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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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隅


      柳云阁确实不是了得的地方,门徒要了秦年的姓名后进去禀报了,未几,秦年进阁。
      柳云阁门面虽小,内部却广,一进门豁然开朗,楼后还带有一个小花园,扶桑花开得正俏,秦年被带到二楼的房间门口,门又一次自动打开,中药味扑面袭来。
      云怏怏面带笑容,温软如初:“好久不见。”
      秦年对上他的眼睛,更加确信了心中所念,她迈步进门,目光咄咄逼人,问道:“你是谁?”
      他敛了笑,眼中波澜转瞬即逝,踟蹰而道:“云怏怏,或者说,云焂。”
      他拉开椅子给秦年坐,自己坐到对面,秦年坐下,坚定道:“不,都不是,你到底是谁?”是梦中的那个少年吗?
      云怏怏淡淡地笑道:“那我不知道了,秦姑娘说说,我是谁?”
      秦年摇摇头,道:“是我冒昧了。”
      “秦姑娘,云某也是逼不得已,糊了一张假脸在江湖上混饭吃,得罪了皇上也不好混,不要见怪。”
      秦年只道:“没事。”这点她也能猜到,只是没想到当日向天阑初见他时就玩笑说了那是假皮囊,竟一语成谶。若是让疯狂迷恋他那张皮囊的妙妙知道他的真面目也是个跟向天阑一个年纪的男人,她会不会暴哭一场呢。“我一直在做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人我不认得,模糊不清,我记得里面有一双与你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很大的火。”
      云焂看了她很久,不像平素,不笑也不说话,一袭黑袍落于座椅竟显得独孤。不知是何处而来的错觉,秦年觉得他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他身上带着常人没有的孤楚又偏偏爱浅浅淡淡的笑容。
      秦年目光突然锁在墙上挂着的那幅字上,字迹又清瘦又细长,孱弱却不失大气,写何?二字——东隅。
      云焂道:“失之东隅。”
      秦年脱口而答:“收之桑榆。”
      云焂一笑,道:“但愿吧。”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秦年盯着他问。
      云焂偏了偏脑袋,笑意更浓:“我知道的不少,姑娘想听什么?”
      “我记得有个黑衣服的琴师,气势也是同你这般软,你知道他么?”——那是秦年梦中的陆衍。
      云焂再一次收了笑,垂了眼,语气透着难得的寒意:“不知,秦姑娘可是见过?”
      “没有,梦了一点点,记不清。”
      “秦姑娘夜来多梦,想来白日思虑过多,才应运生梦的,云某泡在药罐多年,有一些安神好梦的药,姑娘要不要?”
      秦年听出他有心撇开话题,摇摇头:“那坊主可有为难你?”
      云焂温柔笑道:“为难?怎可,我手无缚鸡之力,随便来个人一棍子便一命呜呼了,要说我没点本事,早活不到今天了。”
      这点秦年倒是早有预想,此人必定有些手段,只是敌友未知。
      “我倒是有三月未见姑娘,秦姑娘可有被人找上麻烦?”云焂道。
      她便是个大麻烦,别人倒想为难她,哪里来的本事啊。
      秦年冷淡道:“不曾。”
      “有一事,姑娘莫笑我八卦,只是听闻有关秦姑娘,云某忍不住多听了些。”云焂抬眸一笑,教秦年认清什么叫‘顾盼生辉’,他突然轻声道,“那钟离王爷可是要与你定亲了?”
      得,莫不是全天下都知道了这事。
      “嗯......尚未定,等我家人同意。”
      云焂目光飘摇而落,望着角落,兀自淡笑,半晌道:“玉成双偶,届时定是佳话满城,只是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份荣幸得以远观了。”
      秦年赏脸:“有你一帖。”
      云焂又笑:“若是你师父也在场,秦姑娘也要帮忙拦着点,别让他揍我才好。”
      秦年想:向天阑哪来这么大的戾气,即便不喜欢云焂,也没必要一见面就打吧。
      见秦年不信,云焂又道:“姑娘出嫁,有人欢喜有人忧,总得宣泄一下吧。”他的意思是彼时向天阑不爽,逮个看不顺眼的揍谁,嗯,这样想来,甚是有理,那秦年要防着向天阑和钟离央在婚宴上大打出手了。
      “其实我也不舍得秦姑娘嫁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眸如星子沉沉,语气又平淡又清澈,叫人听不出什么深意,“秦姑娘冰山美人,霞明玉映,倘若我有点武功,倒也还能跟他们争一争。”
      向天阑若是在场,必定是给他泼一盆冷水,劝他别白日做梦了。秦年也并非听不出云焂的意思,只是不敢接话而已。
      云焂猜到秦年会难为情,便笑着把双手拢在袖子里,道:“反正也要嫁人了,姑且让在下说一说求而不得的胡话,也算是没白相遇这一场。”
      “多谢美意。”秦年起身行礼,“若是云公子哪日想同我说一些事了,秦年随时恭候。”
      云焂拱袖作别,笑道:“那我若是想吃元宵了,也能来找你么?”他眉眼带笑,春水漾开。
      秦年眼睛微微一弯,不答转身,背影未见云焂黯然失色的面容。
      谷沛在外面等得久了,脸色煞白,感觉双目就要只剩眼白了,秦年抓了几页废纸给他扇了几扇,他才渐渐清醒恢复过来,道:“可以走了?”
      秦年点点头,他如蒙大赦,给秦年拉帘请座。
      木辙前进,谷沛问道:“柳云阁可是有异样?”
