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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深夜，卧房里，顾洵却无心入睡，静静的望着桌案上的卷宗，眉头深锁，可以看得出他的心不在焉，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外面有人轻轻叩门，“洵儿，是我，可以进来吗？”
顾洵回过神来，沉声道，“进来吧。”
刘忠轻手轻脚的端了碗褐色汤汁放到顾洵面前，笑吟吟地道，“快喝了吧，然后早点歇息。”
顾洵皱眉，“这是什么？”
“安神汤。”刘忠随手扯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慈爱道，“这么晚了，我见你房里还亮着，就知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了。”
经刘忠提醒顾洵看了眼窗外已泛起了鱼肚白，已是过了三更天了。怪不得他精神总是无法集中在卷宗上，他揉了揉隐隐发胀的太阳穴，低声问，“忠叔怎么也没休息？”
刘忠叹道，“忠叔年龄大了，睡不着太久。”
顾洵微微抬头看了刘忠一眼，见他眼圈发青，一副疲惫状，明知他在说谎，复又垂下眼帘，掩盖住了心底的那抹愧意，“我只是处理卷宗晚了些。”
刘忠从小看着他长大，若谈起了解顾洵恐怕比他亲爹还有发言权，轻叹道，“洵儿啊，如今你的心思也想瞒忠叔了吗？”
顾洵是个从不愿对旁人吐露心声的人，可若放在以前，他有事却也是唯独不会瞒着刘忠的。但随着年岁渐长，刘忠倒觉得这孩子的心思愈发沉重，整个人的性子也是压抑的很，平日里更是没半点笑模样。
刘忠瞧着他的脸色道，“你方才是不是在想荆楚那丫头的事情？”
顾洵不答，微微慌张的小眼神却出卖了他，算是默认了刘忠的话。
刘忠端起一副长辈的架子，搓着鼻间那两缕卷翘的小胡子沉声道，“按忠叔来看啊，这事是你做的欠妥了，荆楚一个小姑娘就那么被扔在了荒郊野外，而且还是受了伤回来的，照理说，你该向她去赔罪！”
“赔罪？”顾洵眸色微冷的看向刘忠，神色间有些讶异。
也是！他这宝贝侄子一向清高，从不摧眉折腰事权贵，更别说跟荆楚一个小丫头还是自己的徒弟赔礼道歉了。
但有些话该说还得说，有些礼该赔的还得赔，刘忠笑眯眯道，“洵儿啊，什么事总有第一次的，更何况荆楚那丫头一向性子好，你若跟她赔个礼道个歉，她也决计不会端着个架子不肯饶人的。”
瞧着顾洵扶额揉眉心的样子，刘忠心知点到为止，暗叹一声，“记得把安神汤喝了，好歹睡会。”
顾洵还是那副模样，纹丝未动。
刘忠缓缓走到门口时，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回过身又嘱咐了几句，“文丫头身子没什么大问题，好生调养便可……你也不必挂心了。”
“知道。”
顾洵虽简洁的二字，却让刘忠那颗心安慰了不少，这是多少有些听进去了。
翌日一早，荆楚还没从甜美的睡梦中清醒，迷糊中便听到房门被人拍的阵阵作响，是大阳在门外高声喊，“荆师妹，快起床快出来，师哥来给你送好东西来啦！”
好东西？
荆楚迷迷糊糊间就听着这么一个关键词，随手扯了间外衣披在身上便下了床榻，忘了腿上还有伤，差点一个踉跄摔得脸着地，整个人吓得顿时清醒的了不少。
荆楚挠了挠头顶鸡窝一般的杂草，一手打开了房门，哼哼道，“大阳师哥，什么好东西啊！”
大阳看着荆楚睡意初醒的狼狈样着实惊了一下，随后让出了身后的一个大箱子道，“看看！这里可都是好东西。”
大阳一手打开了虚挂的锁头，亮出一箱子的补品，有人参、灵芝、鹿茸、雪莲……
荆楚愣住，“……这是？”
大阳笑道，“这都是文茵一大早特意派人送来的，她听说你受伤了，这些都是用来给你补身子的。”
荆楚原本看着这些滋补的好物心动不已，满心欢喜的想要收下，但一听到文茵的名号，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情敌送来的东西！再好也不能收着。
“我不要，大阳师哥你让人送回去吧。”
大阳以为她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受别人大礼，还笑咪咪的劝她收下。
荆楚登时心里就来了火气，再怎么样，她也是个有底线的人好么！情敌的东西说不要就不要！
荆楚扭头，“不要！”
“收下吧！”这话却不是大阳说的了，荆楚一愣，随即看到了缓缓而来的文茵，她笑着道，“这是我的一片心意，荆姑娘就收下吧！”
看起来如此和善亲切的姑娘，真是想发火对着这一张笑脸都发不出来了。
荆楚肩膀耷拉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学着高翰飞教她如何人前客套的那套模样道，“这怎么好意思让文姑娘如此破费呢！”
“说起来这里面也有我的不是了。”文茵笑意盈盈，旋即话锋一转，忽然上前一步扶着她的手臂道，“荆姑娘腿上有伤，不宜站立太久，快些进去歇息吧！”
又转头对大阳吩咐道，“大阳，辛苦你把这些都搬到厨房去，让厨房每日做一道补汤给荆姑娘调养身子。”俨然一副六扇门女主人的样子。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文茵倒了杯水递在她手上，这才坐下道，“荆姑娘的伤势如何了？”
秀眉微蹙，看起来真的是担心她的一副样子。
荆楚低头喝了口水，闷声道，“没事了。”
