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四十一章
离开摘星楼以后,御撵直接抬回了养居殿。这期间江聿一直是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地出神,好像三魂七魄都困在了那,出来的只是行尸走肉。
他心不在焉,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养居殿外候着的高倩萝。
但周子临老远就瞧见了。高倩萝会在外面,想来是因为没能买通守卫偷偷进殿等候,又不甘愿放弃,只好不顾严寒门神似的死守到底。
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
周子临没出声提醒,因为他知道此刻江聿没闲心见任何人。再一想,恐怕即便提醒眼前有人,他的陛下也会视若无物。
果不其然,“游魂”江聿下了御撵,径直略过高倩萝,目不斜视“飘”了进去。
周子临不屑地弯了弯嘴角。
不料下一瞬,就在江聿后脚就要迈进门槛时,高倩萝突然抓住了他的长袖――尽管未入冷宫,她能站在这却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她受不了处处遭人白眼,一时情急出此下策。
周子临怒喝:“放肆!”
高倩萝吓了一跳,手却没撒开,犹豫了一瞬,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江聿:“陛下!陛下当真忘了嫔妾么?一夜夫妻百日恩,这些日子,嫔妾无时无刻不在思念陛下!”
就凭你也配得上“夫妻”二字?当着江聿的面,周子临不敢造次,只在心里冷笑。
江聿转头凝视着她的脸。
他被刘拂越伤了心,眼下看到高倩萝与端敏皇后神似的模样,骤然死灰复燃般下意识抬手抚摸,随即又一言不发拉着高倩萝进门。
周子临大惊失色:“陛下!”
江聿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高倩萝激动极了,她回头看见周子临无可奈何关上了门,尽管对方的眼神好像要吃了她,她却忍不住暗自窃喜:倒霉了那么久,终于要翻身了吗?
江聿大概是觉得她走得太慢,忽然拦腰抱起了她,三步并做两步径直奔向龙床。而后不等她主动献身,直接把人压倒,上面用嘴封了她的口,下边的手也没闲着,探进她贴身的衣物。
高倩萝被冻得一颤,含含糊糊地叠声轻吟。
那声音伴着轻喘灌进江聿的耳朵,几乎烧尽他所有的神智!渐渐的,他开始分不清抱着的人是谁,只依稀记得端敏在情.事上十分敏感――即便是若即若离地舔一下她的耳垂,也能让她彻底崩溃;或是唤他“阿满”,以求轻饶。
耳垂被咬了一下,高倩萝难以自抑地颤了颤,口中呢喃道:“陛下……”
声音不对!
气味也不对!
有关端敏所有的记忆喷涌而出,像一记耳光倏地抽醒了江聿!
他可以有计划地宠幸贤贵妃和德妃等人,也能让她们生养皇子公主,从而权衡后宫。可他不能因为一时负气就昏了头,上了高倩萝的当。
那样未免太蠢!
江聿的脸就埋在高倩萝的颈侧,炽热的呼吸时不时喷薄一下。可他就这样埋着,许久都一动不动。
高倩萝疑心,片刻后轻唤了声:“陛下?”
莫不是睡着了?
仿佛印证她的猜测一般,耳畔很快听见平和低缓的呼吸声。他真的睡着了!
这一夜,高倩萝复宠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就连苏桃怀上龙种这种事都显得无足轻重了。
-
刘拂越听说后,反复给自己洗脑,这样很好,至少减轻了负罪感。倘若江聿真的把对端敏皇后的“情”移到别人身上,她与江聿便是好聚好散,两不相欠。
这么想着,心底的酸涩感却咕嘟膨胀着,不时还要炸个泡,烫她一下。
末了刘拂越强行把注意力转到防范高倩萝的事上。说来高倩萝沉寂许久,眼下突然复宠,想必是做好了绝地反击的准备。
弃她不顾的江聿、两面三刀的德妃、冷眼旁观的贤贵妃,还有“意外”受宠的苏美人,恐怕都是她反击的对象。
一旦让她知道自己冒充的身份,不晓得会不会借势掀起更大的风浪。
刘拂越长叹一声,看来要加紧增进与江衍的关系了。
翌日,江衍顶着青黑的眼圈在学堂熬了六个时辰后,飞快地奔向了相约之处。
刘拂越好笑地看着他,估摸听闻她要送他复本,他兴奋地整夜辗转反侧,没睡好觉。
待江衍走近了,她才从布兜里拿出一沓字版。随后两人走到避风的墙角,背对着小太监一起鉴赏。
江衍欣喜不已,眼中猝然射出的两道光扫到字版……登时暗淡了。
不是不喜欢,而是这字――
隶书讲究严肃端正规矩,不过又因为字如其人,不同性格的人写出的字风格不一样,有些人甚至能写出点“憨”味。
江衍向来欣赏霍不离大气磅礴的笔锋。而这幅字,非但没有延续过往的精髓,还明显有行楷的意思,比隶书俊雅灵秀。
江衍还小,让他练这种字,委实难,难许多!
