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第二章

　　“令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对来客感到有些吃惊。

　　“这不是人类小姑娘么？妳还在这里啊？我还以为妳早就落跑了，呵呵。”他带着不怀好意的坏笑对我说道。

　　“才不会落跑。倒是令先生来这里做什么？”

　　“不，方才不小心跌倒了，被翠小姐逼来的，顺便还有话对那个酒鬼说。”

　　“被小翠？这样啊，我知道了。令先生先坐着等吧，他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对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能麻烦令先生顺便替我看着那孩子吗？我现在要去洗毛巾，等一下就回来了。”我双手合十，望着有些惊讶的令先生。

　　“呵，当然可以，妳去吧，我等妳。”他对我挥了挥手后，我回以一个微笑，然后拉上拉门，以轻快的脚步踏上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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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里可以洗毛巾呢？哼～哼哼～啊，信大人！！信大人！！”看见不远处正在赏花的柳信大人，我匆匆忙忙的跑了过去行礼。

　　“嗯？这不是君卿颜小姑娘么？在做什么？噢，看来妳还挺享受在那里的工作？”他的目光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然后打趣的说道。

　　“您就别嘲笑我了。对了，信大人，请问我该上哪儿去洗脏掉的毛巾呢？”我拿起水桶，让他看见里头沾满血渍的毛巾。

　　“从太医院走出来的旁边就有个水沟了，那是本王当初特地给三弟做的，但没想到他从来都没用到，妳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去吧。”

　　“啊，是的！谢谢信大人！”
　　我勾起嘴角，然后向他深深了鞠躬后立马转身跑向诊疗室旁的小庭院，果然，与河堤设计相仿的小坡道下方有着一条水沟，在一旁转动的水车推进着水的流动，看起来就和一条小溪一样。

　　“好，赶紧洗干净然后回去吧！呼啊，天氣好熱...。”于是我在水沟旁坐了下来，将水桶半浸在水中，然后开始搓揉那些脏掉的白布，一边想着待会要给那个小男孩配的药方。

　　(洗刷刷洗刷刷，这里还挺不赖的嘛？居然连造景都这么华丽，不愧是妖界。说起来...明明都已经开始在这里的生活了，却对妖界的事情不是那么了解呢。算了，我一定很快就回去了，一定...。)

　　虽然从小就不曾做过什么家事，不过因为长期都住在实习学校，自己清洗衣物和医疗用品已经是常有的事，现在想想也真是辛好。将被染成赤红色的白布洗净后，我用力拧乾，然后挂在装满清水的水桶的边缘。

　　“这样就干净了吧？接下来要拿去晒，然后这桶水得搬回去才行。唔哇...好重...。”
　　(得赶紧回去才行，令先生还在那里等着呢，可不能给他添麻烦，而且那个人看上去也不是好惹的。不知道那个孩子还好吗？)
　　一边想着，回过神来，早已提着那桶如万斤重的水回到了诊疗室的门口。我将脚伸进门缝，然后将门踢开，气喘吁吁的走至床边，然后将水桶放下：

　　“令先生，让您久等了，呼...呼...。”

　　“呵呵，姑娘妳没事吧？看上去挺累的？”他打趣般说道。

　　“不...不要紧，您稍等一下，我晒个毛巾。”语毕，我拿起三条毛巾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后将它们挂在敞开的窗边。

　　“姑娘真是辛苦了，独自一个人很累吧？可惜，他可不会那么早回来，看来以后的日子都很寂寞呢，是吧？”

　　“欸？什么？这和柳大人什么时候回来没有关系吧？我只是在工作而已噢。”向他展露一个礼貌的笑容后，我回到了熟睡的小男孩身边，替他盖上被子，然后再将干净的白色布巾稍微拧乾，敷在他的额头上。

　　“妳是这么想的么？这可真是...啊啊，太可惜了，要是妳是我这边的人就好了，啊啊啊啊。”他捂住脸颊，然后仰天喊道，声中却带有无数的笑意。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不过既然都知道柳大人不会那么早回来，为什么还来呢？令先生。”回到书案前，我一边执笔写下伤势、治疗方法、症状和打算替他配的药方，一边和令先生说话。