她悄悄地用余光去打量，只见文茵一身水蓝色衣裙静静的端坐在座位上，肤色白皙，容色清丽，双目犹如一泓清泉笑吟吟地望着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名门淑女的端庄高雅，身上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娴静的气质。
她的声音温温柔柔的，总是细声慢语的同她讲话，仿佛在哄着一个小孩子一般，荆楚突然觉得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潜意识里便把文茵看成了情敌，其实说不准人家根本没那个心思呢。
她说道，“其实说来你受伤也有我的缘故，若不是因为我突然病倒，阿洵也不会急着回来照看我而忽略了你，把你一个人留在风烛岭。”
……
听了她这话，荆楚原本消弭下去了委屈一瞬间又从心底涌了上来。
她继续道，“实在是对不住你，在这我替阿洵向你赔个不是！”
说着，她便一脸愧色的要冲她起身行大礼，她吓得连忙去扶，小腿又是一阵疼痛。
荆楚干笑了几声道，“无妨无妨，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文姑娘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她终于又重新坐定回去，“荆姑娘客气了，以后唤我一声文茵便好。”
荆楚摆摆手，“……这怎么能行呢，连名带姓的一起叫，太失礼了。”
文茵道，“我虚长荆姑娘几岁，也曾在六扇门待过，若不嫌弃，荆姑娘可叫我一声师姐。”
“……文茵师姐。”荆楚试着喊了一声，又道，“师姐也不必如此客气的一口一个荆姑娘叫我了，直接喊我荆楚就行，我师傅就是这样叫我的。”
“阿洵！”她唤‘洵’字时尾音微微上挑，似乎惊讶，“阿洵一向这么叫人惯了，他也只叫我文茵的。那日后，我便唤荆姑娘一声荆妹妹了。”：
叫的如此亲昵，荆楚又多了个好姐姐。
荆楚只得笑着称好。
文茵又拉着她说了一会有的没的，嘱咐她照顾好身子，有什么需要可以托人去尚书府送信给她，荆楚也都笑着一一称好，终于到了晌午时文茵托辞走了。
她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方才谈话中，文茵无时无刻不在向她显示着自己与顾洵的亲近，听的她心里直堵得慌。
荆楚只得用人家俩个是青梅竹马的借口来安慰自己那颗脆弱的小心灵。
文茵走后不久，稀客顾洵第一次上门，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框，一脸淡漠的看着她。
荆楚惊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师傅！？”
“我进去了。”这算是通知她一声。
顾洵潇洒的反手一带将房门轻轻掩上，荆楚忙用袖子使劲擦擦凳子递到顾洵身侧，“师傅坐。”
顾洵坐下，静静的盯了一会荆楚的小腿，有些别扭的开口问道，“……腿，如何了？”
荆楚对于这突然而来的关心显得有些猝不及防，“……好，好多了，我哥每天都来给我换药。”
顾洵看着她道，“高翰飞是你哥的事情为什么没说？”
她无奈的笑了一下，“你把我叫去书房那次，我原本就是要和你解释的，可是后来被人打断了。”她哪里是不说，而是他根本没给她机会说啊！
“之后你也该出面解释的，六扇门里都传……”他似乎是觉得要出口的话有些不妥，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荆楚替他说道，“六扇门里都传我和密探偷情对不对？”
顾洵看着她一脸无所谓的笑容，皱眉道，“你不在意？”女儿家都很在意名誉清白的。
荆楚笑的一脸天真，“我不在意啊，我原本就只在意师傅会误会我，不过现在误会解开了，其他人的看法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
顾洵抬眸望去，少女稚嫩的脸庞透出这个世道的人少有的天真烂漫，不自觉地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可是很快，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消失不见。
“我走了。”
“啊……好。”荆楚愣了一下，难得顾洵特意来这一趟就是为了问她这个事情？
显然，他还有后话，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回眸望向她。荆楚心神一动，“还有事？”
“风烛岭的事情，是我做法欠妥。”他垂着眸子，掩下眼底的那抹尴尬与初次道歉的生疏，此刻袖子下面紧紧握着的拳头代表了他此刻的紧张。
而这些，荆楚都看不到。
荆楚受宠若惊，狂摆手，“没事没事的，师傅，我都没有放在心上，你……不用道歉。”
“你好好休息，放你两天假。”
于是顾大boss的道歉就这么简短又别扭的结束了。
荆楚望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歪着头不解：给她放假！这算是补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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