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久矣（重生）

　　府外的软轿早早地就备下了，君陶刚一出府，就在半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里面早早就有人准备好了炭炉，桌子上摆放着点心和热茶。

　　轿子里面暖洋洋的，君陶靠在舒适而又柔软的背垫上，没过一会儿竟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马车转过弯儿，隐隐约约只听见小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声音。

　　其中一个孩子蹲下身子，团了一团雪球朝着另外的小男孩掷去，小男孩十分灵活地躲开，与此同时马车夫扬起鞭子，拐了一个弯，正欲朝着朱雀大街奔去，冷不防一个雪球掷过来，刚好砸在拉车的马的眼睛上，马受惊往后仰去，马车夫立刻勒马，继而整个车身猛然一颠簸。

　　寒风凛冽如同刀割，呼啸着，如同千万片旋转的刀凌迟着血肉，随着漫天簌簌而落的雪花坠落，君陶只觉得自己整个身体都腾空了，如坠悬崖的那种眩晕感和惊恐一下子涌上心头。

　　君陶猛然惊醒，她刚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杯盏倾斜，君陶连忙伸手去扶，却不料摆放在小几上面的火炉打翻在地，君陶立刻起身，可是此刻还是已经来不及了。

　　火炉翻滚在地，其中一块炭火落在了君陶的白狐大氅上面，幸好君陶起身快，虽然没有烫伤自己，炭火滚落在马车里面，软轿里面铺设的都是动物毛皮，很容易点燃，炭火刚一落地，顿时就燃烧起来，君陶手忙脚乱，拿过桌上摆放着的茶杯就朝着火苗浇。

　　“殿下，您没事......”原本进轿子来查看君陶有没有事的半月一看见这状况，立刻拿过茶壶，连踩带浇地方才将火给熄灭了。

　　“殿下，您没事吧？”半月略微有些慌张，拉过君陶的手开始查看，君陶道：“外面怎么了？”，说毕她掀开外面的车窗的帘子，因为车帘在西边的缘故，所以君陶并没有看见外面排成一排，不敢说话的熊孩子。

　　窗外北风呼啸，如刀子一般割的人脸疼，马车疾驶而过，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立在广场中心的落满了雪的行刑柱。

　　朱雀大街的行刑柱是最能将皇权传递到金陵城中每一个百姓耳中最快捷的方法，无需多言，只需要在这里杀人，就足以震慑民心，尤其是在昭武帝即位之后，更是深谙其道。

　　大昭建国不过才四十五年，人口不过数百万，而死在朱雀大街上的人就已经占总人口数的十分之一，父皇雷霆手段，在即位的短短数年之中，在这里就已经杀了数万人，朱雀大街成为了仅次于金陵皇城最能够代表至高无上皇权的标志。

　　父皇如今崇尚道法，想要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年轻的时候或许还是个英明神武的皇帝，可是越到现在，越是喜怒无常，朝中大臣个个都提着脑袋，整日提心吊胆，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死的会是的谁，满朝文武大多数人家中都备着一口棺材，每次上朝之前都会同家人再三告别，如同诀别。

　　白雪遮盖了上面斑驳的血迹，粉饰了太平，明日就是除夕夜了，近来皇城也太平了许多，最起码从十月份开始，几乎没有再听说过哪个大臣正在上朝的时候就被拖出去斩首的事情，抑或是虎贲军带人突如其来抄家的事情也很少再上演了。

　　也许金陵城是真的太平了，也许这只不过是暗夜前来的寂静，不过这些都与君陶无关，无论如何，这种事情距离自己太过遥远，而且就算是死，也轮不上她。
　　她只需要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参加王公贵族的宴会，其余的事情不需要她一个女孩子做，更何况，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也做不了什么，就如同日日规劝的母后，身为一国之母，明明住在最为豪华的寝宫，却如坠冰窖，比冷宫还要寂静。

　　不过好在母后性子一向恬静，喜静不喜闹，反倒是也自得其乐。

　　“殿下，别看了，当心着凉。”听半月这么说，君陶方才点了点头，将帷帘给垂下来，但是仍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君陶将手伸出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掌心，继而消融转化成一滩雪水。

　　“现在京城好像戒备更森严了。”君陶说。

　　“奴婢倒不见得，若是京城真的戒备森严，也挡不住这群孩子在街上乱打乱闹的。”半月道：“方才雪球就砸中了阿宝的眼睛，引得阿宝受了惊吓。”

　　听到这里，君陶微微蹙眉，半月立刻道：“殿下放心，阿宝没事。”阿宝是拉车的马，是君陶最新得的宝贝，生的皮光亮滑，生的皮光亮滑，十分招人喜欢。

　　“我说的是人。”君陶不耐烦道：“快出去看看外面那群孩子怎么了，若是出事了，赶紧送他去看大夫，我可不想除夕夜的触霉头。”

　　“殿下不用担心，那臭小子没事，活蹦乱跳好的很。”半月说：“死不了的。”

　　听见死这个字，君陶忽然想起来方才自己做的那个梦，隐隐约约有些后怕，半月方才当街吵架的嚣张跋扈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地是隐隐约约的担心和试探：“殿下，你没事吧？”