      秦年猜度谷沛大概把柳云阁和瘟疫之事联系了起来,是以问道,她道:“无事,故人一叙。”
      谷沛点点头,不再多嘴了。
      回府吃完晚饭,钟离央在庭后信步,秦年回房整理东西,谁知还没一盏茶的时间,就变天了。
      谁也不知恁地,钟离央鼻孔朝天,臭脸相对,缄口无言,难得的,对谁一句话都没说便回了房。
      谷沛和秦年都纳闷得很,面面相觑一阵子,谷沛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秦年倏地一拍脑袋,道:“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谷沛一脸茫然:“也没啥要紧啊,就汇报了行程。”
      秦年沉了沉面色,不声不响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道:“他心情不好,你别惹他。”
      谷沛摸了摸脑袋,点点头,心想:我哪有那个胆啊。
      一个时辰过去,秦年再次从客房出来,钟离央的大门已经紧闭,隔着木门都可以感受到层层凉意。
      秦年房前屋后逛了一遭,还顺便帮黄婆洗了衣裳,回来后仍不见钟离央。
      谷沛恰好在正厅,她忍不住问道:“他人呢?”
      钟离央告诉谷沛的原话是:“跟她说我去了醉春楼。”谷沛不敢逆主犯上,转达道:“醉春楼。”
      秦年几不可闻地脱口而出:“什么?”再看谷沛那张欲言不言的脸,九分笃定那是个什么鬼混地方了。
      秦年愣了半晌,摸着剑柄思前想后,终于放弃了把醉春楼招牌给捅烂的想法,朝着房间的方向走了几步后,她又觉得心有不甘,回到荷塘,一个人坐在亭中与月共骂钟离央。
      他知道她去找云焂的事,居然为了报复她,跑去那么不堪的烟花柳巷花天酒地,真有他的!秦年手支下巴,望着偶尔泛起微澜的湖面,内心暴躁无比,不停地用手指敲着桌面。
      就在不远处的琴房里,钟离央正借着窗将亭中人望眼欲穿,那目光像是一团黏胶,怎么撕扯都无法从她身上扒下来。
      一大早,府中每个人都能感受到这股不同的气息,由于钟离央和秦年二人异常安静,府里上上下下都安分做事,不敢多言,最后端着一盆生扁豆的小牛打破僵局,随口问道:“王爷和王妃是吵架了吗?”
      “......”连小孩子都看得出来,是有多明显。
      用膳,沉默,沉默,一片沉默,桌上每个人各怀心思。
      茅叔心道:怎么这么安静?
      黄婆白了他一眼:你会不会看脸色?这两人明显是吵架了,识相就闭嘴闪远点。
      谷沛:还有好多事要忙,主子最近不工作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好累我要辞职......
      钟离央搅着碗中米饭:找男人,找男人,背着我找男人......
      秦年咬箸:醉春楼,醉春楼,让你醉春楼......
      无数心中所念无法被听见,只有牛婶在最后几口菜弥留之际,道:“今天闹七夕,外头可热闹了,王爷王妃若是无事便出去走走。”
      黄婆想帮忙缓解一下二人的僵局也不错,也附和道:“对,我听小牛说花灯下午就都挂上了呢,老长一串串灯挂长街,还有那棵百年老树,天色还没暗就有人等不及要把红纸挂上树求婚姻呢。”
      茅叔的碗见底,起身帮忙收拾碗筷,道:“年轻人就是心急,这还没晚上呢,一对对就挽着手上街了,诶,咱那时候谈个恋爱都要偷偷摸摸的,哪像现在这么奔放啊。”
      黄婆斥道:“你以为谁都像你啊,牵个手还要向酒盅借个胆,去去,你个死老头子别耽误事儿,咱王爷好不容易有机会逛逛花灯,你别老在这瞎回忆陈年烂事。”
      钟离央瞥了秦年一眼,摸不清她是想去还是不想去,于是只好意味不明地道:“小牛,一会你同我去。”
      小牛兴高采烈点点头,道:“好啊好啊,我能带上我哥哥吗?”
      钟离央点头,牛婶道:“臭小子瞎凑什么热闹,回去多读点书!秦姑娘也该出门逛逛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迟早要生病,外面也卖不少好玩东西,不妨去看看?”
      牛婶有心牵出秦年,秦年自然也听得出,此时正和钟离央吵架,去吧,与钟离央在一块显得尴尬,不去吧,又显得是不领大家的情。
      秦年点点头,想着不就是出门嘛,大不了不走一条道不就行了。
      众人散去后,秦年再次从屋中走出来的时候,活脱一天仙,脸上白了几度,妆容不淡不浓,虽说手生粉有些抹不均,青丝粉黛亦显倾城风韵,钟离央低声对身旁的谷沛骂道:“谁给她买的脂粉?”
      谷沛道:“林小姐听说秦年回来了,昨儿就遣人送了几箱姑娘家东西,说这样方便些。”
      钟离央鄙夷一眼,心里咒骂:方便个屁,打扮得这么漂亮做甚,又出去找男人!
      钟离央越想越气,孤身径直出了大门,顺带一掌拍断了不知谁家的树,谷沛叹道:爱情使人幼稚,爱情使人掏钱。得,他又得去隔壁赔礼道歉了。
      府门口马车早已备好,秦年前脚刚进去,就发现钟离央跟鬼似的无声无息坐在最角落,很好很知趣,秦年坐到了与他相对的最远端。
      “王爷,前面便到了,车就停这了。”车夫道,不等秦年,钟离央利索地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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