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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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鬼


      钟离央的首批舟师回到了驻扎营地,携着大量的伤兵,全力医治。
      帐内几乎彻夜灯明,军医们因为要治疗伤兵而忙得焦头烂额。刘三妹服下了药便去睡觉了,也没有时间跟秦年交谈,毕竟受苦受累了近一个月,搁谁不想放下防备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钟离央让秦年呆在帐里,自己脱了铠甲,出去纡尊降贵给伤兵们上药包扎,战后破旮旯事一大批一时人手也不够,这一点秦年是亲身体会过的。
      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躺在床上,素面朝天,思忖着叶子楷和刘三妹。不该啊,叶子楷怎么会抓刘三妹呢?还是早在一个月前就抓了她?关在战俘营?此举何意?
      她侧首盯着钟离央放在椅子上的染血铠甲,第一次杀人,竟在眨眼间就实现了,那时的自己,急着救叶子楷,手中九渊无情索命,见血的那瞬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下一个动作根本没滤过脑子,挥剑即落,沙场征战,她不过就只杀了几个小卒尔尔,到现在几个时辰过去了,仍心有余悸,还心思可笑觉得钟离央也并没有什么了不得,到头来百无一用的还是她自己。
      等钟离央回来的时候秦年已经睡下了,钟离央理了理满桌公文,准备脱了外衣休息,帐外就有人急报催见,他转头看了秦年一眼,把她往床的内侧挪了挪,放下床帘,走到屏前,低声道:“进来,轻点。”
      那人本急急忙忙,见帐内有人,放轻了手脚,呈递给钟离央了密报。
      钟离央打开一看,微微蹙起的眉头让人心头一紧,他看完把书文放在烛灯上烧了,道:“知道了,退下。”
      “是。”
      也不知道秦年什么时候醒的,钟离央刚吹了灯,她就迷糊不清奶声奶气地喊他:“钟离央......”
      “嗯?”
      “我怎么睡着了......何时了现在......”秦年转了个身,去抓钟离央。
      “睡吧。”钟离央亲吻她的额头。
      这一吻让秦年一下子清醒了,她突然抓住钟离央的手,道:“钟离央,有事跟你说。”
      “嗯?这么迟了,明天再说。”他把被子盖实,漫不经心道。
      “不行,很急。你听我说,那个叶子楷,是个奸细,他故意引我上船,还在一个月前抓走了跟我一起从军的一个朋友,这个人肯定与上次我们在巨石阵偷听的两个人有关。”
      钟离央不以为意,摸着她的肚子道:“好,我知道了,睡觉了。”
      “你怎么能这么随意?!你留个心眼好不好?他们要害你!”她义愤填膺。
      钟离央的语气依旧平淡,道:“是你没留。”
      秦年一怔,道:“我当时只是......一时脑热,顾不得那么多......”
      他允许了她为自己开脱,道:“我知道,所以,下次,一定,不可以了。”
      “嗯!”秦年翻来覆去,刚才小睡过了,这会儿睡不着了,闷闷道,“钟离央,那如果你的好朋友救难了,你不救吗?”
      “救。”钟离央道,“但也不是你那样救。”
      “那我该怎么做?”
      钟离央握紧她的手:“你告诉我,我来救。”
      秦年侧过脸,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能做什么?”
      钟离央不答。
      “我想做点什么,我还不够强,没能力改变现状,一无是处......我想成为你,想能够与你并肩,钟离央......你太厉害了,我觉得...我根本赶不上你。”
      钟离央凑过去亲了亲秦年的嘴,道:“放屁,什么一无是处,你不要胡思乱想。”
      秦年轻拍了他的脸一下,很肯定地说道:“不,就算你说的是对的,那么我也不够好,我还能更好。”
      “好,那我陪你一起变好。”
      第二天一早,外面的动静把秦年吵醒了,天色还暗沉沉的,她同钟离央一起走出帐——魏兮回来了。
      魏兮刚刚带着大队的士兵回来,秦年眼尖地看到叶子楷夹杂在人群中,心中一怒,捏着钟离央的胳膊道:“他怎么回来了?!”
      钟离央淡扫一眼,转身回去,道:“没事,一会就处理了。”
      魏兮进帐汇报,钟离央打断他,道:“昨夜谷沛来信了。”
      魏兮猛地一抬头,道:“说了什么?”
