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渊

作者:當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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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宴


      朝局日益腐朽,皇子谋位,后宫争宠,多得是背面使手段的货色,而云焂暗培死士,权衡利弊,明悉漏洞,拉拢朝政上的大臣和江湖上的豪侠,处心积虑准备了六年之久,一切都在云焂预料之中,唯独一件事他没有料到——秦年上了南山,认向天阑作了师父。
      之前秦年被谷千茹收留,云焂便觉得不妥,谷千茹是什么人?解千愁的老婆,谷千茹的品行他不知,可解千愁是个什么角儿他怎不知?好在秦年没了记忆,谷千茹对于过去也并不知情,二人多年相处下来,也算是清净。
      可秦年逢上向天阑算什么事?!
      这件事整整使他卧病在床一个多月,思绪万千使他的身体不堪重负,他看到九渊剑会对秦年怎么样?秦年对他的为人根本一无所知,向天阑到底想对秦年做什么?于是云焂又写了好长一封信给唐高恕,教他如何告诉南山上的牵引人关注哪些动向,甚至还想派死士上南山埋伏着以防秦年遭遇不测。
      叶子楷一嚼麦芽糖,上下齿难舍难分,道:“你省点心吧你,你情人的武功你又不是没有看见,一般人谁拿得下她。”
      云焂却正色道:“南山隐仙的名号绝不是说说而已,向天阑屠杀六十人的时候你是没看见,白蛇一剑‘狂酒凌云’非嗜血不能停剑,就以你现在的功力,勉强与他走上十招。”
      “放屁吧!我现在可不比当年了。”
      “我知道。”云焂显得异常冷静,“你还是打不过他,更不要说阿年了,我现在就怕向天阑知道阿年的身份后为了解千愁报仇。”
      “我估计不会,前段时间他们不是去参加什么武林赛事么,要是向天阑真想杀她,何至于让秦年走出赛场。”
      云焂若有所思点点头,心思向天阑定会旁敲侧击秦年几句,可秦年中毒之后什么记忆都没有,由是她说,也说不出个什么前朝旧恨,这样想来,或许是因祸得福了。
      呸,福什么福。云焂咒骂自己道,遇上谁不好偏偏找上向天阑。
      静观了半月有余,阅过唐高恕呈上的情报,云焂总算打消了派死士上山的想法。而这时云焂却收到了前月向馥宁郡主谈的一笔买卖的允书,本是计划得完美无缺,偏偏在秦年这一环出了意外,要不要进宫,云焂纠结两难。
      白才福看在眼里,劝道:“你都准备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这一次机会。”
      云焂自然是问道:“那阿年怎么办?”
      “让叶子楷留在此处,老头子跟你进宫,分一部分人跟着,一部分死士留在这里照应,万一南山出了变数或者宫里有什么好歹,也好迁兵救人。”
      云焂沉吟片刻,道:“我再考虑一下。”

      都说今年不是个好光景,旱灾四起,民怨沸腾,朝廷拨下的救济粮不知所踪,少林方丈被暗杀,唐门下了禁出令,佞臣世家抱成一团,蒋蒲联合只手遮天,中间多少波折,自然少不了云焂的手笔。
      这个难捱的夏季终于过去了,秋来晚,风萧瑟,向天阑下山出城,钟离央回京。
      钟离央上南山的时候云焂心头又是一揪,生怕秦年出什么事,进宫的日子便又是一拖再拖。
      宫里已有人来催云焂,有一场宫宴为期不远,是给钟离央办的庆功宴以及蒋蒲两家联姻的喜宴,这是一场对云焂至关重要的演出。
      在得知钟离央下山秦年安然无恙之后,云焂进宫了,带着白才福,带着一张陪他流浪多年的旧瑟,揣着一个日夜不灭的执念进宫了。
      一切该在他意料之内,可云焂怎么都没有想到,对于秦年而言,第一次见到他,竟是在这一日。
      他躲在暖帐后面,好看的双目扫过满堂达官贵人,忽而红衣撞入眼帘,心跳停滞——多久没见她了,快半年了吧,从她上山之后,想看也看不到了。
      她依旧这么瘦小,目光却炽热,她在盯着谁看?钟离央吗?还是盘里的食物?吃了多少?合不合她的胃口?云焂又是一顿马不停蹄地操心。
      一会儿要赴宴了,他没由来地紧张了一会儿,她还记得他吗......如果待会她认出自己了怎么办......带着她逃吗......云焂如此想着,直到馥宁郡主起身,公公宣他进殿,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秦年跪在地上,刚给皇帝行完礼。云焂一步一步,走上前,心中像是端着一碗盛得满满的水,片刻动荡就能会溢出来,风过有痕是她,惊涛骇浪是她。他走过她身侧,擦肩前进,耳畔突然响起秦年稚嫩的声色:“哥哥!哥哥!”
