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肆零壹

作者:甄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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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识


      第一章
      初识
      「1」
      “你要去哪?”
      “还不知道,可能去个离家近的地方吧。”
      脱下毕业礼服的胖子一边从牛仔裤口袋里找打火机一边问到我,“我差不多该去老杨那一趟了”,对于新晋的博士生来说,胖子可能是最晚和导师打招呼的一个。
      我去哪呢?
      站在涌动的人群之中竟有些迷茫,因为学术不端,在考研报名截止之后的一个月失去了报送博士的资格,对于医学生来说,无疑是断了唯一一条出路。
      看着手里的硕士学位证书,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才好,通告上写得学术不端也没剥夺我取得硕士学位的权利,可能他们几个在私下里研究的时候还尚存一点点良知,我还以为我在形式化的问责会上的呐喊唤醒不了他们作为一个人的廉耻之心。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看着剥夺了我博士保送资格的女生在人渣群中欢声笑语,闪闪发亮。
      我仍然记得半年前事发之初,导员一脸无辜的样子看着我说:“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问,我能做的就是争取把学位给你保住。”我默默得看着我眼前的这条可怜虫,一丝本不该存活的怜悯顺着愤怒的肾上腺素涌进我的大脑,于是我想到了曝光。
      “曝光?”胖子的声音散发着浓烈的轻蔑和混杂于其中的酒气,他把厚重的胳膊搭在我的肩上,撅着肥臀屈着膝,吸了一口他每天都在劝病人戒掉的香烟。我分明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悲愤和无奈,他也叹了一口气之后嘴角上扬的涂了一口“仙气”,低沉地说到:“算了吧,她能干出这种事来还会怕你曝光?你是不是忘了她爹是干什么的了?你跟玩舆论的人玩舆论,就你还曝光?”
      胖子说得对,对于半官方报刊主编家的千金,一个除了人生路途不平,哪里都平平的社会底层来说,无疑是面前的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我曾经宁愿相信是我的导师动用了潜规则的下贱手段也不愿意相信他们曾卑躬于政治势力,事实阐明他们不仅想拿到通行证,还不允许我镂刻自己的墓碑。
      原来只手遮天,就像是换掉论文上的署名一样简单。
      “回家。”
      “想开点兄弟,有什么事放心跟我说!”胖子拍了拍我的胳膊,骂了一句“妈的臭婊子,看老子玩死她。”
      血红色的编织袋被放在已经不禁重压的行李箱上,我一步一步往校门口走着,曾几何时我也在这座医学院里备受瞩目、繁锦簇拥,如今只剩燥热的天气和凛冽的耳语,档案上的蓝色字章拥着我走向社会,走向这个哭喊着要给妓女立牌坊的社会。
      「2」
      毕业的那天其实我带着学校的一把9号手术刀离开了我生活了八年的牢笼,这也是我,一个不能呐喊的人唯一能做的报复行为。我以为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医学界,手持最喜欢我的那把银刃挽救生命,今天我依然把它带在身上,奢求他能够我带来好运。
      “不好意思,”这位院长解开了右手袖子上的衬扣,顿了顿说:“我们医院不可能录用有造假经历的学生,更何况你只是个硕士。”没有辩解,没有争论,我站起身来谢过他,整理好自己的档案和简历,走到了弥漫着消毒水的走廊里调整着呼吸,消毒水味对于我这样一个常年居住在医院里的学生来说,放松心情的效用远超充斥着臭氧的雨后空气。
      我低着头走出医院大门,早就不记得这是第多少个拒绝的医院,仰头看着这片遮住了阳光的灰色天空,没有一滴眼泪留下来,或者是因为早已接受了这样一个现状,或许是因为连我自己都相信我是个学术不端的阴险狡诈之人。
      “喂,怎么了胖子?”
      “没什么事,看看你最近怎么样。”如此客气和平静的话让我有些不自在,如果不是我现在拿着简历站在大街上,总会产生离开学校进社会的是他而不是我的错觉。
      “还行吧,就是死活找不着工作,他妈的。”借着叹气把刚吸进肺里的烟雾吐了出来。
      “千金最近在老杨面前活跃的不行,看着真让人恶心。”这不是第一次听到胖子这样吐槽某一个人了,那个时候我每次都会劝他,什么大家同学一场,自己如果真的不如人家的话也不要因为嫉贤妒能而满嘴脏话之类,可现如今我不仅没有想要劝阻他的意思,还想和他一起骂,甚至是想做一些比她窃取论文还要过分的事情。“我都快忘了,过去的事情休得再...”话还没说完,胖子就像是被奔雷劈中了神经一般大喊:“我靠,你没病吧?这种下三滥的事你都能忍?”说的没错,这种把不要脸三个字阐述到淋漓尽致水平的行为的确不值得什么原谅,“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他顿了顿说:“我这倒是有个地方可去,不知道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他这样的表现令我刚才所感到的不自在上升到了不安,竟开始有些怀疑...但这毕竟是和自己一起走过八年时间的兄弟,对于被学校和社会鄙视的我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哪啊?还有人能要我这个反动分子吗?”
      “就是...”胖子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许多,“河锡市院你知道吧?就是那个雷电法王...”没等他说完我就骂了出来:“草,我们可都是宣过誓的人,你让我去电孩子吗?”他介绍这样的工作却证明了我的怀疑是对的,“你先别急着骂街,听我说完,这个医院因为这件事之后名声不大好,一直缺医生,待遇还不错,你可以去了解一下。”挂了电话我竟萌生出去试试的想法,反正距离也不远,而且一个医院总不至于只有一个网戒中心,连耳鼻喉都没有吧。
      于是百度到了河锡市院的电话,对方还很热情,表示他们不会上报学术不端的事,而且电话里声称去不去网戒科全凭自愿。
      收拾行囊,登上了去河锡的火车。

