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饮马河

　　第 1 3 0 章

　　第二天早上，天刚放亮，马书记返回县城，饮马屯的工作留给了牛县长。
　　过了晌儿，城里教书牛老二回到了饮马屯，二先生在城里早就等不及了，盼望快点放暑假，赶快回到饮马屯，回家看望离家多年的四弟。牛老四从北京回来没有跟二哥见上面，直接上了蛇山，从蛇山下来没回县城。在县城里，牛县长的大名早就传开了，一向斯文的牛老二，一反常态，风尘仆仆地进了饮马屯，直奔区委会。
　　“老四——”牛老二大老远就喊。
　　在屋子里开会的牛县长听说二哥回来了，连忙从会场往外跑，牛老四也十分想念二哥，牛老四跑出区委会的院子，看见二哥，两个人就在屯公所空场大槐树下见面了。
　　“二哥呀，这些年，我可把你想坏了！”牛老四拉着二哥的手说。
　　“老四啊，老四！你可把人给吓坏了，五年哪！你不给家里捎个信来！”牛老二用拳头捶打牛老四的肩头。接着，哥俩又手拉手。
　　“二嫂子好吧？”
　　“好！好！，你二嫂子生了两个孩子，大的是儿子，叫宝玉，小的是闺女，叫黛玉。”
　　“是吗？太好了！”
　　“老四啊，你一回来就上蛇山，县城里的人们把你传得神乎其神。你还不知道吧，大伙说，蛇山的胡子一见到你都不会动弹了，你给他们一人穿上一身黄军装，那黄军装就象观音菩萨给孙悟空头上戴的紧箍咒一样，坐着大汽车到公安登记。”牛老二说得让围观的人们“哈哈”大笑。
　　牛县长往外跑的时候，开会就暂停了，大伙都出来看二先生。大伙看见哥俩相见的场面也很激动。牛老二和牛老四松开手以后，牛老四又一一地介绍解放军的季红军连长，李阳顺排长，周福一班长和魏国林通讯员。
　　你等一下，我把你侄儿和侄女的像片掏出来让你看看。”
　　牛老二放下背在肩上的帆布背包，把帆布背包放在大槐树底下。牛老二当着大伙的面往外掏东西，先掏出了一摞子书，接着掏出两个饭盒子，牛老二打开饭盒让大伙看了一下，一个饭盒子里装两块大饼子，另一个饭盒里装两块咸菜。接着，牛老二又掏出一个手电筒，他把手电筒点亮也让大伙看了一下子，白天手电筒不太亮，只能看见一个亮点。
　　“这手电筒晚上走夜道最管用。”牛老二一边掏东西一边跟大伙说话，“像片在最下面，我这个背包是个百宝葙，用处可大了，闲着的时候可以拿书来看，饿了有吃的，晚上有电筒，天热了，背包放在大树底下当枕头，躺下可睡觉，有事的时候，背起背包就走。”
　　大伙听了二先生夸他的背包，都说二先生真是个有学问的人，啥时候都不耽误看书。
　　“老四，你看，这就是你的侄儿和侄女。”牛老二把像片递给了牛老四。
　　“二哥把这张照片送给我吧？”牛老四说。
　　“就是给你带来的。”牛老二说。
　　“二哥，你先回家，我晚上也回家，咱们一起吃大嫂子做的饭。”牛老四把像片装进上衣口袋要进去开会。
　　“老四，我现在不能回家，你们的工作这么忙，我也要工作！老四，你给我安排工作吧，我也要和民兵一样站岗放哨，今年这个暑假，我和民兵一样，一定抓到老侯。”牛老二说。
　　“二哥，你放心吧。有这么多解放军和民兵，侯大山跑不掉！”牛县长不能给二哥安排工作。
　　“老四，这可不中，你别把我当外人，抓住老侯，我也要做贡献，你一定要安排我的工作。”
　　“二哥，你没看见吗，有这么多解放军和民兵站岗放哨，侯大山插翅难逃，二哥，你就放心吧。”
　　“老四，我想起一件事，你们有这么多的解放军和民兵站岗放哨，你们天天有人搜查侯大山家吗？”牛老二提出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而且非常尖锐，侯大山家真的没有人搜查。
　　牛老四不吱声了，侯大山家是一个工作死角，没有人去搜查，让牛老二给问住了。
