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你入梦

　　深夜十点，笙歌散尽。

　　孟斯唯拖着满身疲惫回到房间。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身体很累，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又想到了杜湛邦今夜的样子，眼里藏着星星点点，比三年前更成熟，也更圆滑，唯一不变的，是骄傲。只不过，三年前的杜湛邦，骄傲外放，锋芒毕露，英国留洋回来的高级军官、沪城首富杜家二公子，种种头衔都让杜湛邦有资本肆意张扬。而现在的他，从杜长官变成杜老板，时光打磨了他的棱角，那份骄傲被他隐去，气质更内敛，霸道却不减。

　　对视那一眼，孟斯唯看到了他眼中的惊怒，然后压缩成了冷淡。

　　杜湛邦后来没有出现在晚宴上，两人的重逢比她想象中要平静。

　　也好，以后就这样不咸不淡当兄妹吧。孟斯唯自嘲地一笑。

　　窗外，月光静好，夜风吹起白色纱帘，微微飘起又落下。

　　孟斯唯关掉床头灯，闭上眼。

　　吧嗒。

　　万籁俱寂中，孟斯唯清晰地听到露台上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她心神一紧，拥被坐起，目光盯着帘外。

　　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逆着月光向床边走来。

　　孟斯唯紧绷着身体，手已经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正要用力砸碎水杯，引来仆人的注意，就听到耳边“哧”的一声冷笑。

　　多么耳熟，杜湛邦独有的冷嘲。

　　即使已多年没听过，但有些记忆仿佛从不曾远去。

　　孟斯唯收回手，想要开灯，却猛地被杜湛邦扑倒在床上，“咚”地一声，因用力过猛而结结实实撞在了床头板。

　　“嘶——你干嘛？！”

　　杜湛邦慌了一下，手抚上孟斯唯的后脑勺，想揉一揉，又想起自己满心火气。双腿固住不断挣扎的孟斯唯，一手仍保持附在她后脑勺的动作，一手捏住她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

　　“南希？嗯？妹妹？”杜湛邦看着孟斯唯那双因疼痛而发红的眼睛，娇气的样子和三年前如出一辙，“我怎么还不知道你有个英文名字叫南希？”

　　杜湛邦继续吊儿郎当：“孟斯唯，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说什么？以后你是我二哥。我们是继兄妹，保持适当距离，相安无事。”孟斯唯转开眼，低声又坚定地说道。

　　杜湛邦气乐了。

　　今晚之前，他自觉脾气已经修炼得喜怒不形于色了，但是在宴会上听到她叫“哥哥”，那一瞬间，暴躁的想打人！他怕自己克制不住，提前退场。

　　后来，他呆在后院抽了一宿烟，散场了也没出去送客，望着她的房间，从亮灯盯到熄灯，想了很多。找了她三年，几乎就要放弃了，这种说消失就消失、毫无良心的女人，难道还留着过年？

　　但执念还在，就是想当面问她一句“为什么”。

　　离开是真，伤害是真，俩人在一起的浓情蜜意是不是真？

　　杜湛邦本觉得或许也没那么在意了，再过段时间也就不找了，“为什么”也不重要了，放过她，也放过自己。

　　直到，今晚再看见她，杜湛邦才明白，他还是不想放，也放不了。

　　“继兄妹？”杜湛邦被孟斯唯冷漠的回答激红了眼，“谁他妈要跟你当继兄妹！”

　　杜湛邦逼近孟斯唯，嘴巴贴着她的耳朵，似呢喃又似亲吻：“继兄能对你这么做吗？他亲过你吗？抱过你吗？”

　　孟斯唯耳后的敏感点，杜湛邦最是了解。此时被他的呼吸扰乱了节奏，不住地推他。

　　“你别这样……”孟斯唯哪推得动这个正上火的男人，“杜湛邦！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人！”孟斯唯气恼地用力一顶。

　　杜湛邦抬起头，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只有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颚：“你什么也没说，一走就是三年，你尊重过我吗？再回来，摇身一变成了我继妹，呵，还挺有礼貌的，叫我哥哥。”继而冷哼一声：“这是尊重？”

　　孟斯唯不想说这个话题，低下头静默不语。

　　杜湛邦其实从看见她就是南希，以及她见到自己毫无意外的眼神开始，就已经大致明了了当年她离开的原因。

　　无非是她早已获知自己是杜家的儿子，而她在她母亲季雨与杜肇的婚姻，以及她与他的爱情之间，成全了她母亲，放弃了自己。

　　令杜湛邦痛苦的是，她为什么什么也不说？连让他解释和解决问题的时间都不给，就判了死刑。

　　“就因为当年我隐瞒了我的身份？嗯？”杜湛邦见不得她委屈不语的样子，像个受惊的小鹿。他抬起她的脸，放低声音：“就因为你的母亲要和我的父亲结婚，你就放弃了我？嗯？”

　　杜湛邦苦笑一声，“是你太没心没肺，还是我太自以为是！”

　　“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你知不知道我这三年为了找你……”

　　“你不要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孟斯唯冷淡的一句话彻底打断了杜湛邦的倾诉。

　　孟斯唯盯着杜湛邦，努力想要绷住眼泪，却不是那么受控制：“你不是叫李唐吗？”

　　李唐，是当年杜湛邦的另一个身份。年少的时候，总想摆脱家庭的束缚，想看看只凭自己的翅膀能飞得多高。于是，他用李唐这个名字求学海外，用李唐这个名字回国在军校执教，也用李唐这个名字和一个叫孟斯唯的小姑娘相爱。

　　“我和一个叫李唐的人谈恋爱，和他畅想未来，可是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孟斯唯停顿了一下，望向窗外那轮圆月。多圆呐，可惜不是事事都如圆月那般圆满。

　　“原来这个人是高高在上的沪城杜二少，原来这个人就要成为我的继兄，原来这个人有一个亲梅竹马的未婚妻！”

　　孟斯唯说完这段话，又看向这个男人的眼睛，眉眼间的忧伤似乎一下散尽，只剩一片冰冷，一字一句地扎向杜湛邦：

　　“如果早知道你就是杜湛邦，我绝对不会和你开始！”

　　孟斯唯的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伤的杜湛邦松开了手。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杜湛邦缓缓站起来，背过身去。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寂寥，也不知是不是透过纱帘的月色太朦胧。孟斯唯只觉得杜湛邦的骄傲一下子垮掉了，那道背影还是挺拔如初，却透露出了灰败和颓废。

　　她看着这道背影，心中有一瞬间的快感闪过，然后就只剩下阵阵疼痛，好似有一双手在用力攥，不捏碎不罢休。

　　“我是李唐，和你开始，我是杜湛邦，也没想过和你结束。没有未婚妻，也没有什么障碍，谁结婚了，都不能阻拦我……我一直以为，我们一样笃定。”杜湛邦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孟斯唯在床边，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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