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者

　　李郁道：“就是你口中那个‘眼镜男’，他之前也是七镜寺的人，只不过叛变了……”
　　陈邻不等李郁说完，忍不住打断道：“七镜寺又是什么？”
　　李郁并不回答，反问道：“纳特卡尔是不是跟你讲什么进化论了？”
　　陈邻惊讶不已，心想：“她怎么连这件事都知道？事情可是越来越诡异了！”点了点头。李郁轻叹一声，接着说道：“纳特卡尔的研究成果还是很厉害的，要是活着的话或许能有更惊人的成就，只可惜他叛变了，只能被处死……”
　　陈邻惊道：“处死？”他使劲眨了眨头，四下望望，确认这不是在做梦，脑中思绪万千，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自己偷偷爱慕的女孩竟然跟一宗杀人案有关，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郁似是对陈邻的反应毫不在意，缓缓说道：“人类生活在地球上，和蚂蚁生活在洞穴中，原本是没有什么分别的，都是一种在固定空间里的生存方式，只不过高等智慧的创造力给了我们人类可以支配世界的假象而已。我们利用现有的理论去探索未知的世界，这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但也从根本上奠定了这些探索的局限性，比如太空探索，我们执着于长度和空间，以为只要走的足够远，就一定可以发掘宇宙的奥秘，就一定可以找到其他的太空文明，可是，我们忽略了一点，当我们一再强调宇宙无限大的同时，所用的依旧是从地球衍生出来的数理理论，而这些理论在亿万光年之外的星系是否同样适用，现在根本无法验证。其实，当我们抛却所有的理论，只从宏观上来看这些问题的话，就不难发现，大到复杂的星系，小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在遵循着某种规则运行，但是再严密的规则也必然存在着漏洞，就像佛家的朴素辩证思想‘天地本不全’一样……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说着望向陈邻。
　　陈邻早已听得痴了，他望着李郁，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样，这个高二女生说的话显然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识范围和思维深度。
　　李郁不等他回答，接着说道：“我们所有的研究其实都是在找规则而已，理论是不能被创造出来的，而只能被发现，那些掌握了规则——或者说理论——的人，就可以利用它们为自己服务，这就是所谓的贪念，也就是人类的局限性所在了。因为有利可图，才会不遗余力开展研究，这样的认知观使得科学研究变成了以国家为单位的指向性工作，这对于那些有个人追求的天才来说，几乎是一种灾难。”
　　说到这里，李郁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非常痛心。隔了半晌，才又接着说道：“其实，规则和理论固然重要，而规则里面的漏洞和理论里面的瑕疵又何尝不重要呢？因为这些漏洞和瑕疵往往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陈邻此刻已经回过神来，突然想起了眼镜男说过类似的话，便道：“那么……那个什么什么‘七镜寺’就是研究这些漏洞和瑕疵的了？”
　　李郁露出惊讶的表情，微笑道：“你还真是聪明，看来纳特卡尔也不是随便找的人……不错，七镜寺就是研究这些漏洞和瑕疵的组织，只不过它可不是一个寺庙，而是一个庞大的组织，里面的领导称之为‘掌舵者’，而成员则互不相识，因为一直是由七个掌舵者共同管理，所以才叫七镜寺，哦对了，那个纳特卡尔原本也是七位掌舵者中的一员，只因他背叛了七镜寺，所以被处死了……总之，它是全人类最宝贵的智慧所在！”
　　陈邻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你也是七镜寺的成员？”
　　李郁道：“我当然是七镜寺的成员，尽管我也不知道七镜寺是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不过它的起源跟一个发现有关。”
　　陈邻讶然道：“发现？”
