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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锡城,宵禁已过多时,四海客栈里的众人皆已睡下,侧卧在床 上的郑银儿僵直着身子,城里夜间不如山间凉爽,就是躺着不动,依然热汗淋漓,黏腻的汗水浸透里衣,湿漉漉的贴在后背,让人烦躁得很。
脸上那层厚厚的脂粉在睡前洗净,郑银儿的脸色倒是较之前好了许多。
客栈的床榻自然不比山庄,床板子咯吱咯吱响,郑银儿睁着一双大眼,抬起手,轻轻的碰了碰后腰,随即讶异的眨着眼,只觉有些神奇。
只不过一日的功夫,腰上的伤竟结痂了?那染血的纱布还缠在腰上,此时看来倒显得有些可笑。
撑着床沿坐起身,郑银儿试着动了动腰,刺痛感自然还在,却也不似白日那般让她忍不了,比较难受的是那若有似无的痒意,挠不得,拍不得。
站起身,她光着脚走到窗台边,将半开的窗撑得更开。
天边明月高悬,撒下的银光将客栈的面貌照得鲜明,她甚至能看见后院马厩里的低头浅寐的马儿,以及马背上的小岩雀。
等等,小岩雀?
下一瞬,小岩雀注意到她,脑袋歪了歪,毫不犹豫的扑腾着翅膀朝她飞来。
郑银儿侧过身,让出了大半个窗,将岩雀放了进来。
与以往需从腹中吐出蜡丸的飞禽不同,这只小岩雀只在爪子上挂了一个小竹筒,双眼仍是清澈见底,显然不受御兽曲的控制。
解下它爪子上的小竹筒,自筒内抽出一张绢布。
正如她所料,这封信与那人无关,乃是哥哥送来的消息,正所谓信如其人,金儿的话不多,送来的信也是简短的一句话。
“明日闹市接应,甸凉,仙味楼。”
小岩雀见腿上的竹筒被取下,晃了晃脑袋看着她,又多停留了会儿才离去。
甸凉,在江北仅次于卞京的大城,算来哥哥今年也二十有四,以他的本事,能在甸凉站稳脚跟倒也不稀奇。
哥哥表面上尽是藏拙,那人怕是至今都未料到,为何哥哥能逃离他的耳目,而她这个妹妹,也是在他的算计下,脱离了那人原本安排的路,被卖进了星罗山庄。
还有那人引以为傲的御兽曲,恐怕就是这首曲的乐师都不知晓,香蛊并不是飞禽辩位的唯一法门,若无香蛊,以血替代亦是可行,哥哥竟能凭着那小半篇乐谱,悟出此道来,委实可怕。
第二日,彻夜未眠的郑银儿顶着一双红彤彤的兔儿眼,眼底青黑一片,走起路来晃晃荡荡,就算身上的衣裳收拾得整洁,看上去也还是一副落魄潦倒的模样。
正在楼下厅堂用早膳的戌言被她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扶着她坐在长木椅上,“姑娘脸色不大好,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妥当?依戌言之见,还是用点清粥便再回房休息吧。”
闻言,郑银儿摆了摆手,若是再回房休息,哥哥那儿的计划可就接不上了。
“谢堂主关心,银儿不过是昨日晕车还未缓过劲儿来,待吃点东西就成。”
听了她的话,戌言依旧紧皱着眉,那神色明显是不信她的话。郑银儿扯着嘴角,转移他的注意力,“亥堂主还未起身?”
提起亥匀,戌言的两条眉毛直接打起了死结,“出门在外,无人能约束他,他自然要睡到日上三竿。”
这回,她的脸上倒真的染上了几分
笑意,亥匀嗜睡,除了用膳出恭,若不是领了事务要出庄,其余都是在榻上度过。
戌言看着眼前小小一只的姑娘,止不住吸了吸鼻子,不过一个日夜,他怎么觉得她的脸都小了一圈?
“姑娘,稍后让厨房炖些鸡汤,您好歹吃些,帮主不日便归,若是瞧见姑娘如此颜色,咱们怕是没什么好日子……”
拿着瓷勺的手儿顿了顿,一脸懵然的抬起头,“戌堂主……言重了……”
帮主虽脾气古怪,可她敢保证,那位寡言的人对几位堂主绝对是顶好的,这么些年,她都不曾见到帮主欺负他们啊……
言重了的某人默默的放下手中的白粥,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这位小妹子是不是对自己在帮主心里的地位有什么误解?