刘拂越岂能不知,不过这样正好称了她的心,因为江衍学的慢,她就能多进出几次栖霞宫。唯一担心进出得多了,恐怕引人注意得很。
福祸相依,欲取先予,即便危险重重,她也只能顶风作案了!
江衍难为地小声问:“我还是头一回见过这种字,我尚且年幼,能学得会吗?”
关系变得亲近后,人在遇到困难时会不自觉示弱。
刘拂越抿嘴笑道:“不怕。其实这种字体在宫外早就流传了,只不过眼下未广泛使用,殿下又从未出宫过,自然不清楚。倘若殿下真心想学,不嫌弃我,我倒可以从旁协助。”
江衍精神一振:“你会?”
刘拂越点了点头:“进宫前习得一两次,略懂一二。”
她练过十几年的毛笔书法,虽然主要练楷书,但也因爱好广泛或多或少涉猎了一点小篆、行书、草书等。即便上不得大场面,教江衍却是错错有余。
江衍松了口气:“那极好。不过此事不能再让父皇和母妃知晓,尤其是父皇!唔,当务之急,我们得找一个僻静之处习字。你那里……”
刘拂越立即拒绝:“不可不可,人多眼杂。”
“也是。”江衍略微想了想,“啊,有了!栖霞宫有处听雨阁,废弃多年了。等会我们可以偷偷上二楼,紧闭门窗,自然神不知鬼不觉了。”
刘拂越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听雨阁――一听就是四面通风、头顶漏雨的地。
她暗暗叹了叹,转脸欣喜道:“好啊。”
大约是不抱希望,听雨阁的境况反而给刘拂越一个惊喜。不仅不漏雨,简直密不透风;虽说暗了些,多点几根蜡烛也是挺亮堂的。而且不脏乱,只蒙了一层灰,擦干净了即可。
“居然还有暖炉?放些木柴,点燃就可以用了吧。话说回来,殿下可知这里因何废弃?”刘拂越问。
江衍打发了小太监去找木柴来。
“听闻前两年此处死了一名宫女,后来有人说闹鬼,母妃为了稳定人心没有封锁此处,但过后也没再来了。”
刘拂越四下扫了眼,低低地“哦”一声:“殿下就不怕此地真的闹鬼吗?”
江衍翻了个极有气节的白眼:“本殿下可是皇子!岂会怕妖魔鬼怪?”
刘拂越深表赞赏地点了点头:“真不怕?”陡然变换声线,装成厉鬼去挠他的痒,“奴婢死得好惨啊……殿下看奴婢是不是七孔流血?”
江衍笑着躲避,他不怕,却把抱了一堆木柴回来的小太监吓得不轻。
两人一瞥小太监几乎快吓尿的怂样,实在没忍住一同笑了。
小太监也跟着笑,笑完了开始生火,随后又被支使找一套笔墨纸砚来。
万事俱备。
刘拂越先让江衍自己尝试写几个字,她则去开窗通风,以免中毒。
三个窗子都预留了一掌宽,她开窗时每个都看了一眼,前方和左边的窗子视野最好,能清清楚楚看到高倩萝的住处有哪些人进出、出去后又往哪个方向走了。
“哎?殿下且慢,这个字的连笔不是这么写的。”
铃儿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高倩萝却没大肆寻找,刘拂越估摸着她大概是猜测铃儿得罪了某位贵人才突然失踪的,她不敢深究,便不了了之了。
在窗口守了两三日,想来是心诚则灵,竟然真被刘拂越等到了。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刘拂越靠着前方的窗子百无聊赖吟了句诗,“殿下,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你该歇一歇眼睛了。”
江衍写完了一张纸,当即搁笔,揉了揉眼道:“我来了。”挤到刘拂越身前,扒着窗口往远看,“好美啊!”
此时落日只剩下半截,上面橙红如胭脂,下半褪色似的染红了西天的云幕。
刘拂越漫不经心地注视着廊下的动静,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一名以手遮掩口鼻、行色匆匆的太监。那太监身形威猛,但因他有意躬着背,不仔细瞧也瞧不出什么。
只可惜,他在中途遇上一名宫女,为了方便说话,不得不拿下遮挡的手。
“咦?”刘拂越突然出声。
江衍抬头看了看她:“怎么了?”