　　“老四，我要求这个任务，你一定要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从今天开始起，我带两个民兵每天搜查老侯家两遍，早上一遍，晚上一遍，我发现情况立即向你报告，一直到抓住老侯为止。”
　　牛老二的想法真好，牛老二的建议让牛老四很受感动。
　　“行！行！老侯家正需要人搜查，谢谢你，二哥！”牛老四高兴地答应了。
　　接着，牛老四派两个民兵跟二哥到老候家搜查。牛老二背起帆布包雄赳赳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两个背枪的民兵。
　　“广娣，今天我来你们家里搜查，看看老侯是不是藏在你们家里的什么地方了？你也不要多心，这是工作！”牛老二到了老侯家，文质彬彬地对老太巴子说话，然后，把帆布背包放在锅台上。
　　“我说牛老二，你一个县城里的教书先生，不好好教书，跑到我们家搜查啥呀，我家的老侯藏在哪儿与你有啥关系啊，你当你的二先生，这不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吗？”老太巴子对牛老二很有意见。牛老二没搜查就遭到老太巴子的白眼。
　　“广娣啊，老侯的事与你没关系，只要你不把老侯藏起来就中。还有，你发现老侯必须报告，知道不知道？”牛老二还是不急不缓地跟老太巴子讲话，牛老二不生气，
　　“牛老二啊，我知道老侯在哪，告诉你吧，老侯在蛇山当胡子呢！你去抓呀！”老太巴子用胡子来吓唬牛老二和民兵。
　　“告诉你吧，蛇山是已经没有胡子了，蛇山的胡子都下山了，你们家的老侯从山上跑了，全县都在抓他。”牛老二笑了。
　　“二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老太巴子有点着急了。
　　“广娣，你站在锅台边上别动，等一会儿搜查完了，我就告诉你咋回事。”牛老二让老太巴子站在锅台边。
　　牛老二带领民兵进了老太巴子住的东屋，从屋地开始搜查，翻箱倒柜，把所有能打开的葙子和柜子都看了，连地面都敲过了，听听地面是不是空声。然后上炕，把炕席掀起来了，看一看炕面是不是松土，如果是松土那就证明炕洞被掀开过，很可能炕洞里藏着人。东屋搜查完以后，没有发现异常情况。牛老二到了窗户地，仍然让老太巴子原地不动，他指挥两个民兵，一个到下屋的东屋去搜查，另一个到下屋的西屋去搜查，他自己到在上屋的西屋搜查，搜查完以后都聚齐的大门洞一起搜查门房。这一圈搜查下来一个多小时，搜查得认真彻底。搜查过后，又到后院检查了一遍，牛老二带着民兵又回到了锅台跟前。
　　牛老二训斥老太巴子，让老太巴子要记住，从今天开始起一天两遍，一直到抓住老侯为止。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巴子已经老实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老太巴子不跟牛老二顶嘴了。牛老二从锅台上拿帆布包，背到肩上回到了区委会。
　　牛老二回到区委会，把搜查的过程和结果向牛老四做了报告，再加上民兵对二先生认真工作的补充，让牛老四高兴坏了，这是工作的死角，也没有人愿意做的工作，让二哥给圆满完成了。
　　“老四，你就放心，放暑假的期间，这项工作就由我来完成，我要为消灭‘还乡团’做贡献。”牛老二下保证，
　　牛老四在心里暗暗地佩服二哥，二哥的觉悟多高啊！
　　夜幕垂落，燃烧了一天的太阳已经掉到大山里去了，老牛家院落里特殊地宁静，牛老大还没回来，上屋的人早早就睡觉了。牛老二和牛老四住在下屋，牛大嫂让大芹给下屋薰了蚊子，哥俩在下屋有唠不完的嗑。
　　“二哥，我真应该好好地向你汇报汇报了，这几年我一个人在外面，有啥事总想向你请教。”
　　“老四，你进步了，用不着请教二哥了，在家的时候，你看什么书，我可以指导你。如今，你用不着我了，用大哥的话说，你干的是大事。”