      云焂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看秦年,不要做出多余的动作和神情,可如何忍得?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妹妹啊......
      他还是瞥了秦年一眼,她无悲无喜的面容却藏着天大的温柔——你还记得哥哥吗......
      那是他心底的声音,无人听见,无人回应。
      “草民云焂,拜见吾皇。”他嘴上是那么说的,余光满载的,还是她。
      “好,起来吧,都起来。”皇帝醉醺醺的模样让云焂有一个立刻杀死他的想法,他忍住了,转身走到自己的瑟架边上。
      一抬手便是先将她看入眼,乐音响起,秦年点足挥舞,衣袂动人。
      瑟声是欢快幸福的盛世,是过去的锦绣山川,不属于殿内其他任何一人,只属于他和秦年的天下。
      可是......他们的天下最终湮灭于一场熊熊烈火——于是指尖一顿,乐音一转,沉鸣几声,是悲歌的前奏。
      敌人来了!战争的号角吹响了!接而血流漂杵,一朝兵败国破家亡,千里缟素万里恸哭。
      将军战死,兵败山倒,君臣猜疑,众叛亲离,乱箭穿膛,火海尸山,墙摧城灭,头颅高悬,屈膝下跪,一幕幕如走马灯般浮现,如何能忘,如何能忘......
      君可见引颈自戮拆骨为刀?忠肝义胆何处?泉下孤魂无归。
      山河沉寂于大火,常言道□□方能重生,可是这新生的天下,再与他无关。
      秦年痴住了,回望着用情至深的云焂,一动不动。
      皇帝一声暴喝,让他抽身于过往,他下意识地去看秦年,看到她一脸茫然无措的神情,看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还好,他还没输光,还没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他还有他的阿年。
      千万震颤渐渐归于平静,他离开位置,走到她身边。
      之后皇帝的如何怒骂,他都没入耳。
      云焂呆在宫里了一段日子,处理好他计划的事情,便出了宫。
      馥宁郡主逼婚,云焂和馥宁之间的勾当也就此圆满。蒋、蒲、穆三家都有了人手,接下来,该是钟离央了。
      对于钟离央这个人物,云焂一向很看好,拿他最经常评价钟离央的话来说就是:“不错,这个人,够硬气。”
      大小话本评书,都说九州战神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赤胆忠心保家卫国,怎么好听怎么来,怎么英勇怎么来,君主对他满是欣喜,百姓对他亦是赞不绝口,一个人能做出这种地步,那么这个人必定是本事的。
      关于拉拢钟离央这件事,云焂考虑了很久,此人为蛟龙,非友即敌,若是不能同一战线,只能毁掉。
      云焂凭借穆府大婚这个契机,用一张纸叩开了钟离府的大门。
      天下小雪,落得云焂满衣袍都是,一路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白才福看云焂的脸色像是下一秒就要晕了去,云焂把白才福留在车里,叫他不用跟了,钟离央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要问何来自信如此觉得,云焂也说不准,大抵是觉得他是整个天下与自己最相投的人吧,若不是身份特殊,这个人,他定是要掏心置腹相交的。
      将军府十分宽敞,云焂一路走来风吹雪打,尽管裹得十分严实,依旧感觉快要一命呜呼。
      好在一入房间便有人擦衣上雪,暖炉在旁,又煮茶待客,一下便觉舒心许多。
      钟离央着一身素锦白衣,凛然正气坐在正中,边上一琴一瑟恭候。
      云焂看着无由舒服,他接过谷沛递来的热茶,不喝用来暖手,抬眉开口便笑道:“常闻王爷冷淡不易近人,今日有幸仰望,云焂看来是那些人有眼无珠了。”
      钟离央这才投眼向他:“哦?”