　　“没事——”君陶摇了摇头。

　　还没等君陶说完，只听见半月一声长长地，带着惊讶的惋惜的叹息，呀——君陶闻声低头看去只见白狐大氅尾部赫然一个烧焦的大洞。

　　车帘猛然被拉开。

　　“臭小子们，你们长没长眼睛，谁让你们在大街上打雪仗的。”半月声音带着怒火：“这还是我家主子没事，若是我家主子有事的话，你就算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们是故意的。”方才那几个正在玩雪球的孩子们已然被这场变故给吓着了，都低着头，也不敢说话，为首的那个孩子更是连连道歉，哆哆嗦嗦几乎是话都说不全了。

　　“一句对不住就行了？”半月道：“你知不知道你弄坏了我家主子什么东西？”

　　“我，我赔行吗？”为首的那个少年一边说，一边从袖口之中拿出来几吊钱来：“我只有这些了，还是过年时候母亲给的压岁钱。”

　　“我也有点。”接着一个穿的稍好的小男孩也上前来，从腰间的小钱袋里面将碎银子悉数倒出来，剩余的孩子也都凑了凑钱，零零散散地递过来。

　　“呵，就这点？”半月一脸鄙夷：“就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呢？连一捆线钱都不够的。”

　　君陶闻言将窗帘掀开，从车窗中露出来一张极为明艳的脸来：“半月，算了。”

　　那边远远驰来的虎贲军还未到君陶车轿前方，霍祁老早地就瞥见了昭华帝姬的马车，远远就目睹了那边昭华帝姬当众行凶欺负小孩子的全过程，看着那群孩子凑钱的举动，霍祁额头青筋暴起，立刻拉着缰绳，就要调转马头：“快，快走！”

　　“霍兄，你去哪儿？”魏舒远不明所以，看着霍祁这个举动，可是等到他转过头来看清楚不远处的人的时候，恍然大悟，也准备调转马头。

　　“可是殿下，这衣服是太后......”半月转过头来，颇有些不情愿。

　　“他们又不是故意的。”君陶说：“再者说........”君陶话音未落，忽然前方一队虎贲军从巷口纵马而来，君陶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微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继而声音一沉：“长陵侯来了。”

　　半月原本还是一脸疑惑，一听见长陵侯三个字，抬眼往前面一看就瞬间明白了帝姬又在打什么主意了，近一年以来，帝姬似乎格外喜欢挑衅长陵侯。

　　眼看着霍祁正要避开，君陶立刻探出来半个身子远远地对霍祁喊道：“站住！”

　　霍祁也不回头，对着魏舒远道：“听见了没有，昭华帝姬叫你站住呢！”

　　魏舒远：“......明明是叫你。”

　　“你哪只耳朵听见叫我了？”霍祁奇道，他话音刚落，只听得远处君陶的声音响起来：“霍祁，你给我站住！”

　　“我两只耳朵都听见了。”魏舒远耸了耸肩膀道。

　　眼看着都被指名道姓叫住了，如果这个时候还是无动于衷的话，只怕那位嚣张跋扈的帝姬就该给他扣上藐视皇权的帽子了，霍祁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上前，和魏舒远一起很统一地将身上的黑披风带着的帽子给摘下来，大昭律法规定，但凡是朝中大臣见皇室车马一律退避下马行礼，不可僭越。

　　“你给我站在那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君陶道。

　　又来。

　　霍祁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很是无奈，虽然百般不情愿，但还是按照帝姬的话，规规矩矩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魏舒远见状立刻非常识相地避开，抱着手立在一旁看热闹。

　　君陶垂下窗帘，对着外面的马车夫道：“给我冲过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停！”

　　“那可是长陵侯！”马车夫大惊，坐在马车旁边的半月早已经习惯了君陶的把戏，无奈扶额道：“你听帝姬的，不然倒霉的还是你。”

　　马车夫真的快要吓哭了，马车朝着路中间立着的霍祁驶去，君陶对着半月道：“告诉他，如果再这么慢，待会儿本公主就摘了他的脑袋。”

　　半月无奈，只得将原话告诉马车夫，反正横竖都是死，马车夫索性咬了牙，扬起鞭子，加快了马车的速度，马车夫一边驾驭者马，一边冲着霍祁挥手，让他快点走，即便是得了半月和马车夫的双重暗示，可是对面穿着朝服的男子已经率先立在路中间，看着迎面驶来丝毫没有要停下的马车，面无惧色。

　　立在路旁的虎贲军无一不是面如土色，唯恐自家侯爷出了什么岔子，反倒是魏舒远则是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

　　即便知道帝姬素来不会来真的，只不过是过来吓吓长陵侯，可是看着越来越快的马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半月还是吓的要命，一个劲儿地提醒：“殿下。”

　　君陶却不以为然，她反倒是面无表情，摸着自己身上白狐大氅上的那个洞，尝试着给它抹平，
　　在马车即将撞到男子的不过三四米远，半月最后提醒道：“殿下!”

　　君陶的声音终于传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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