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春去

　　李然来到学堂，见其他学徒还没来到，就坐下来温习昨天夫子讲的课业。
　　按说李然已经中了举人，没必要再来学堂，自己可以在家里攻读，等皇上开恩科的时候进京参加国考就行了。怎奈李夫人认为儿子年龄还小，自束能力还不强，有夫子督着效果会更好一些，所以，李然还和其它的学子一样，每天都来学堂读书，只不过，他所温习的书籍内容与其它的人有所不同罢了。

　　等夫子来到的时候，李然已经温习了三篇课文，以至于夫子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都没有觉察。夫子轻轻地咳了一声，李然回过神来。
　　“恩师好！”李然站起来向夫子行礼。
　　“嗯！”夫子满意地微笑着。这个学生就是他的宝贝，他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看护着。
　　“恩师，母亲让我代弟弟告假两天，还望恩师恩准！”李然恭恭敬敬地低头站立着。
　　“好，坐下吧！”
　　夫子抬手捻须，脑海里出现了那个机警聪明又调皮捣蛋的李家小公子李回。这孩子天赋过人，如果引导得当，假以时日，一定会崭露头角，成就不输于大公子李然！
　　不过，现在离科选只有半年多的时间了，所以，老夫子还是选择全力以赴地辅导李然。至于李回那个顽皮的孩子，等到大考之后再严加管束也不迟！

　　虽然离大考还有一段时日，李夫人还是着手进行了准备。李然的年纪还小，考中考不中都无所谓，只当让他历练了。不过她相信，就凭着儿子过人的才识，科选高中是迟早的事情。可是，去年买的仆童年龄较小，没经过世面，让他陪着李然进京她实在不放心。
　　不知怎么的，近段时间她总想在京城里置一处宅子以备不时之需。其实，李夫人对当年的事情始终耿耿于怀，如鲠在喉。她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已经官至参知政事的老爷在转瞬间被杀害。可怜她一介女流，又怀有老爷的遗腹子，这才忍辱负重远离京师苟活下来。十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算长。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年，想来没有人还会注意到她们孤儿寡母了。她想打探清楚当年事发的根由，然后再慢慢图之。
　　半个月后，李夫人派魏善清去京师购置房产。
　　清溪镇距京城约有百里的路程。夫人估摸着，魏善清这一去一回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于是，她便放下心中的忐忑，着手打理铺子里的生意。
　　目前，李府的铺子有布庄、裁缝铺、绣品铺、客栈，还有一家土菜馆子和一家玉器店。由于夫人为人和善，为人大方，再加上店员的服务态度也好，所以生意特别兴隆。别看李夫人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处理事情却十分果断。平时她爱穿素色的衣裙，发髻上插着一根凤钗，浑身上下干净利落，气度举止非凡。