　　“哎呀？真是糟糕，被妳发现了呢。不过就是来看看小姑娘的状况如何罢了，没想到妳还意外的挺坚持的？”

　　“这是当然的吧？多亏了信大人和柳大人，我才能够安心的住下。”

　　“妳就一点也不想回去么？小姑娘。人类姑娘都会想家的吧？”

　　“不，我当然想要回去，但是心急也不是办法，不是吗？至于家，我可是一点都不想。”想起往昔的日子，我苦笑着。

　　“看來小姑娘也有自己的故事啊，那么在下也是时候该离开了，我们下次再见吧，小姑娘，希望妳能坚持下去，呵。对了，叫令就可以了，尊称什么的不须要。”他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向我挥了挥手，然后离开房间。

　　“令，么？还挺有意思的。我看看，记得麻醉药有...曼陀□□毒碱和洋金花？”

　　我伸手抓取药材，开始认真的研磨调配，不知不觉，抬头看向窗外才发现时间已经来到了戌时。

　　(已经这么晚了么？现在大概是五点半吧？连午餐都没有吃，有点饿呢。那个庸医也差不多时间该回来了吧？啊，差点忘了要调解酒的东西，我想想，精油还是药比较好呢？)

　　“哇啊？！呼...差点就打翻了，得专心一点才行呢，不过这孩子没事吧？虽然发烧是预料之中，不过状况好象不太好。”

　　我喃喃自语着，忽然，一道慵懒的语调自头顶传来：

　　“我说...嗝...妳怎么还在这里？小丫头。”

　　“啊！庸医，你回来了。”我不自觉的脱口而出，然后换来的是一记弹额。

　　弥漫在空气中的酒醉味窜入我的鼻中，仿佛在告知着他的归来。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模一样，那个宿醉的模样和踉跄的脚步，依旧是懒散的语调，简直不象个医生。

　　“妳说谁是庸医啊喂？！所以，这是怎么回事？”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指向床上的男孩问道。

　　“又跑去喝酒了嘛？真是...，那个孩子是早上被送来的，是一位士兵先生的儿子，尾巴和耳朵受伤了，稍微帮他处理了一下，刚刚已经缝合过伤口，但是一直没退烧，所以想给他调药。”

　　我将事情一五一十的报告出来后，他略微瞪大了双眼，先是有些呆滞的看着我的脸，然后他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勾起了嘴角，挂上一抹好看的笑容：

　　“什么嘛...做的还挺不错的，辛苦了～。”他四周环顾了一番后如此说道，目光停留在晒在窗上的毛巾。

　　“噢，谢谢赞赏...不对！你明明身为太医却总是不在，还宿醉不归，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看来妳还挺勤奋的嘛，真是令人意外，我还以为被丢来这里的人都是一些徒有外貌的，嗝...呼哇...好累好累，晚安。”

　　“听人说话！！给我等一下！”就在他要倒上另一张床时，我急忙向他喊道。

　　“嗯？怎么了？”

　　“这个给你，把它吃了吧。”我递出刚刚捣好的解酒药。

　　“...我拒绝，那个看起来就超～恶心。”他打了个呵欠，然后将一个木色小箱子轻轻扔到旁边，倒头就睡。

　　“欸？！怎么这样...但是真的吗？看起来没那么糟糕啊，我尝尝...唔呃...咳、咳咳，这什么东西？！”我看着手中那团暗黑色的药泥叹了一口气后。

　　(真是浪费了，再想想办法吧。)

　　“对了，该帮那孩子换条毛巾了，真是差一点就忘记了。不过这庸医每天都是这么过的吗？明明身为太医的说，这样要是有人受伤了该怎么办，真是不称职。”我叹着气，站起身来。先替那个孩子沾湿毛巾后，来到了柳燚言所躺的床边，望着他那懒散的睡颜，深感无奈。

　　(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居然是个酒鬼，而且整天在外面不知道都做了些什么，真是伤脑筋，在这样下去怎么行？得想个办法治治他的宿醉，特别是这身酒臭味，太糟糕了！！)

　　“庸医、庸医～起来了，得吃晚饭呢，别就这样睡着了。”我轻轻地摇晃他的身体，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真是的...这样可是会着凉的。”我将叠在床角的被子拉了上来，然后悄悄的替他盖上。