刘拂越“疑惑”道:“我总觉得那太监有些奇怪,究竟哪里奇怪,我一时又说不出。”
江衍极目望去,好一会才说:“他好像有胡子。可是母妃说过,太监都是不会长胡子的。”
刘拂越“惊慌不已”,连忙走到左边的窗子,江衍也跟了过来。然后他二人亲眼看着那名太监进了高倩萝的住所……
刘拂越轻轻合上左边的窗子,“魂不守舍”地拉着江衍坐下,肃然警告道:“此事千万不可声张!殿下,绝不能把今日所见禀告陛下和德妃娘娘!就连服侍殿下的近侍也不能透漏一个字,记住没有!”
江衍隐约感觉到事件的严重性。
刘拂越紧接着又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为了你母妃,殿下必须守口如瓶!”
江衍问:“明明是高婕妤,与我母妃有何关系?”
刘拂越道:“因为此事事关高婕妤的贞洁,倘若败露,高婕妤第一个怀疑的必然是栖霞宫一宫之主德妃娘娘!一旦高婕妤起了杀心,殿下的性命……亦是堪忧!”
江衍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讷讷道:“好,我保证不说!”转瞬想起什么,又问,“长胡子的太监,为何就关乎高婕妤的贞节问题了?”
刘拂越叹息一声:“太监是不会长胡子的,那么长胡子的就不是太监,而是真正的男人。太监也不会有孩子,但是那名冒充太监的男人,却可以!”
-
高倩萝与刘拂越碰面是在两日后。
那一日先生已经回学堂授课,江衍无法再跟刘拂越一起练字,不过刘拂越在他下学后送了糕点到栖霞宫,离开时遇见了高倩萝。
高倩萝乍一看见她,颇有些好奇:“你来做什么?”
刘拂越行礼道:“回禀婕妤,数日前,嫔妾在雪地玩耍时遇见的二殿下,二殿下吃了嫔妾贴身丫头做的糕点,极为喜欢,便让嫔妾每日都送,直到他吃腻为止。”
怎么不是丫头送,而是她亲自送来?念头一闪即逝,高倩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天寒地冻,你来往时小心一些。”
刘拂越再施一礼:“有劳婕妤提醒,嫔妾告退。”
高倩萝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铃儿失踪那日,所有小主子的贴身婢女都被管事姑姑叫去训话,之后众人都回了,铃儿却失踪了。听魏菡的婢女说,铃儿一直盯着明澜的奴婢琳琅瞧,眼下琳琅却不敢出现,难道铃儿的失踪与她们主仆二人有关?
“去打探一下她的婢女近来境况。”高倩萝吩咐道,“若是见到叫小庆子的太监,想办法把他找来。”
小庆子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竟然被高倩萝相中了。
高倩萝道:“水聚低洼,人攀高峰,如今陛下最宠爱谁,庆内官慧眼如炬,不会看不出来吧。”
“婕妤唤奴才小庆子即可,‘内官’二字折煞奴才了。”小庆子笑了笑,“说到宠冠后宫之人,除了高婕妤,奴才想不出第二位。婕妤有何吩咐,奴才洗耳恭听。”
高倩萝道:“极好!我有个贴身婢女,叫铃儿,失踪数日了,你可知她的去向?”
小庆子陡然变了脸色:“宫女失踪,自有掌事姑姑和内庭司来管,奴才怎会知道铃儿的去向。”
“哦?”高倩萝沉默片刻,又道,“不知便罢了。那就劳烦你留意着些,日后若是知晓内情,尽快通禀我一声。”
“还有,说句不中听的话,大内官教养你数年,想来不是为了让你屈居西寰宫为一个宝林效命的。
高倩萝柔声道:“庆内官,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
小庆子抬手一揖:“奴才告退。”
-
又过了五日,刘拂越终于熬不住了,冷风灌太多,冻得她头痛欲裂,身子诡异的一半滚烫一半冰凉。
“你去送糕点可好?”刘拂越问琳琅。
琳琅张了张嘴,那个“好”字在嘴里滚了好几遍,到底没说出口。
刘拂越轻叹:“小庆子去哪了?罢了,我还是亲自去吧。”
她根本站不稳,却强撑着站起来。
琳琅心中抽痛,紧忙扶她躺下:“奴婢去送,奴婢这就去,女郎好生歇着。”
刘拂越点了点头。
下一瞬又突然叫住她:“铃儿的事情,你那日声量小,估摸小庆子没听仔细。日后若是他问起,你就随便打发过去。千万别对他说实话。”
琳琅问:“女郎的意思是?”
刘拂越轻声道:“我信不过他。”
“女郎放心。”琳琅掩好被子,蹑手蹑脚出了门。
刘拂越松了口气,闭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
不多时,小庆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他望了一眼熟睡的刘拂越,青涩的眉眼渗出与年纪不符的阴冷。
信不过我?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