　　昏暗的豆油灯下，哥俩都轻轻地笑了。
　　“我刚当到部队当兵的时候没有想到请教二哥，行军打仗，整天东跑西颠的，有时打起仗来连看书的功夫都没有。后来进了总部机关，好多事都要用脑子，觉得自己看的书太少了，这时想起请教二哥来了，二哥又离得远，后悔了，当初跟二哥多学点好了。”
　　“你打过几仗？受过伤没有？”
　　“哎呀，我参加过的战斗可多了，三下江南，四保临江，四平战役。我没受过伤，枪子绕着我走，有大嫂子保护着我，我天天戴着大嫂子给我的护身符。”
　　牛老四拿出佩戴在胸前一个很小的铜的长命锁，在灯光里晃了一下，牛老二也知道四弟有这么一个锁，这是大嫂子从娘家带来的，刚开始给大狗戴的，后来给老四戴上了。
　　“看来冥冥之中真是有神灵的，但愿这个神灵保佑你长命百岁。”
　　“你信吗，二哥？”
　　“我不信，世界上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信它有何用处，有时间多看点书好不好？大哥信，大嫂信，信的人还挺多的。”
　　“二哥，我看见你也去过海边的葫芦庵，你也去烧过香，我以为你也相信呢。”
　　“是啊，我也去敬香了。不过，敬香的人不一定都相信，葫芦庵是大海边上的一个僻静小院，四面红墙，朱漆大门，红墙之中一座小小的尼姑庵，掩映在绿树丛中，在院子里还能听见大海的涛声，这是多么静美的世外桃源！老四啊，你走的这几年，我和你二嫂每年都去几次葫芦庵，你二嫂向菩萨敬香为你祈祷，我也跟你二嫂子一样为你祈祷，愿菩萨保佑你的平安，这不好吗？每次在‘梆梆’木鱼敲响声中，默默诵读着心里的愿望，为你所关心的人祈求平安，这是多么好的心愿啊？实际上，你能不能回来与这个没有关系，只不过是一种心灵的寄托而已。不过，你平安了，你回来了，这算不算是菩萨的保佑呢？”
　　“二哥，你不相信的东西都能说得这么美好，做得这样虔诚，你有一种最崇高的境界。”
　　“照你这么说我的境界不算高，那坏人杀人放火之前也要去敬香拜佛，他们的境界比我高，他们为了不被抓住，他们拜佛比我们好人还虔诚。只要你敬了香，只要你捐了香火钱，菩萨能不能保佑你，菩萨是不是真的保佑你，只有你自己知道罢了。”牛老二说完“哈哈”大笑，牛老四也“哈哈”大笑。
　　“有个贼人去偷驴，害怕被抓住。”牛老二接着说，“于是，他到尼姑庵里去烧香求菩萨。这个贼人求了菩萨以后，他到后半夜去偷驴，他真的把驴偷来了，还没有被抓住。另一个贼问偷驴成功的贼，你偷驴为什么没被抓住？成功的贼说，我到尼姑庵里去烧香求菩萨保佑，尼姑庵的菩萨灵，我偷驴有菩萨保佑，才没被抓住。另一个贼听了以后，也到尼姑庵去烧香磕头，他烧完香，磕完头，以为菩萨也会保佑他，尼姑庵的菩萨灵，他就大白天就去人家偷驴，结果被抓住了，还挨了一顿打，没成功的贼说，尼姑庵的菩萨不准，尼姑庵的菩萨不灵，香火钱白花了。”
　　“二哥，你真是我的老师，你永远是我的老师，我回来以后，又有机会跟二哥学习了，你讲的道理真深刻，好人烧香敬佛为了求善，那坏人烧香敬佛为了做坏事，他们有各自的目的，这个道理让人一辈子警醒。”
　　“娘，我想到四叔那里去。”小五狗躺在上屋的炕上一直睡不觉，听见了二叔和四叔在下屋传出来的唠嗑声和阵阵笑声，他还想以前一样，跟四叔待在一起。
　　“不中，你四叔忙一天了，挺累的，哪有功夫答理你，睡觉吧！”牛大嫂训斥了小五狗。
　　小五狗安静了，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我要尿尿。”又过了一会儿，五狗从炕爬起来。
　　“你在屋地尿桶里尿。”娘说。
　　“我到外面尿。”小五狗顺着尿道跑到四叔的下屋不回来了。
　　“五狗，你爹回来了吗？”二叔给小五狗铺好了被子，问。
　　“我爹回来了，都睡觉了。”小五狗回答。
