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与权宦

作者:千秋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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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什么叫她大可放心?

      明知裴铮只是在变着法儿地表忠心,婉宁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话既暧昧又轻佻,说得她好像很在意他、没他不行似的。

      这厮怎么就敢有那样大一张脸!

      她有心想狠狠呵斥裴铮两句,转念又想到是自己先说的什么另眼相看的浑话,心下不由大是懊悔,实在不敢想自己方才抽了什么风,竟会拿自己的堂妹与个宦官调笑。

      在她看来,旁人的轻视、无礼乃至得寸进尺,往往正因为自身的轻浮——自己不低下身去,旁人又怎能踩到你头上?

      一念及此,婉宁心中一震,悔意顿生,脑中那些乱如杂草的古怪念头便被统统抛到了一边,心绪登时一片清明。

      “说说皇后罢,”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她既已拿住本宫的把柄,你认为接下来她会如何行事?”

      裴铮与婉宁在一处时,一向都细心留意她的神色举动,自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情绪变化,他却似乎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笑了笑,顺着她的话答道:“皇后视娘娘为眼中钉,只是迫于您在后宫根基稳固,又有母族在朝助力,她无可奈何罢了。如今好不容易抓住这样一个天大的把柄,自然是要精心筹谋、好好利用一番,势必要一次将您搬到,叫娘娘永无翻身之地才好。”

      婉宁和裴铮想到了一处。

      她点着头,沉吟道:“想让本宫永无翻身之地,自然是要拿到真凭实据,坐实本宫秽乱宫闱的罪名。”

      裴铮笑道:“娘娘英明——俗话说,捉贼拿脏、捉奸成双,皇后总要拿住娘娘的情人,才好让您百口莫辩不是?”

      婉宁一听这话,脸色就黑了,忍了忍,到底没有发作,只在心下暗啐自己——既然当初有胆量做下这种事,现在也就不要怕被人说!

      她就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道:“你的意思,只要本宫不再与……那人私会,皇后拿不住证据,便对本宫无可奈何?”

      “自然——永安公主的眼睛长得不像您,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裴铮挑眉,露出个坦然的表情,“都说子肖母、女肖父,微臣以为,公主多半还是像先帝多些。”

      “可先帝……”婉宁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想到,先帝并非勤政之君,在位十九年,似乎从未召过藩王入京。

      所以,张皇后压根就没见过先帝?

      裴铮含笑的声音就在耳边:“如意馆的画师技艺精湛,能将先帝之音容笑貌描绘得栩栩如生,尤其一双不怒自威的丹凤眼,真真是与先帝本人分毫不差……娘娘若是思念先帝,不如叫他们送一副小像来,您也好有个念想。先帝泉下有知,想必也会十分欣慰。”

      婉宁定定盯着他,半晌,凉凉道:“裴提督真是好手段。”

      “只不过是打点几个画师,算不上什么高明手段,”裴铮拱手,笑道,“为娘娘分忧,微臣在所不辞。”顿了顿,又道,“也是皇后娘娘着实太蠢,若她沉得住气,没有急匆匆地来威胁您,您便不会生出警惕之心——待您情不自禁与……见面,她再当场捉个现形,那时微臣便有通天手段,只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什么叫情不自禁?

      婉宁终是忍无可忍,怒道:“裴铮——你逾矩了。”

      裴铮一愣,立刻行礼道:“是微臣言语无状,请娘娘恕罪。”

      婉宁冷哼:“错倒认得爽利,也没见你哪回就真改了。”

      裴铮就笑:“微臣就是这样的性子,娘娘认识微臣这么久,应该是知道的。”

      婉宁沉默,过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你过来。”

      “是。”裴铮答应一声,果然走近几步,在婉宁床前停了下来,“娘娘想同微臣说什么?”

      婉宁就又沉默了一会,良久才压低声音,开口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对不对?”

      裴铮望着婉宁,轻轻点头,干脆道:“是,微臣知道。”

      果然不出婉宁所料。

      她不由暗暗握紧双拳,问道:“……他是谁?”

      裴铮微笑:“自然是娘娘真心爱慕之人。”

      婉宁瞪眼,低声呵斥他:“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以为本宫倚重你,就不敢治你的罪!”