      “阶前扫雪迎客,满室温热茶香,又有一琴一瑟,扫我衣尘埃雪,我若再看不出君心美意,也太不识抬举了吧。”云焂忍不住笑道。
      钟离央竟也笑了一笑,他道:“我也听闻公子张狂一言,论琴技一曲就算解千愁在世,也不在话下,今日见其容,想来定是谬传。”
      云焂心头一颤,这个名字,无论听了多少遍,依旧恨之入骨,无法释然。他弯起嘴角,若是解千愁在世,必当使他削皮挫骨,尝尽人间疾苦。
      云焂道:“王爷耳目具明,云某的这点小把戏就不要拿出来笑话在下了吧。”
      出宫之后贴上人皮面具,成为一个十八岁的翩翩美少年,在京城叫嚣乐艺高超,叫板解千愁,在京城掀起了一阵子的热潮。
      钟离央看了他良久,看得云焂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觉察出什么端倪来了,只见他低酌一口茶水,抿了抿嘴,挑眉道:“说实话,如果你是女的,我会很喜欢你,你常常让我想起一个人。”
      谷沛吃惊得手一抖差点把热水打翻。云焂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句话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他回味片刻,浅笑不失礼仪,道:“这话倒让云焂太受宠若惊了,云焂斗胆猜一猜,莫不是我让王爷想起心上人了?”
      “嗯。你很像她。”
      云焂深深地笑了,没作多想,倘若要是他知道钟离央的心上人是自己的妹妹,一定会当场替秦年回绝,遂他抬手饮茶,道:“真香,敢问这是什么茶?”
      “云眉茶。”钟离央指尖放在桌上轻轻敲着。
      云焂一瞥,注意到这个小动作,盖是想弹琴了,他疑惑道:“这是个什么茶种?云某才识疏浅,未曾听过。”
      谷沛向炉中添了一勺热水,答道:“那是南山特产的一种茶叶,市面上买的贵得很,不知道也罢。”
      “哦,原来如此。”云焂点点头,假装从未听过,他的嘴角总是噙着笑,加之长相又柔美,总会让人忽略他眼中掠过的阴霾,他从腰间取下小锦囊,拿出几根细丝,道,“一点见面礼,还望王爷不要取笑。”
      是琴弦,可谓是十分贴切的小礼物。
      钟离央并没有接过,只把双手相握于桌案下,开门见山:“能结为乐友,在下倾身乐意,若是政友,恕我不能如愿。”
      沸水咕噜咕噜冒着气泡,云焂没想过这么快就被钟离央看穿,险些失笑,他一眨眼睛,起身来到瑟旁。
      一抚弦,泠泠乐声在空气中响了两声,他先是试了几下音色,随即信手快拨出一段零碎乐声。
      “王爷不妨先听我一曲,再做决定。”
      这一曲《空山新雨》是解千愁所作,解千愁多年隐居在山,乐谱极少流落在外,云焂起手先弹一曲,意味实在高深。
      果然,一弹完钟离央便问他此曲从何而来。
      云焂自然不会告诉他是以前他的一位好老师教他的,信口胡诌了去。
      《空山新雨》勾起了钟离央对云焂的兴趣,此时云焂再请钟离央‘琴瑟和鸣’必当水到渠成。
      云焂邀请钟离央以琴代语,几曲酣畅下来,旁人不知,可他们二人却似棋逢对手一曲难歇。
      云焂苦练瑟技五年,还未像今日这般畅快过。
      钟离央也是高兴的,曲毕后舒活五指,云焂意犹未尽,对钟离央绽开笑容。
      别的不必说,倾盖如故之人当醉弹三千。
      云焂起身,取来衣袍,垂眸拱手作别:“今日听君一曲,疑是天上乐,仙人指。”
      钟离央亦行礼道:“公子乐诣无双,指拨胆魄,家师若有幸逢你,当与公子张琴拨弦千场,夙夜一较高下。”
      云焂一愣,失笑道了一声“告辞”。
      出门的路上,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笑意,今日被钟离央拒绝,其实早也作了思想准备,本是打着宁为玉碎的主意来的,可不知怎么,经过这一遭,他竟对钟离央生了柔情,舍不得毁掉了。
      云焂拍拍自己的脸,手脚寒冷,自语道:“你还没资格怜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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