可转念一想,自家那位常年木着脸的帮主,也确实很难让人家姑娘看明白,高兴了,僵着一张脸,不高兴了,也僵着一张脸,也就生气会瞪瞪人,莫不是他们兄弟几人时常接到关于姑娘的命令,他们也看不出帮主有多在意姑娘啊……
略显尴尬的咳了咳,就帮主那张木头脸,他是真的说不出什么辩解之言,心下盘算着在帮主回来后再劝解劝解。
而让他略感欣慰的,是郑银儿至少不会跑了,她自小被卖进山庄,庄内众人对她都好,她也是个有良心的姑娘,不论帮主是个什么德行,这个小丫头跑不了。
只是戌言做梦都没想到,这位有良心跑不了的姑娘,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跑了!
***
盛夏时期,午后常有雷雨,尤其是山间,天气变换更是无常,星罗山庄地势较高,电闪雷鸣也是常事。
郑银儿失踪后,戌言拖着半梦半醒的亥匀,将锡城翻了个底朝天,亥匀在知晓郑银儿失踪后,难得的清醒了一天一夜,许是平日里睡得多了,此时他竟一点儿也不困。
星罗帮堂主六人,戌言与亥匀的年纪最小,说到底处事经验不足,比不得子绪他们几个老狐狸。
人丢了,若是换成子绪或是巳修,在寻人之际,必定会立马修书一封,命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至帮主处,而这两人却只顾着找人,慌了神的众人也不晓得到最近的分堂寻人手,就这么一二十个人盲目的搜了许久,午时过后才想起可以调拨分堂的弟兄。
空手而归的二位堂主大人,在接受了山庄所有人整整三日的责备,终于在第四日,迎来了自己的死期。
不因别的,只因……帮主回来了……而他们,还不敢将此消息透露给帮主,丑宜与寅时正在处于制药的关键,闭关前便已吩咐过不得惊扰,大伙儿纠结许久,愣是不敢打搅,只将庄内的明卫暗卫派了八成出门寻人,各分堂更是暗戳戳的倾巢出动。
戌言与亥匀已不敢想自己会有何下场,帮主只不过走了半月,姑娘丢了,帮内空了,他们……会死的吧?
两人左思右想,找不出活路,含着可交代遗言,迎着瓢泼大雨,潇洒的撩起袍子,跪在了大门前。
半山腰上,三十人的车队拉成了一条直线,被大雨阻了视线,他们只能放缓步子。
道旁尽是些灌木丛,轻微的声响过后,突兀的出现一道人影。
行在最前的子绪蹙眉,冰冷的雨水沿着下颚滴落在马背上,他一拉僵绳,脱离车队,独自一人走到人影面前。
“何事?”
此行凶险,他们一行皆是两夜不曾合眼,他的声线本就低沉,此时更是透着无限疲惫,半跪在一旁的暗卫吞了口唾沫,犹豫片刻后,眼睛一闭,死就死吧!
“回堂主,银儿姑娘于四日前在锡城走失,庄内暗卫只留二成,其余皆在各地搜寻,此时帮内……已乱成一片,堂主您看……”
连日奔波,连带着脑子都跟着停转,猛然间接收到这一串信息,子绪一时半会还无法消化。
他揉着眉心,慢慢的捋着暗卫的话,首先,银儿姑娘在锡城走失了,就在四日前……
等等,银儿,走失了……
哈?
混沌不堪的脑袋瞬间被炸开,子绪干脆吼了起来,“什么?!”
星罗山庄只知帮主对银儿不错,可他们兄弟几人却是知晓,那岂止是不错?简直就是宠上天了好吗!
帮主因种种缘由,情绪不全,平日里冷静自制,可某些时候,却疯狂得犹如深渊狂魔,理智全失。
早些年,他们兄弟联手还能勉强镇压,帮主也有意的在荒废武学,以免功力太强致使无人可控。若他们兄弟几人都束手无策,便只能放任帮主做个杀人魔头,直到功力耗尽为止。
可帮主是个练武奇才,即使常年懈怠,功力依然不断深厚,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郑银儿出现了。
帮主只见了她一眼,不知为何,就算狂躁到了极点,在她面前都无比温顺,而那年,郑银儿才九岁。
于帮主而言,郑银儿便是他抓住理智的唯一稻草,现在人丢了,帮主会如何他们不敢想象,且他们首先就是慌的!
越想越气,越想越怵,子绪握紧了手中的僵绳,“为何不报!”
暗卫隶属于帮主,接到关于郑银儿的奇葩命令只多不少,只要脑子不是太愚钝的,有谁看不出来银儿姑娘对帮主的重要?
本就哆嗦的暗卫被人一吼,直接趴在了地上,自姑娘丢了以后,他们只顾着找人,谁也不曾去注意戌言与亥匀是否派人禀报,这会儿子绪问他为何不报,他也不知道啊!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可谓不大,本在车中假寐的人被吵醒。
沉稳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子绪僵着背,有些后悔为何要吼上那两句。
帮主的轻身功夫无人能及,莫说是脚步声了,就是气息声都不曾有半点,如今这般动静,不过是在宣告自己的到来罢了。
此情此景,于他们而言,这就是催命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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