      裴铮一脸无辜:“娘娘自然是敢的,微臣的膝盖到现在还青了一大块呢,”顿了顿,忽地神色一正,“微臣的确认得他,不过——微臣方才刚刚说过,皇后对您虎视眈眈,正愁抓不住一举扳倒您的真凭实据,您又何必在此时与那人纠缠不清,给皇后可趁之机?不论如何,你总该为永安公主想一想的。”

      婉宁蹙眉道:“我只问你他是谁,又不是要去见他。”

      “既然不能相见,娘娘又何必非要知道他是谁呢?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感牵挂罢了,”裴铮望着婉宁,眼中情绪难辨,“再者,即便娘娘与他二人真心恋慕彼此,他为一己爱欲痴缠娘娘,害您陷入今日困局,也是他的过错——娘娘前事尽忘,连带着将他也忘得干干净净,这便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娘娘就该狠下心肠,让他一人饱受相思之苦,叫他食不知味、夜不成眠,才对得起您的一番辛苦。”

      听了这话,婉宁很有些意外,道:“没想到裴提督还会为本宫打抱不平。”

      裴铮弯了弯嘴角:“那是自然,微臣早就说过,对娘娘忠心耿耿。”

      婉宁“嗯”了一声,有些失神地望着帐顶:“诚如你所言,本宫前尘尽忘,不仅全然不记得那人,便是他好生生站到面前,如今的本宫对他也未必就会有情。本宫真是想不通从前的自己,怎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外男私通,难道这世间的男女之情真能超越名节、权势乃至生死——若真如此,为何本宫现在一点都不想重蹈往日覆辙?”她转过眼来望着裴铮,“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本宫想见那人,只不过是要确认他是否可靠——否则本宫在这里步步为营,他却到背后釜底抽薪,本宫死得岂不冤枉?”

      裴铮闻言,垂下眼皮,似乎是思索了片刻,才低声开口道:“娘娘的意思,微臣懂了——您放心,他绝对可靠。”

      婉宁便“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裴铮等了一会,见婉宁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犹豫片刻,还是问道:“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微臣带给他的?”

      婉宁有些惊异地瞥了他一眼,挑眉道:“你不是说,皇后虎视眈眈,本宫此时不宜与他见面么?”

      “不过是传句话罢了,”裴铮笑道,“微臣在宫外行走,好歹有些人脉,皇后再厉害,手也伸不到微臣身上——娘娘放心便是。”

      可你不是说什么要让那个谁谁谁的饱受相思之苦,食不知味、夜不能眠么,怎么一转眼功夫,又开始撺掇她鸿雁传书了?

      “还是不必了罢。”她朝裴铮微微一笑,“本宫并没什么话要同旁人讲的。”

      裴铮看了婉宁片刻,点头道:“是,”他顿了顿,向婉宁拱手为礼,“既如此,微臣便告退了。”

      婉宁点了点头,看他转身往外走去,脑中忽然闪过什么,又出声道:“你等一下。”

      裴铮回头:“娘娘还有何吩咐?”

      婉宁便道:“听说皇上本要处死苏贵人,因裴提督进言,将苏贵人交于本宫处置,皇上便准了?”

      裴铮闻言,已重新走了回来,点头道:“不错,苏贵人妄图谋害娘娘与永安公主,理应交由娘娘亲自发落,微臣也不过是仗义执言——那苏贵人如今还被关在奉先殿她原先的住处,只等娘娘圣裁。”

      婉宁望着裴铮:“依裴提督之见,本宫应当如何处置她呢?”

      裴铮并不回答,只道:“这还要看娘娘的意思。”

      婉宁就微微笑了起来:“你为本宫弹尽竭虑、处处筹谋,本宫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回便算是还你一个人情——本宫会赐苏贵人鸩酒,此事便交由你亲自去办。至于往后裴提督府上多出什么内眷来,本宫看不见、听不着,自然也就不会知道了。”

      裴铮挑眉:“娘娘这是何意?”

