“小叔。”

　　“嗯。”早已养成的习惯，不论她何时喊他，他总会应上她。宁寒辰的眼眸里倒映出赵歆然的不知所措，他揉了揉赵歆然的头发，竭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涌动，柔声道：“没事。今晚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若只有他一人知晓，她便不会因此被人挂上，本应是他的骂名。

　　“今晚我喝醉了，明天醒来，就不会记得了。”他的小歆然素来聪颖，自然会懂得他的言外之意。宁寒辰起身，在准备走回他的房间前，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喝完牛奶就去睡觉，时间不早了。”

　　在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被赵歆然拉住了手。而后，大抵是怕宁寒辰会挣脱开来，赵歆然从宁寒辰的身后，一把抱住了他，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后背：“小叔，我喜欢你。”她怕他继续岔开话题，补充道：“想要嫁给你的那种喜欢。”

　　赵歆然的这番话果然引得宁寒辰驻足，他转身低头看她，并未拿开她仍搂住自己的手，问道：“你可还记得你叫我什么？”

　　“记得。”宁寒辰转过了身后，赵歆然索性将头埋在他的怀里，不抬头看他，语气闷闷。

　　“即使知道也还要喜欢我？”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宁寒辰的动作比往日少了些稳重，他用手指勾起赵歆然的下巴：“小歆然，看着我。”

　　“是。”

　　她的话音刚落，接踵而来的，便是比方才那次，猛烈许多的吻。宁寒辰宛若在沙漠中行走已久的人，突然遇见水源那般，疯狂地吸吮着赵歆然的每一片唇瓣。又还不能满足，他的舌滑入了她的口腔之中，霸道地与她紧紧交缠。

　　“你们在做什么？”赵歆然的父亲赵建豪，对眼前的一幕又惊又怒。若不是他因文件夹落在了客厅茶几，加之自己又想下楼倒点水喝，他简直难以想象，自己的女儿竟会与自己名义上的弟弟发生这种事。

　　在听见赵建豪怒斥之时，宁寒辰便离开了赵歆然的唇。见赵建豪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梯，朝他们走来，宁寒辰立刻将赵歆然护在自己身后，用仅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别怕。”

　　赵歆然躲在他的身后，本是应该害怕不安的场景，因有宁寒辰，惧意少了大半，她知道他会保护她。

　　而他们之间的这些动作，只令赵建豪更加怒发冲冠，他加快了步伐，大步走至宁寒辰面前，扬手打了下去。

　　巴掌没有如他意料中的那般，落在宁寒辰的身上，反而打在了赵歆然的脸上。她之前在宁寒辰身后，探出了半个头，早在父亲扬手之前，就因从前的经历，看出了他的打算。

　　宁寒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既心疼她硬生生地受了这么一下，又气她突然溜到自己的前面。宁寒辰的语气低至冰点，浑身散发着戾气：“这就是你永远的对话方式？”他没看赵建豪，赵建豪却知道，他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他想回应些什么，宁寒辰却无意等他，拉着赵歆然就往门口走，赵建豪大喊：“你们敢走！”

　　回应他的，是一道利落的关门声。

　　直至走到宁寒辰的车子旁，赵歆然都大气不敢出。她常见父亲发怒，却不曾见过宁寒辰这般冷若寒霜，又周遭满是戾气的模样，让人不禁想起暗夜归来的修罗。

　　“上车。”他的语气是冰冷的。

　　赵歆然识趣地上了车，系好了安全带，等到宁寒辰坐上了驾驶座，她问道：“小叔，我们要去哪？”

　　“回H市。”宁寒辰自顾自地系上安全带，并未看她，语气不善。

　　“小叔。”赵歆然拉住宁寒辰正在扣安全带卡槽的手，声音软了下来：“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在气…”我今晚吻了你。

　　宁寒辰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就猜出她所指的事，本是不想回她，好让她留个记性。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她微微红肿的脸颊时，终究还是妥协了：“我是在生气，不过，是在气你突然跑到我的前面。”宁寒辰想伸手去摸摸她被打的地方，又怕她疼，手指僵在她的脸颊旁，眼里满是痛色：“疼不疼？”他的手指如羽毛般，轻轻划过她因被打而泛红的地方。

　　“我没事。”赵歆然低下了头，神态像极了正在认错的小孩。

　　宁寒辰见她这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喃喃道：“小笨蛋。”

　　那一夜的后来，宁寒辰在开车带她去了一趟医院，被医生查看完后，就带她买了最近的航班，两人一起连夜回了H市。

　　那时，她虽未天真地想着父亲会轻易作罢，但那一晚，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与宁寒辰分离，会与他走完漫长岁月，相依为伴。

　　那时的她，不会猜到第二天发生的事，也不会预料到，现在自己抵触过去的心态。

　　赵歆然不愿再继续回想下去，记忆若是再往后，会出现她不想再提及的人。

　　她回过了神，神色淡淡，并无什么波澜，她同江少远说道：“少远叔，你说的那些，以及小叔的做法，我都能理解。”她微微笑了笑，令人看不清含意：“但这一切就好像是蝴蝶反应，看似没有作用的举动，却能牵扯出日后的麻烦。不过即使有麻烦，也都过去了。少远叔，六年没见，就先别聊往事了。”赵歆然提起面前的茶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听说少远叔你这个月就要结婚了？”

　　不想今晚自己之举，成了赵歆然和宁寒辰之间的反作用力，见赵歆然不欲深谈，江少远亦随了她的话题：“是啊，她叫做白茵，改日介绍你们认识。”一提起自己的未婚妻，江少远的面容柔和了不少。

　　“好啊。”赵歆然爽快应道，“对了，”赵歆然装作仅是突然想起的模样，“少远叔，我临走的时候倒是看见了，我小叔和景舒婷的新闻，他们…”

　　江少远一听见这个名字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蹙眉道：“那个女人，早在你走后的第二年就没了踪影。”

　　“是因为？”

　　江少远看着赵歆然不解的模样，十分诧异：“你不知道吗？在你走后的第二年，你小叔就把景家整垮了，她的父母因为逃税入狱，景舒婷在那之后也没了踪影。”

　　“小叔为什么…”赵歆然的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响起了开门声。

　　“你们在说些什么？”见这二人单独坐在一起，宁寒辰的脸色并不好看。

　　“寒辰，你也来啦。歆然正在问，从前的那些小吃街都搬去哪了。”江少远笑着插科打诨道。

　　宁寒辰并未信他，目光锋利地盯着江少远，寒声道：“江少远，你过界了。”话毕，他不愿再做停留，一如六年前那般，拉着赵歆然的手，带她离开了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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