      “穆府要和蒋府翻脸。”
      魏兮问:“干我们何事?”
      “原因是,穆尚旻抖出蒋明安插在我军的内鬼。”
      “这也没什么吧。”魏兮司空见惯。
      “通敌。”这两个字一出,性质可就变得不一样了。通敌叛国跟朝堂内斗可就不是同一个等级概念了,以往争权夺位,再怎么吵怎么闹说白了不过是窝里斗,皇帝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闹也掀不起多大的波澜,可一旦是通敌叛国,涉及了江山社稷,这一罪定当不轻。
      秦年本在屏后整理着衣裳,听到钟离央对魏兮这么一说,立马走了出来,道:“叶子楷这个叛徒。”
      哪想钟离央摇了摇头,道:“不是他。”秦年瞪大双眼,似道:怎么可能不是他?!
      钟离央肯定地点点头,对魏兮道:“放掉叶子楷,先把损失往上报。”
      魏兮点点头,出去办事了。
      秦年到他面前,震惊地看着他,要求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钟离央明白她的意思,开口道:“你有没有怀疑过,你入战俘营,遇到你的旧友,成功逃脱,这一连串的事,太连贯了?”
      此话一出,秦年点点头,这确实是她怀疑的点。
      “我问你,假若叶子楷通敌,并以你要挟我索要他的条件,他为何会让你逃脱?”
      秦年一怔,道:“可是他引我上敌船是真。”说罢,钟离央点点头,看着她,期待她自己能够想通。
      秦年整理了思路——叶子楷引她入敌营,接而遇见刘三妹,她救了刘三妹出来,最后......秦年一拍大腿,对!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是暗度陈仓,叶子楷和刘三妹一起回到了钟离央的军队里。
      接下来疑点就转到了刘三妹这个人身上,秦年坐了下来,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在帷幄上。
      钟离央:“在我到敌岸之前,他派人联系我,告诉我敌人的部署,助我很快拿下这一战,所以,通敌的,另有其人。”
      秦年一脸惊诧,很快平静了脸色,思索道:“所以,叶子楷,是反奸细。”不可置否,叶子楷跟敌人有联系,他伪装投敌,让秦年救刘三妹回营,最后还帮了钟离央一把,他,究竟是什么人?刘三妹又是什么底细?
      “现在你知道叶子楷是谁的人了吗?”钟离央又问。
      秦年诚实地摇了摇头。
      钟离央勾起嘴角,道:“笨,笨得无可救药。来回就几个人,猜也能猜得中。”
      叶子楷不是内鬼,反而帮了钟离央,与此同时,穆府告发了蒋家,说明穆尚旻在钟离央军中必定也留了人,才能抓得到奸细。秦年缓缓道:“穆府的。”
      钟离央接而又问:“那你觉得,他是好心还是别有用心?”
      秦年再一次摇了摇头。
      钟离央又一次毒嘴道:“一共就两个选项,笨。”
      对于这个选择题,秦年是真没法答,毕竟人性这东西,光凭她自己是说不准的。
      钟离央一笑,道:“算了,别想了,你去玩吧。”
      秦年不高兴,眼神四周游走了一遍,再一次暗暗对钟离央另眼相看。权谋人心、统筹三军、兵法策略、武功身手,哪一个称不上绝世真丈夫?他是圣颜是将神是高山不可攀汪洋不可渡,而她自己又何德何能,竟有幸入得了他的眼?
      想到这里,秦年没有感到一丝高兴,心底反而生出一种悲哀和无力感。
      钟离央料得真真准——在午后秦年和钟离央高坐帐中,处理战后之事时,又有一封急报一路快马加鞭而来,据说跑死了三匹骏马。
      魏兮心道:扯吧你三匹马,三十匹马都不够你从帝京半日内就跑到这里。
      平原区的驻扎地近水源,伤兵们包扎换洗都十分方便,因此钟离央并不急着回兵大营,他在帐中平静地看着来信。
      那是穆尚旻的来信,信中委婉地告诉钟离央自己犯下的过错,不该在帐中安眼线云云,最后恳请他放过叶子楷一马,将他留在军中诸类。
      秦年凑过头去看,便道:“你猜得好准。”果然,叶子楷杀不得。
      她问钟离央道:“那刘三妹呢?留否?”
      钟离央睨她一眼:“夫人意下如何?”