　　“哎呀！”牛老二突然想起一件大事“老四，今天晚上我还没到老侯家搜查呢？我给你下过保证，一天两遍的搜查老侯家，我马上去完成任务，回来咱俩再唠。”
　　“二哥，我跟你一起去！“牛老四也要下地。
　　“那可不中，我给你下过保证的，带两个民兵，没说带县长去。”
　　“二哥，我等你。”
　　牛老二到区委会带着两个民兵，又来到老侯家，他把背的帆布包放在锅台上，带着民兵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让两个民兵回去了，自己又背起背包到了饮马河边巡查一圈。从饮马河边巡查回来开始往家走，牛老二拿着手电筒认真地照，巡逻的民兵和解放军都知道照电筒的是二先生，牛县长的二哥巡查过来了。
　　牛老二巡查完毕，走进了自己家的后院，牛老二在后院的茅楼接个手，又在后院转了一圈。牛老二才进了上屋的后门，又从上屋的前门出来，到下屋去了。牛老四已经打好的洗脚水，牛老二洗完脚就上炕了。
　　“老四，问你一个打仗的事？你们打仗太神奇了，解放军首先攻打锦州，关上东北的大门，国军为什么事先不知道呢？如果事先知道了，国军可以撤回关里？”牛老二躺在炕上问牛老四。
　　“据我知道，国民党内部暗藏着我们的人，我们给敌人发假情报，让敌人上当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知道，这是秘密，只有首长才知道的秘密。”牛老四回答。
　　牛老二听到是秘密就不再往下问了。
　　已过了午夜，凉爽的风从半空中轻轻飘落，院子里和开窗户的屋子里都增添了一丝的清凉。忙碌一天的人们此时睡觉正香，下屋牛老二和牛老四的哥俩唠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哥俩也休息了。火辣辣的一天终于进入了最凉爽的时刻，劳累一天的人们开始传出了阵阵打鼾声，五班的战士们除了哨兵以外都入睡了。
　　“四叔，报告四叔、有情况！”就在人们都熟睡的时候，就在饮马屯最宁静的时刻，牛大狗突然地从大门跑进来了，大门是虚掩着的，牛大狗敲下屋的窗户框，冲着四叔住的屋子喊。
　　“大狗，有啥情况？”牛老四醒了，连忙坐起来。
　　“四叔，前半夜有人趟过饮马河，河边上的草地被踩倒好大一片。季连长让你过去！”牛大狗在下屋的窗户外面喊。
　　牛老四一骨碌身子下了地，穿上衣服就往外跑，还象当年解放军一样，跟着大狗从大门跑出去，小鲍背着盒子枪紧跟在后面。
　　“五班全体集合！”五班长周福一声令下。五班战士跑出牛家大院，奔向饮马河。
　　牛老二看见老四跑出去了，五班战士也跑出去了，他也穿上衣服也想跟着出去。毕竟，他没经过训练，年岁又大了一些，牛老二穿衣服的速度，比牛老四慢了许多。牛老二穿完衣服从后门出去了，他到了区上，又带两个民兵到侯大山家搜查，仍旧背着那个帆布背包。
　　夏天的夜晚是很短，东方的天际上已经微微发白，老牛家的大公鸡“喔喔喔——”开始打鸣。在一阵乱糟糟的声音过后，牛老大和牛大嫂也醒了，反正天也快亮了，也该做饭了。
　　“天天不着消停，没黑天没白天的。”这是牛大嫂说的话。
　　牛老大那边的烟袋锅已经闪出红红的火亮，牛老大要说的话都在烟袋锅的火亮里。
　　“我再也不到四叔的下屋睡觉了。”小五狗推门回来了，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接着爬上炕稍睡觉去了。
　　“你四叔是官家人了，有点记性！”牛大嫂说小五狗。
　　“我记住了，我长大了不想当官家的人了，当官家的人睡不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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