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年

　　提到这个上官寒忆就不爽，她抿着嘴，沉默不语。
　　上官风微微眯着眼睛，从她的表情能看出，她应该是和南宫璃澈发生什么事了。
　　他关心地问出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你们吵架了？”
　　她摇摇头，诚恳道：“没有。”
　　“既然没有事，那不就皆大欢喜了？哎父亲，小妹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就不要疑神疑鬼的了。”
　　上官辰伸出手打断了两人，上官风顿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他点点头，笑的和蔼亲切，“说的也是。”
　　上官寒忆蹙着眉，目光却盯着上官风憔悴的脸。
　　“父亲，问你个问题可以吗？”
　　她的目光中，带着一种他看不透的迷惑和不解。
　　没等他开口，上官寒忆就问出口了。
　　“如果在你的权利，和母亲面前，你选择谁。”
　　顿时，气氛一下冷了起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严肃和不安。
　　上官辰咽了咽口水，死命地给她打眼色，让她收回这话。
　　这丫头真是够大胆，连他都不敢提他母亲，这丫头倒好，这么直截了当就说出口了。
　　谁知上官寒忆根本不理会他的眼神，目光一直紧盯着上官风，期待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热切。
　　她想听到什么？又或者她觉得上官风会说什么？
　　这种问题私底下大家都明白就好，拿到明面上来说，她还真是第一个。
　　上官辰心中隐隐透露着不安，他皱了皱眉，正欲开口。
　　“那个，我们还是……”
　　“胡闹！”
　　上官风重重拍案，怒目盯着上官寒忆，桌上的饭菜都震了震，然而上官寒忆却面无惧色。
　　上官辰见情况糟糕，连忙上前拉着上官寒忆，却被她轻松躲过了，就在他感叹她速度快的时候，一声厉喝落地。
　　“你今天回来就是因为这件事的吗？煜王身为阙国的王爷，理应以国家大事为重，你应该理解他才对！”
　　他算是看明白了，上官寒忆回来，就是为了她跟南宫璃澈吵架的事。
　　上官辰暗自闭眼不忍再看，只能退在一旁，心中燃起焦急之火。
　　他偷偷瞥了一眼上官寒忆的神色，面色淡漠，眼神好似回到了当初第一次见面的那个时候，无比冷漠。
　　她淡淡开口，“父亲，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上官风冷哼一声，转身重重甩袖，刚好掩去了眸中的一抹慌乱。
　　“此事不必再提！你简直是胡闹！”
　　此时观战的上官辰简直忍不住给上官寒忆鼓掌，连他都不敢这么跟上官风说话，特别是在他气头上的时候，他有时候是很闹腾调皮，但只要上官风一生气，他就立马不敢说话了。
　　因为上官风不生气还好，一生气就特别严重。
　　所以他只能在心里暗自给上官寒忆一个赞赏。
　　上官寒忆非但没有怕，反而还站了起来，抬起头仰视着他，目光紧紧盯着上官风的背影。
　　“哪怕一点点，父亲你如果在母亲临死之前，想过一次放下手中所谓的重要事务，去见一见母亲，或许您心中的愧疚就不会那么多了呢？”
　　她望着上官风高大又威猛的背影，眸中却是异常的冷静。
　　“权利在你眼里，就那么重要吗？”
　　她从来没有责问过上官风，那是那时候她不懂得死去的上官寒忆的心情，如今经历久了，她好像已经彻底变成了上官寒忆这个人，连她也忘了，她还有另一个名字。
　　现在她懂了，当南宫璃澈逃避着她的问题，好似默认。
　　这时候她才明白，权利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远远比人的生命还要重要。
　　上官辰冷冷抿嘴，他本想上前劝解，可是他站在那里冷眼看着一切，脚下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到让他不想迈开这个脚步。
　　他也死死盯着上官风的背影，期待着他会说出什么，也想透过那背影看出，他此时的表情究竟是什么。
　　上官风告诉他们两个，他是因为事务繁忙，所以没有救纳兰静，只能眼看着她死在慕容政的手里。
　　对于上官风说的一切，他全然相信，现在仔细想来，如果真的在乎一个人，怎么会忙到救人的时间都没有？
　　“告诉我。”
　　上官寒忆依旧不肯停止，她再度追问着。
　　“你有没有想过丢下所谓的权利，富贵，去找母亲？”
　　“唉……”
　　上官风落下一声叹息，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两人，一个表情紧张，一个极为平静。
　　半刻，他将视线转向上官寒忆，他盯着那张像极了纳兰静的倾城容颜，喃喃道：“你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老头子，你回答我！”
　　开口的，是上官辰。
　　上官寒忆和上官风皆是一愣，转头看着上官辰。
　　他瞳孔底下已经染红，那眸中似乎燃烧着熊熊怒火。
　　“你当初没去救母亲，是不是因为不肯放下朝中的职位？！你告诉我！”
　　上官寒忆从没见过这样的上官辰，她怔了怔，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有些无奈。
　　他怎么比她反应还激动？
　　“告诉我啊！”
　　上官辰吼着他。
　　上官寒忆嘲讽一笑，放开了拉着上官辰的手，两人齐齐看着上官风。