　　李郁道：“是的，我先给你说个比喻：从地球表面上任何一点往外无限延伸，都可以到达太空，我们的宇宙探索就是这样开始的，是这样吧？”
　　陈邻点点头。
　　李郁接着说道：“那么，要是我们从地球的任何一点往里面无限延伸呢？”
　　陈邻稍微思索了一下，说道：“那有什么意义，那就到地球内部了。”
　　李郁摇摇头：“不是，你说的是物质，我说的是空间。”
　　“空间？”
　　“不错，是空间。你想想，地球既然是存在的，那他必然占用了一部分宇宙空间，即便它围着太阳公转，这个空间的位置在不断变化，但是这个空间的大小却是不变的，按照我们已有的宇宙大爆炸猜想理论，宇宙一开始是无限‘小’的，后来经过爆炸膨胀才变成了今天这样无限‘大’……这个理论不一定是对的，但是空间却是实实在在可以压缩的。”
　　陈邻茫然道：“空间怎么压缩？压缩后又能怎么样？”
　　李郁道：“比如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面特殊的镜子，我们可以触摸到镜子外的空间和物体，但是却不能进到镜子里面。”
　　陈邻似有所悟，打断道：“通过压缩空间就可以进到‘镜子’里面？”
　　李郁点点头：“不错，七镜寺很多年前就已经找到了进到‘镜子’里面的方法，听说还曾派好几队人进去探索，结果……结果只有两个人活着出来了，而且其中一个人已经完全变形，出来后只说了什么‘黑色的海’、‘稀薄’、‘船’就死掉了……后来，经过七镜寺几届老师的研究，才发现原来‘镜’中的世界对生物的要求极高，以我们人类现有的生物素质是远远达不到那边的生存标准的，所以七镜寺又开始了漫长的人类生物研究，也就是像你我这样的人……”
　　陈邻瞪大了眼睛：“你我？这样的人？”
　　李郁看看陈邻，笑道：“不过我跟你不同，你的潜力是眼睛，而我的潜力则是双腿，其实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陈邻沮丧道：“我还是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李郁也不忙回答，问道：“你的物理书带在身上吗？”
　　陈邻疑惑道：“物理书？放在教室里。”
　　李郁笑着说道：“明天有物理考试，你缺课这么久，我看你晚上还是熬夜看一下书比较好，这样吧，我去帮你拿回来。”
　　陈邻摆摆手，说道：“不用了，这么晚……”那个“了”字还没说出口，却感觉眼前一花，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闪了过去。而李郁，竟然一下子不见了！
　　陈邻使劲揉了揉眼，反复的转圈找寻，却再也看不到李郁的身影，要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一个大活人竟然会像风一样突然消失掉。
　　正在发呆，突然感到身旁刮起一阵小风。陈邻感觉这股风仿佛跟李郁消失时那股风一样，正要转身，却又忽然听到李郁的声音竟然从身后传来：“给你的物理课本。”
　　陈邻转过身去，见李郁正笑吟吟的把物理课本递过来。自从见到李郁那天起，陈邻还是第一次见她笑，不禁看得痴了。李郁见他迟迟不接，便把物理课本使劲一塞，收了笑容，冷冷说道：“这就是‘形影’了。”
　　陈邻回过神来，疑惑道：“形影？”
　　李郁点点头：“就像我刚才说的，七镜寺为了进入镜空间，对人的生物特性进行了破荒式的研究，即是把现有的理论和规律全部推翻，然后从一个维度进行理论重组，然后从不同角度进行潜力激活……我的潜力是双腿，你的潜力则是眼睛。这一点，抓你做实验的纳特卡尔都已经跟你讲了。”
　　陈邻望着李郁的双腿，心中暗暗赞叹：“你的潜力是双腿，嗯……这双腿确实好漂亮的。”
　　李郁见陈邻一脸懵逼，还以为他又听呆了，接着解释道：“其实生物结构怎么可能轻易改变呢？七镜寺的研究倒不是让人的生理结构发生变化，而是通过‘替换’和‘强化’来提升生物结构某些方面的能力。说得简单点，决定一把椅子是否坚固的最重要因素并不是它用了什么材料，而是它本身的结构，只要结构设计是合理的，无论使用钢铁还是木材，这把椅子就都是坚固的，这就是‘替换’的概念。当然，钢铁势必要木材更坚固些，在不改变一把木椅子外形结构的前提下增加它的抗打击性，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椅子的木料全部换成钢铁，这就是‘强化’了。”
　　陈邻打断道：“也就是说，那个什么七镜寺的研究就是替换人体的结构器官？这……这不是犯法么！”