      「3」

      我到河锡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一点左右,天空飘着小雨,气氛有些许凄冷,我站在阒无人息的夜空下感受到的早已不限于是孤独和无助。走过了十字路口,有一辆黑色的奔驰保姆车停在东西向的路口等红灯,在我离它大概还有五米左右的时候一个模糊的轮廓在车内挣扎一般地晃动,一只手断断续续地拍在如深渊般黑暗的车窗上。
      直觉告诉我可能有个和我现在一样无助的人想要寻求帮助,望着飞驰而去的幽灵,我拨通了110报警中心,汇报上车牌号后得到的回复是:
      “没事,那是市医院神经科的车,不必担心,谢谢您的配合。”
      原来传言也不全是假的。
      至少在我面前,一个想要冲破束缚的灵魂被限制在恐惧之中,他的人权、他的信念和他所渴望的一切还不如红色纸币上的一只幼蟑螂。我呆立在绝尘而去的车后方目送他们越走越远,直到红色的尾灯消失在迷雾深处我才回过神来,以前只能从网络上所读到的骇人听闻,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眉宇之间。
      我伸出手想要拨开灿白的云雾想把那枚被囚禁的灵魂攥住,我总是把这个世界幻想地被浪漫主义浇灌得枝繁叶茂,但连空气都抓不住的手凭什么去抓一枚灵魂。回过头来嘲笑了自己一秒之后往宾馆的方向走去,这座城市给我的第一印象早就是几年前铺天盖地的谴责和谩骂,那个时候我还坚持着“网上的东西,信一半就行了”的观点,没有加入声讨大军,没有转发艾特有关部门,也没有文诛笔伐。此时此刻走在黑暗中的我分不清所在的地方是浅海还是深空。
      我想起了尼莫拉的诗句,
      納粹抓了共產黨人的時候,
      我沉默了;
      我又不是共產黨人。

      當他們關了社民黨人的時候,
      我沉默了;
      我又不是社民黨人。

      當他們抓工會成員的時候,
      我沒有抗議;
      我又不是工會成員。

      當他們抓猶太人的時候,
      我沉默了;
      我又不是猶太人。
      當他們抓我的時候,
      不再有什麼人,能夠為我抗議。
      我躺在潮湿的床上回想刚才的一幕,如果被抓住的是我,被父母签了代管协议,被按上精神病的名号,被摁在黑皮床上任由电流经过每一个脑神经节点,被装在亮黑色四轮棺材里的都是我,我晃动着、挣扎着用力拍打车窗,会有人报警吗?
      明天就要去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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