      秦年摇了摇头,说不清。刘三妹对于她来说,是可怜的,虽然秦年一开始与她相遇,她的举手投足都让秦年不喜,但要说到讨厌这么难听的份上,倒还不至于。
      魏兮:“是敌是友,尚可未知,与其遣远还要叫耳目防备着,不如就让她留下来,眼皮子底下我就不信她胆敢犯事。”
      钟离央默不作声,看着秦年,示意她定夺,秦年横竖没更好的法子,于是点了点头。
      “先去忙,回营再说。”钟离央道。魏兮应声行礼离开。
      军队休息了两日半,回程锐气不减。
      秦年身骑将军,与钟离央并行,白衣俊郎不论何时都挺直腰背,面容镇定,秦年看着他自己的腰杆子都累,转念又想起向天阑的流氓站姿,心道:这两人真是师出同门吗?
      “夫人。”秦年听到钟离央郑重其事地说道,“怎么一脸疲态,莫不是昨晚做得太累了没睡好?”
      秦年咬咬牙,瞪他一眼,拍板定案:绝对师出同门!
      见秦年扭头,他还特意把雷霆牵得离将军更近了,关切地看着她,欲问究竟。
      秦年被他凝得受不了了,心叹这人怎么这么不知臊!快马先行一步。

      回营之后秦老师的剑术班开班了,大家伙儿训练完就一齐聚在开班地点——马场。
      魏兮一看,怎么又是马场?!以手抚膺,希望钟离央不要再找他定罪。
      秦年不太会说话,言少行多,杨抉羽这个话唠子就负责口头分解动作的要点,二十几个士兵就有模有样地学起来,秦年自然不会把向天阑教她的秘技告诉他们,只教了一些基本功。
      渐渐地,‘学生’人数开始变多,从二十几个多到近百个,钟离央闲了时候也会出来转转,看到秦年和士兵们其乐融融的样子也很满足了。只是可怜那些马儿,无辜被霸占了家园,被驱逐到了角落吃着烂草。
      战报送去了帝都也有好几日了,魏兮寻摸着大概到了,也不知道谷沛那边什么情况,再不回来这一堆军务就要把他累死了。
      叶子楷留在军中,全然不在意自己曾经跟秦年发生过的口角,依旧时不时找她搭话,一副气定神闲的浪子模样叫秦年和刘三妹看得不舒服,是故谁都没有跟这个浪子耗费生命时间。
      刘三妹没有与他们一起训练,因为不够格,被纳入炊事部,平时负责做饭,洗洗衣,打个扫,虽然是没地位了点,教别人看不起,但至少也能安然。
      “使剑使得那么好做什么,上阵杀敌又杀不了,别人一刀了结,你这还得刺来刺去,效率多低呀。”叶子楷双臂交叉于胸前,睥着秦年,说完打了个哈欠。
      秦年冷然看他一眼,想着这人怎么这么烦,天天冷嘲热讽,吃饱没事做,真想朝他嘴里送一剑。
      马场上的‘学生’们一听老师被辱,不乐意了,纷纷放话道秦老师的剑法在群敌面前很有优势的。
      众人皆知叶子楷的弯刀使得最好,就有人起哄道:“别光说啊,秦年你跟他打一架,是驴子是马,溜溜便知。”不少人便跟着起哄热闹。
      “不行,私下斗殴违反军纪的。”有人说道。
      “哎呀我说你多大的人了,咱几个不说谁知道呢!你看见他俩斗殴了吗?!你看到了吗?!你呢?!”所问的几个人连连摆头,一看这么给面子,一拍掌,道,“哎!那不就成了!”
      叶子楷一挑眉,似问秦年来不来。
      秦年也好奇他的那把弯刀不是一天两天了,据说叶子楷的弯刀使的是西域刀法,耍起来又快又狠,跟鬼魅似的,诡谲的很。秦年一望,钟离央和魏兮都不在这里,点点头,刀剑之下见真章!
      叶子楷的手按在腰侧刀鞘上,朝她勾起一边的嘴角,道:“小心了!”