　　李郁并不理会，反问道：“你听说过忒修斯之船吗？”
　　陈邻点点头：“我看到过，是普鲁塔克提出来的哲学同一性悖论，讲的是一个假设：一艘飘在海上的船，如果组成船身的木头陆续被更换掉，那么这艘船还是最初的那艘船吗？”
　　李郁露出十分吃惊的表情，笑道：“想不到你还挺博学的，不错，我要说的就是这个，这个哲学命题其实跟我刚才讲的那个椅子理论是一样的，你可以把人类也想象成一把椅子，相同的道理下，如果我们掌握了人类结构的真正奥妙，是不是就意味着在我们可以从生物层面完成有针对性的强化？”
　　陈邻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李郁接着说道：“七镜寺的研究就是在这一方面，刚才你说的什么更换器官，是你在现有的理论和认知基础上做出的判断，事实是，我们身体生物细节被某些类似于药物的东西催化了，但这种催化是不会破坏生物组成结构的，所以我们的生物性能就被提升了……”说着叹了口气，“当然了，要想完成催化，不仅理论上要绝对成熟，更需要千万次的尝试，去寻找结构理论和生物元素的临界平衡点，这个寻找的过程也必然是要产生很多牺牲品的……”
　　陈邻听到这里，又想起当时被眼镜男和一瞳强行控制时那些冰棺，心想为了这种研究，这个七镜寺不知道已害死了多少人，不禁又怒又怕，恨恨的说：“就为了所谓的研究，竟然杀人，真是荒谬之极！”
　　李郁道：“探索从来就是残酷的，就算没有七镜寺，人类哪天又停止了相互杀戮造孽？人类整天制造战争恐慌，污染环境，为此而无辜死掉的人早已不计其数了。”
　　陈邻心头一震：“这样说的话，那也有些道理……”
　　李郁道：“按照现有的研究成果，生物潜力是分层次的，同样的，催化也是分层次的。有的人潜力有限，达不到最高层次，那么盲目的药物催化就可能会产生非常严重的后果了，可惜的是，现在还没有办法去识别潜力，只能通过一点点的尝试，因此催化还是存在很大的风险。”
　　陈邻想到那个叫一瞳的女人已经毁掉的面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问道：“那……你到了哪个层次了？”
　　李郁道：“我的双腿现在到了第二个层次了，哦对了，双腿的潜力层次跟眼睛相似，人的腿中暗含有‘飞纹’，就和眼睛的‘瞳纹’类似，按照催化的进度，也分为七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健步’，特征是腿部发育良好，骨骼和肌肉结构趋近完美，没有多余的脂肪，且有高于常人的跑跳运动能力，说白了就是有运动员的潜质。第二个阶段是‘形影’，到了这个阶段，双腿的力量已经被激活，可以瞬间爆发出接近音速的奔跑速度，只不过持续时间很短，我现在就处在这个阶段。第三个阶段是‘无绊’，达到这个阶段便可以拥有超出常人的跳跃力，简单来说，就像是忍术一样，可以轻松纵跃到树梢或者屋顶。第四个阶段是‘鬼趋’，到了这个程度，双腿的灵活度得到了非常大的提升，甚至可以完全无视方向，举例来说，在奔跑过程中可以随意改变方向却不用降低速度，大概就是这样。第五个阶段叫做‘云翅’，这时候，重力对于双腿的束缚作用已经大大降低，说得简单些，就有些类似于武侠小说里面的轻功，什么‘草上飞’、‘水上漂’自然都不在话下了。第六个阶段叫‘逍遥’，到了这个阶段，简直就跟重生了一样，这个时候的双腿可以利用同化这世上所有的力量，就像一块磁石，对外力进行强制性的牵引……嗯，比如说发生海啸的时候，巨大的破坏力几乎可以吞噬一切，但达到这个阶段的人，他的双腿就可以感知这种破坏力的节凑和源点，就像是音频窃听一样，只要达到了同一个波段，就可以相互感知，所以，即便身处海啸之中，也跟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区别，可以说达到了那种‘天人合一’的境界。至于第七个阶段……”李郁摇摇头，脸上现出非常茫然的表情，但随即又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缓缓说道：“那种一种梦幻的阶段……跟你的眼睛一样，其实七镜寺的研究现在也只止于第六阶段，虽然确定肯定有第七阶段，但是究竟能达到何种程度，实在是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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