      婉宁便有些不悦地道:“怎么,难道你还要本宫来为她安排退路?你自己也说了,本宫身处内宫,无数双眼睛盯着,行事多有不便。与其让本宫出手,倒不如你自己看着安排更为妥当。”顿了顿,又道,“若你觉得安置在自己府上太过打眼,另寻别院还是其他怎么地,都由着你。本宫既已成人之美,往后自然就随得你们天涯海角、比翼双飞,绝不再过问一句。”

      裴铮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等到婉宁说完,他就露出了一个十分古怪的表情,摇头道:“娘娘怕是误会了,微臣与苏贵人不是您想的那样……”

      婉宁打断他,冷声道:“她是你的人——奉你之命故意推到屏风,好让本宫早产,是也不是?”

      裴铮皱眉:“是,她是微臣的人,但微臣没有让她伤害您。她会推到屏风,微臣也没有想到……”

      婉宁再次打断他:“苏贵人说,她与你乃是知己,你二人落魄之时,曾有彼此守望相助、不离不弃之约,是也不是?”

      裴铮薄唇紧抿,沉默良久才点头应道:“是,微臣同她有多年交情。微臣遇到娘娘之前,只不过是御花园暖房里一个侍弄花草的小太监,彼时曾多受苏贵人照拂,的确与她有知己之约。”

      “既然如此,裴提督便不该见死不救才是。”

      裴铮沉默了。

      婉宁便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罢了,此事便这样定了,本宫乏了,你退下。”

      裴铮却在此时忽然出声:“不,苏贵人不能留,”他上前两步,来到婉宁面前,沉声道,“对,她是我的人,也的确与我交情匪浅,我让她做过许多事,她知道的太多了。若她安分守己,我尚可留她一命,但她竟敢妄图加害于你,可见心中对你存有恨意,”他微微一顿,目光与婉宁对视,“娘娘,我与你身边不需要不听话的苟——不听话,就得死。”

      婉宁错愕地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铮却已恢复常态,微笑着后退两步,朗声道:“娘娘仁善,留她个全尸,此事便由微臣来办罢,”向婉宁行了个礼,“微臣这便告退了,还请娘娘保重身体。”

      语毕,也不等婉宁回答,径自跳了门帘,大步出去了。

      他一跨出殿门,便看见了远远立在廊柱旁的玉坂,眼神便是微微一冷。

      玉坂自然也看见了裴铮,脸色一白,咬着嘴唇无声地向他行了个礼。

      裴铮并未有何表示,只是负手往前行去,经过玉坂身边时,淡淡地道了句:“照顾好你家娘娘。”

      玉坂脸色更白,只敢垂首低低应是。直到裴铮走下台阶,一路往前去了,她才稍稍抬起眼皮,朝他离去的方向飞快望了一眼。

      却见个身影手脚灵活地自一旁花丛中闪出来,白净的面皮、竹竿似的身量,穿着小太监的常服,可不正是小禄子?

      小禄子也看见了玉坂,冲她挤眉弄眼地扮了个鬼脸,一溜烟儿跑了。

      玉坂恍然大悟——她就说么,督主与娘娘密谈,怎会没个人在旁把风的,却原来是小禄子鬼灵精,躲在边上不出声,害她巴巴儿凑上去,平白吃了督主的冷眼。

      想着,她便忍不住狠狠跺了跺脚。

      ……

      孔嬷嬷来见婉宁。

      她将用帕子包着的碧玉扳指小心翼翼地递给婉宁,细声道:“奴婢知道这是贵重东西,怕公主摔碎了,一直小心留意着,等公主睡着了,奴婢便收了起来。”

      婉宁接过那扳指,夸奖她道:“你做得很好。”

      孔嬷嬷脸红红地,有些羞涩地道:“……都是娘娘和玉坂姑娘教得好。”

      婉宁就笑了起来:“下去罢,你日夜照料公主十分辛苦,趁着公主睡了,也该多歇歇才是。”

      孔嬷嬷一脸感激地连连应是,退了出去。

      婉宁便低头去打量手里的小物件儿——这正是裴铮方才随手送给永安的扳指。

      她将扳指放到手心细细观看,只觉它触手生温、滑如凝脂,光泽柔和、色如韭叶,外壁饰以回纹花边,内壁某处却似乎刻着个什么字。

      婉宁眯着眼睛看了半日,才确定那是个篆刻的“铮”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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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困成一只哈巴狗,这章绝对是手指头自己码出来,蠢作者其实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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