      弯刀一出,黑影如鬼魅,果然很快!秦年闪身向上一跃,九渊自动出鞘两寸,反手拔剑,低喝一声,众人纷纷退开十丈,九渊划地而数尺,炸出黄沙漫天,一堵堵沙墙跟在她背后朝着叶子楷冲去。
      观众们喊道:“看呐!那是将军上次使的那招。”
      那是向天阑的‘衔花填海’,被钟离央学会之后,再一次被秦年学了去,说句不好听的叫偷学,但毕竟师承一派,怎么说秦年也是向天阑的徒弟,倒也算不上偷师。秦年自然不会在向天阑和钟离央面前班门弄斧,学得这招也像个七八成,断没有他们那么厉害,但也足够应付其他人了。
      衔花填海一出,叶子楷的刀锋横空一划,隐约听到秦年身后的沙墙发出一声声爆裂,身影如电,叶子楷一下子闪到秦年的身侧,冷笑一声,弯刀不知何时就从他的右手转到了左手,刀刃迎着黄沙奋力一劈,震得无数黄沙后退并簌簌下落。
      秦年没来得及看到是怎么一回事,甚至她都不知道叶子楷在来到她身侧的那一瞬间她自己无法呼吸,她身后的沙墙破碎而塌,‘衔花填海’......被破了?被他破了?
      震惊之余,她转身迎刀,叶子楷的一套诡谲刀法名不虚传,秦年一剑一剑防御得直晃眼,好在向天阑耍剑也快,一招‘小狂酒’就让秦年头疼得要命,故面对叶子楷耍起来的快刀也勉有余力。
      周围不少有人拍手叫好,苏致牧暗暗为秦年捏把汗,秦年也心叹这位浪子不容小觑,还不知道今日一战他留存了几成实力,不定刀法快过向天阑的剑,与他也难分伯仲呢。
      叶子楷攻势不减,秦年一连退了二十尺,眼看要被逼得马场的围栏角落,再抽不开身子就要抵挡不住了!她一咬牙,找空档!左脚作旋,单脚踏起,‘披风’加上‘斩月’,幸亏轻功不赖,抓到左边的空位使出了‘披风’,得以加速再生一波进攻。
      叶子楷反应也快,瞠目倾身向后,弯刀从腰部向上一横,抵着九渊剑刃,铮然相对,秦年在半空抵剑而立,烈烈西风,红衣飒沓,黑发遮得她的面容又冷又狠。
      半顷落地,弯刀霜刃飞快朝自己斩来,秦年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的‘摘星’会用来防御,但是,实在是太适合了!面对叶子楷不同方向不同角度的弯刀攻击,用‘摘星’作为防御衔接,实在太合适了。
      见她竟打架打到一半,目光闪烁喜色,叶子楷好生好奇,停下刀作防御状,心道:这姑娘怎么回事,打着打着眼睛竟然突然诡异地笑,她想干嘛?!
      秦年见他不攻,一连打出一波向天阑所授的快剑,论格挡,弯刀的优势就明显比不过长剑了,叶子楷一连撤退了十几步,秦年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见战况至此,便也收了手,微微一颔首,示意战尽于此。
      叶子楷噙笑收刀,拍掌道:“秦姑娘好身手,早听闻南山隐仙风采烨烨若神人,今之一见秦姑娘,实至名归也。”
      秦年最恨此套说辞,心里暗暗翻了好几个白眼,刚刚真应该把他的卷发削下来的。周围一群人又一次围上来,激情喝彩发表言论,秦年二耳放空,走了。
      回到钟离央座上,闷闷不乐,钟离央抬眸一看,拿手指刮刮秦年的脸颊,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钟离央,我不用我师父的剑法了,我要自己发明。”
      钟离央不知秦年又要闹哪出,只道:“好啊,练。”
      她短叹一声:“怎么练?”
      “我不是给你书了吗?”钟离央一说,秦年扭头疑惑看他,半晌一拍大腿,哦!是那本《九天心法》!
      “那不是本心法吗?”
      “对,练呗。”钟离央随意说道,让人感觉他是在说笑似的,但秦年知道,钟离央说对就是对,说练就是可以练,从不会夸夸其谈。
      秦年故意说道:“都是曲谱,怎么练?”
      钟离央笑她,然后抱过她继续看书。
      见这厢不接茬,秦年又道:“干嘛不理我?”
      “乖,先把书里能看的都看了,晚上吹给你听。”钟离央道。秦年抽出他腰间的笛子,有一响没一响地放在嘴边吹着,一半的气流都漏在外面,钟离央也不管,凭她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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