　　“父亲，我也想知道。”
　　面对两人的声势凌人，上官风究竟会如何选择？
　　他沉默了一瞬，再度叹息，看着两人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为父确实舍不得。”
　　上官风将视线转向上官寒忆，痴痴地望着她出神。
　　他的双眸早已没了焦点，聚焦在哪，上官寒忆也看不透了。
　　他凝视着她，似乎陷入了久久的回忆。
　　“当年，为父曾经是个骄傲自负的少年，对于女人这种东西，毫不在乎。”
　　可以说不屑一顾。
　　纳兰静与上官风相识到相知，理所应当，毫无破绽，似乎是上天安排的。
　　二人相爱后，上官风也清楚自己喜欢那个女人，但是他更明白，自己没有那么喜欢。
　　他空有一番抱负，却无处可施。
　　当得知纳兰静未婚先孕被扫地出门后，紧接着纳兰静被慕容政救下，这时候他明白，自己不能轻举妄动。
　　虽然有派人暗中密切关注着慕容一府的行动，可是当凤凰一族出了事，纳兰静也临盆在即，朝中边境却接连骚扰。
　　接二连三的事接憧而来，让他心烦不已，在爱情和族人利益的面前，他终究还是选择了族人。
　　却不想，这一决定，让他往后的大半辈子，都活在深深愧疚和自责之中。
　　他是不够在乎纳兰静，如果当初他选择把纳兰静救了，或许就不会这样了。
　　是他一直的忽视，而忘了纳兰静。
　　当族人和边境的事情解决完，很久之后，他才想起。
　　当纳兰静真的离他而去之后，他才突然发现，原来她一直藏在自己心底深处，就像一根刺，永远也拔不出来。
　　很多人都是，在的时候不好好珍惜，直到失去了，才发现自己有多爱。
　　这也许，是上天对他的报复。
　　他对外声称，自己早有妻子，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养在深山。
　　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原来…原来。”
　　上官辰苦笑着摇头，看着上官风的眸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我心目中的完美亲爹，竟然是杀死我母亲的凶手？”
　　上官风一愣，抿着嘴不说话。
　　面对上官辰的指控，他全部承受，他是做错了。
　　可谁知上官辰对他这不反驳的态度更加来气，他冲上前抓着上官风的衣服，狠狠瞪着他，眸中的怒火就要冲破瞳孔而出。
　　“你一句因为朝中有事要忙，就可以置母亲和小妹的生死于不顾吗？！既然你救了我，为什么不救小妹？！”
　　“我，我也没想到，当时情况紧急，所以只能如此！”
　　上官风此时百口莫辩，只能任由着他发火。
　　“你！”
　　上官辰气急，额头的青筋暴起，他怒目圆睁，恨不得把上官风打一顿。
　　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可以。
　　兀然，他还是放开了上官风，仰头绝望的笑出一声，转头看向他。
　　“哈哈哈……”
　　“若你一开始就把母亲和小妹救了，我们怎么会落得这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上官风安静听他说着控诉，眸底是深沉的黯淡无光。
　　整件事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如果他早一点发现自己爱着纳兰静，如果他早一点把她接来京城。
　　很多人都会想，如果，如果。
　　可能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现实就是如此，没有如果。
　　上官寒忆能理解上官辰的心情，说到底他会变成这不学无术的样子，都是拜上官风所赐。
　　从小上官风就很忙，连陪他的时间都没有，陪伴他的只有书。
　　父亲扔给他一堆书，告诉他一定要争气，好好做个丞相的儿子。
　　他偏偏不听，他整日与人玩乐，长大后更是四处游玩，为的就是这位父亲能多看他一眼。
　　他胆大妄为，结识四方恶霸，把京城闹得鸡飞狗跳。
　　可是所有人却不敢拿他怎么样，因为他是丞相大人的儿子，因为一句丞相大人的儿子，他背负了这个称号十几年。
　　他眼中的父亲，是一个整日忙前忙后，没有时间陪他的人。
　　更是一个为国家做出无私奉献，高高在上的完美亲爹。
　　可就在刚刚，上官风亲手将他的幻想，给打破了。
　　原来他心目中一直崇拜的爹，竟是间接杀死他娘亲的凶手！
　　他，崩溃了。
　　上官辰咬了咬牙，硬邦邦的丢下一句：“若不是看你是我父亲，我一定给你一拳！”
　　他从牙缝里蹦出来几个字，“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上官寒忆听完了一切，忍不住感叹道，原来她爹是个渣男啊……
　　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当年的事背后竟然隐藏了这么多内幕。
　　上官辰气坏了，重重地甩袖离去。
　　儿子对他的指控，女儿对他的失望，深深刺痛着上官风的心。
　　望着上官辰远走的背影，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上官寒忆淡淡开口，“让他冷静一下吧。”
　　上官风所做的一切，他将会记一辈子，后半辈子，也会为这愧疚感而深深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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