　　这天，王员外的夫人邀请李夫人过府赏荷，李夫人稍作打扮便带着惠儿坐上马车出发了。
　　王府是当地最大的富庶之家。几年前，王夫人相中了李夫人做衣服的手艺，从此以后，她的服饰全是出自李氏裁缝铺。镇上其它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也跟风成了李记裁缝铺的常客。慢慢地，李家制衣在清溪镇独霸一方，生意很是红火。不久，李夫人又开了一个玉器珍宝店，请来有名的玉琢大师掌殿，他们自己进山淘玉石，然后自己加工成品首饰售卖，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赚了个盆钵水满，家底比镇上那些百年望族还要殷丰。
　　每次聚会，王夫人邀请的都是清溪镇有头有脸的大户家的女眷。
　　以前，李夫人和这些人没少打交道，但那仅是生意上的往来，真正能敞开心扉说几句心里话的还没几个。可是，王夫人和李夫人却一见如故，二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己。
　　前不久，李夫人和王夫人才小聚过，今天又接到她的请帖，李夫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王府很大。园中楼台亭榭、小桥流水、假山喷泉，应有尽有。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如意湖，里面种满了荷花。
　　李夫人带着丫鬟惠儿刚走到湖边，就看见不远处的凉亭里王夫人和另外一位夫人说着笑着。因为离得远，她没看出来那个女人是谁。
　　王夫人一回头看见了李夫人，连忙招呼道：“妹妹，快来，妹妹，你赶快过来！”
　　李夫人紧走几步，来到两位夫人面前，躬身施礼：“给姐姐请安！”
　　王夫人上前一步抓住李夫人的手：“来来来，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从京城回来探亲的张夫人！”
　　“张夫人好！”
　　只见这位张夫人，身穿一件紫色缠枝串花长裙，头戴一只飞凤流苏金步摇，面如满月，皮肤白嫩，眼含流波，一身的贵气，一看就是贵妇人出身。
　　张夫人微笑着向李夫人还了一礼。
　　“快坐快坐！”
　　王夫人伸出双手殷勤地招呼着。
　　亭子里摆着紫檀木雕花桌凳，桌子上放着几盘时下最流行的几种点心，花花绿绿的，很是好看。
　　落座后，王夫人拉着张夫人的手说道：“快说说京城里的新鲜事让我们开开眼界。我们常年窝在这种小地方，低头看脚抬头看天的，实在没什么见识！”
　　张夫人笑了：“京城里才不好玩呢！你们这里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我都不想回去了！”
　　“我才不信呢！”
　　“真的！尽管京城繁华无限，可总是不能让人心安！”张夫人有点惆怅的意味。
　　王夫人疑惑地问道：“怎么......？”
　　张夫人若有所思，道：“朝堂上常年暗流涌动让人防不胜防，一个不小心就会有生命之忧！”
　　“.......”
　　李夫人和王夫人都很吃惊，等着张夫人往下说。
　　张夫人犹豫一下，说道：“反正两位妹妹也不是外人，说了也无妨。现在朝堂形势很复杂。皇帝宠爱歌姬，荒淫无道。几位重臣相互争斗，把个朝堂弄得乌烟瘴气的。他们排除异己，打压那些正直的朝臣。前不久，奸相吴有道就给户部侍郎按了一个罪名下了大狱，查封了财产，家人被流放......当真是如履薄冰啊！”
　　王夫人拉起张夫人的手，非常担心的样子。
　　“那你们.....？”
　　张夫人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这次我和老爷以祭祖为由，回乡下暂避一时，待风头过了再回去，免得无所适从！”
　　李夫人瞅着她俩看了老半天，问道：“这些年来京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张夫人叹了一口气：“朝堂上的争斗从来就没有消停过！”说着，眼中的愤怒流露出来。
　　李夫人不知道张夫人的老爷是什么官职，可是她却明白，现在张夫人的老爷在朝堂上有点不得势，有些事情只能隐忍着。
　　“你们知道吗？十年前，朝中一个二品大员就因为不赞同奸相吴有道与北方狼族议和，被陷害致死满门抄斩！现在，这帮奸人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看来这天下迟早要生变故啊！”
　　张夫人的一席话令李夫人身子一震，一丝疼痛袭上心头：莫非，她说的是自己的相公？
　　“二品大员？怎么会？”李夫人强压一颗猛跳的心，小心翼翼地探问道。
　　“怎么不会？参知政事李献之，刚正不啊，口碑非常好。可转眼之间便人头落地满门抄斩，令人不胜唏嘘！如今，这种人祸不知道又会降临到谁的头上来呢！”
　　李夫人双拳紧握，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难道，难道皇上就这么听任他们胡作非为吗？”
　　张夫人冷笑一声：“皇上！以前的皇上或许会主持正义，但是，现在的皇上昏聩荒淫，哪里还会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
　　“这，这......”王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李夫人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丝笑容来：“我还想让我大儿子明年进京科考呢，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功名一文不值了呢？”
　　张夫人立即明白自己失态了，连忙换上笑脸道：“也没那么严重。纵观整个朝堂，大多数都是好臣子。怎么？你儿子准备参加科选？”
　　话头一转，气氛立即轻松起来。
　　王夫人连忙夸赞道：“哎呀，羡慕死个人了！她那儿子简直百里难找千里难寻哪，小小的年纪就中了举人。依我看，这金榜题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李夫人谦逊地笑笑，内心的痛却一点一点地扩散开来。
　　“真的？那太好了！明年科选就让他住在我府上，再让老爷为他指点一二，相信定能有所斩获！”
　　张夫人如沐春风，得体的言行，让李夫人心头一暖。
　　“多谢张夫人！”
　　“一家人，客气什么？我来做主，就这么定了！”王夫人大气地以女主人的身份敲定了这件事。
　　李夫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的儿子还没有入仕就已经站好了队！不过，从张夫人的言谈话语中可以看出，其夫君不愿与奸人同流合污，他们又同情自己的相公，应该算是正直的人吧。
　　想到儿子李然以后也要在惊涛骇浪中讨生活，李夫人的心就提了起来。她有点后悔让儿子去读书了。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李然年纪那么小，又哪里是那帮奸人的对手？于是，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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