　　「刷啦—」的一声，拉门被重重踢开，我一个惊吓，然后转向门口，而站在那里的是双手正端着餐点的小翠。我急忙向她示意小声，然后指向躺在床上的两人，随后她象是恍然大悟一般，紧紧地闭上嘴巴，悄悄走了过来：

　　“辛苦了，这是今日的晚膳，你赶紧吃。我看妳连中午都没出来，可担心了。”

　　“对不起，实在是太忙了，都怪这个家伙，跑出去喝个烂醉。谢谢妳，小翠。”我无奈地接过放有晚餐的盘子，然后将之放在一旁，对着她露出感谢的笑容。

　　“不用谢谢我，毕竟我们是朋友对吧？不过柳燚言也不是第一天这样了，很累吧？如果真的太辛苦的话随时来找我！那我就先不打扰妳了，吃完就把空碗放在门外吧，会有人过来收拾的。”她向我挥了挥手，然后拉上隔门。

　　“我真是...受大家照顾了呢。”看着一旁还冒着烟的晚饭，我忆起了小时候的生活，不由得苦笑了一番。

　　(是啊，我若是稍微听话一点，说不定也不会落得这副样子了。父亲和母亲说到底只是对我感到失望罢了，而辜负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我自己啊，我到底有什么资格抱怨。)

　　“怎么了？小丫头，一脸忧愁的样子，该不会是觉得无聊了吧？”

　　“？！”我抬起头来一看，柳燚言正托头，半卧在床上，以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看着我。

　　“如果妳想走的话就走吧，别留在这里耽误自己的时间了，反正我从来不缺人。”

　　“你在说什么？这不是挺有趣的吗？我可没有理由离开这里。”我笑着回答他。

　　“嘿欸—，是这样么？嘛，随便妳好了。那我走了，妳好好保重吧。”语毕，他站起身来随手拿过外袍和那个木色小箱子，然后逕自的往外走。

　　“又去喝酒吗？真是让人担忧，算了。说起来这已经是来到妖界的第几天了？总觉得有些记不清楚呢，真是的。”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暮色的丽景。黄昏的霞红色夕阳照了进来，将这座陌生的府邸染成一片橘红色，既无奈也令人叹息。

　　“不想了，吃饭吃饭，总不能在回去以前就这么死掉。但是就算我没回去也没人知道吧？这么说起来我还真的没什么朋友，伤脑筋。”

　　一边吃着小翠方才端来的晚膳，我自言自语着。寂寞的心情仿佛感染了房间里的空气，就连暮色的阳光都好象在同情我一般，渲上了淡淡的哀伤与悲情，眼泪不争气的自脸庞滑落。
　　说不想回家都是骗人的，即便我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孩子，君家也依旧为我留着一间房间，等着我回去。

　　“真是的，我在哭什么啊？丢脸死了，这样可不行，得振作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将鼻涕和眼泪擦干，然后继续吃饭。

　　—————————视角转换—————————

　　午夜时分，一阵阵不规律的脚步声自走廊上传来，紧接着，诊疗室的隔门悄悄的被拉了开来，走进来的是—宿醉的柳燚言。

　　“唔哇...回来了回来了...嗝，嗯？”

　　他满脸通红，眼神懒散怠惰，脚步有些踉跄，而他飘忽不定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眼前那个小姑娘的身上。她正趴睡在桌案上，而那只手还持着毛笔，但是毛笔尖端的墨水却早已凝固。原本似乎是在写些什么。

　　他缓缓地走近，脚步十分轻巧，似是不想吵醒眼前的姑娘，然后他抽起被她压着的宣纸。上面写着那位受伤的孩子的各种症状伤势，以及...自己的资料？

　　「宿醉、嗜睡。建议采用红景天、刺五加、人参、党参、薄荷叶......」

　　映入眼中的毛笔字让他的瞳孔瞬间收缩了一阵，紧接着的是谁也不曾见过的柔情眼神：

　　“还挺努力的嘛？辛苦了～”他伸出手，以粗糙的手法揉了揉那姑娘的乌黑秀髮，然后替她披上了自己沾有酒臭味的外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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