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与权宦

　　见裴铮出来，等在外面的惠帝等人俱精神一振，惠帝更是一脸急切，开口问道：“如何了？”

　　裴铮垂下眼皮，低声道：“羊水的确未破，娘娘却已有些力竭了，”他顿了顿，朝惠帝行了个礼，“请容臣与葛太医商量一二。”

　　惠帝神色沉重地挥了挥手。

　　裴铮便朝葛太医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朝惠帝告了一声罪，二人略走开两步，低声说起话来。

　　张皇后立在一旁，冷眼看着二人作为，哼了一声，对惠帝道：“皇上，孝宣皇后不幸难产，一尸两命也是常有的事，只可惜先帝一世英名，竟就此断了香火，实在叫人扼腕。”说着，眼睛瞟着紧闭的内殿门，伸出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

　　惠帝哪里会不明白她的意思——先帝遗子断不可留，若能胎死腹中，不须他亲自动手，自是再好不过的。

　　而眼下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论葛太医医术如何了得，只要以男女大妨为由，拦着他施救，便可自此永绝后患。

　　可若是这样，便要以牺牲婉宁为代价。

　　惠帝的表情忽然就变得复杂起来——不知怎地，只要一想到今后再见不着婉宁，他心头就一阵阵的发紧，无论如何都无法做下那最终的决断。

　　他紧紧抿着嘴，或因牙关咬得太用力，双颊肌肉有些微微地颤动，眼中却有了些许无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原来他该当做个情种，而不是帝王。

　　张皇后立在一旁，将他面上的神情变化收入眼底，却只觉得心如刀割，淹在袖中的十根手指俱已深深嵌入手心。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贤妃忽然开了口，她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道：“皇上，臣妾倒有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惠帝正是满心挣扎之际，闻言立刻问道：“是什么？但说无妨。”

　　贤妃便细声道：“臣妾从前在家时，曾听老人提起过同样的事情，若在民间，就会用干净的器具戳破羊水，促使胎儿入盆，便可使妇人顺利生产，只是……”

　　惠帝听得她说得笃定，不禁眼前一亮，见她话道最后又开始吞吞吐吐，不由大皱其眉，问道“只是如何？”

　　贤妃飞快抬头瞟了一眼惠帝的脸色，回道：“回皇子，这法子虽然有用，却极易损伤胎儿，也不知京中的稳婆有没有经过这种事，臣妾怕她们手下没有轻重，会伤到小皇子。”

　　惠帝心下已有决断，哼了一声，道：“若是连这点差事都办不好，自然也就不必活了。”

　　贤妃闻言，立时吓得白了面色，咬了嘴唇低下头去，再不敢说一句话。

　　正好裴铮与葛太医此时走回来，惠帝便扬声吩咐裴铮：“爱卿去将那稳婆交出来，朕有话要问她。”

　　裴铮却道：“皇上，微臣已与太医商量出了法子，请容微臣先进殿为娘娘诊治——皇上有什么话，不如等孩子出世之后再问。”说着，并不等惠帝答话，拿过葛太医一直提在手里的药箱，径自推门进产房去了。

　　葛太医忙干笑着在一旁打圆场：“娘娘情况危机，裴提督这也是事急从权，还请皇上恕他无礼之罪。”

　　惠帝冷笑一声：“朕倒不知，他裴铮还会医术，”顿了顿，面色逐渐阴骘，“如此全才，纡尊降贵来做朕的臣子，实在是委屈了他。更何况朕往后还要处处仰仗着他，又岂会治他的罪？”

　　葛太医哪里敢接这种话，扑通一声跪了，口中说着“皇上息怒”，额头已贴在再冰冷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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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听了裴铮那一番话，婉宁气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人就彻底清醒了过来，待含过两片参，连精神都好了许多。

　　正想着让玉坂再去准备些吃食，就见裴铮提了个药箱去而复返，面色不由一变，斥道：“你来作甚，给本宫滚出去！”

　　裴铮压根不理她，大步上前，将药箱递给玉坂，吩咐道：“把针包取出来，”说着，人已到了床前，一俯身，便将婉宁抱在了怀里。

　　婉宁大惊失色，忙要挣扎，却听裴铮在她耳边道：“娘娘莫急，等生完孩子，再将微臣千刀万剐，也来得及！”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皇上、张皇后还有贤妃都在外面，听说娘娘难产，他们眼下正喜不自禁地商量如何送您上路——贤妃娘娘说，可用利器戳破羊水，虽则胎儿必死，却能保下娘娘的命来；张皇后却嫌这样太磨叽，不如一尸两命来得爽快。娘娘不妨猜猜，皇上会如何决断？”

　　婉宁一怔。

　　裴铮却已叫过两个稳婆，命她们扶住婉宁的身子，伸手便在她后腰几个穴位处推拿起来。

　　婉宁只觉得经他推拿之处又酸又痛，高高隆起的腹部更是阵阵发紧，不由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裴铮手下不停，口中道：“这是微臣与葛太医一同想出的法子，以推拿针灸之术促使胎儿入盆。娘娘宫缩剧烈，待胎儿入盆，羊水自破——说起来，正好与贤妃娘娘的法子背道而驰。”

　　言语之间，他手下力道更重，待到将那几个穴位推拿得透了，便命稳婆将婉宁放平，从早已摊开的针包中取过一根细长的银针，认准位置，为婉宁施起针来。

　　婉宁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裴铮银针所落，乃是在她的腰胯、小腹、腿跟等处的穴位，却正是女子最私密的所在。

　　而她为着产子，下 身未着寸缕……

　　这简直成何体统！

　　她又羞又怒，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却听裴铮沉声道：“别动。”随着话音，他落下最后一针。

　　剧痛袭来，婉宁死死咬住嘴角，仍不免痛呼出声，耳边却传来稳婆欢喜的呼声：“羊水破了、羊水破了！”

　　婉宁也感觉到了，有一股湿湿的、热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她有些茫然，忍不住就想起身去看。

　　裴铮一把按住了她：“别动！”

　　见婉宁瞪着眼睛看他，他似心有所感，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将她贴在脸上的发丝拢到一边，手指不经意似的抚过脸庞，在她耳垂上捏了一捏，轻声道：“娘娘，微臣在外面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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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一切顺利得令人不可思议。

　　稳婆自床顶挂下两条白绫，好让婉宁抓着借力，又让她曲起双腿，开始指导她如何用力。

　　不过两刻钟，便看见了孩子的头发，又过了一会，婉宁在一阵撕裂般的巨大疼痛中，身下一轻，就听见孩子娇嫩细弱的哭声。

　　赵稳婆手里托着个猫儿一样的小身子，喜得见眉不见眼：“恭喜娘娘，是位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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