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菱花

　　红情坊的依旧热闹喧嚣，丝竹管乐之声、人声掺杂，鱼奴站在门口，很是陌生，无所适从。
　　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白姑姑，你回来了。”
　　是莫清苓，她也在，鱼奴心生烦忧，还是有些怕见到她的，毕竟是人家手下败将，况且，庄主与师姐又闹成如今的局面，多少心有不安。

　　莫清苓自然也看到了鱼奴，她本就清高又盛气凌人，居高临下的笑着瞧着鱼奴，故作姿态：“咦，小师妹，你也来了，可好些了？”

　　鱼奴正要与她客气！
　　只听师姐讽道：“小菱儿回来正是时候，理所应当，倒是你，在这里做什么？什么时候红情坊也要大小姐这个客人忙里忙完了？”

　　白荷一下车便看见莫清苓，自己落得这幅田地，多拜她所赐，已是心中不忿，平日她作威作福，自己当她是疾风妹妹多番照顾，如今看来，都是白眼狼。

　　清苓被白荷这一呛声，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许娥，精明的上前认错，见风使舵的引着白荷鱼奴进去。

　　踏进红情坊，鱼奴不禁感伤，离开不过三个月，坊中生了许多变化，格局，摆设，均有不同，还多了些生面孔。

　　鱼奴心中颇有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之感。谁还记得除夕节上的小仙官？谁又还记得那个度月山的杨鱼奴？

　　白雪看着自己一手经营的红情坊，亦是百感交集，她经了许多人事别离，看着这歌舞升平渐渐的竟生出厌恶来，清苓已经从小香那里得知洛水的种种，识趣的拿出账册给白雪音。
　　白雪音放下账册叹道：“固戎人都快打到昶瀚河了，这些个大人们还活得如此洒脱，呵呵。”
　　那些朝廷高官买家伎账目很是可观，看来这段日子红情坊当真是财源滚滚。
　　白雪音看了几眼心中明白，清苓是个管事的好手，是师兄教出来的经商的奇才。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况她并不愿一家独大。

　　“清苓，你辛苦了，你做的很好，只是还有一事要辛苦你，你再帮我选些样貌出众的，明日一并送到相府去。”白雪音将账册还给清苓。

　　“样貌出众的，这就有现成的，小师妹，许久不见，出落的这样好看。”莫清苓笑道，永远是高高在上的样子。
　　白荷看在眼里，有些生气，看鱼奴对莫清苓毫无招架之力，又恨铁不成钢。她冷冷的盯着莫清苓，倒要看看她玩什么把戏。

　　“好了，别玩笑了。菱儿这次回来着实不易，你好好教教她，也好为你分担些。”白雪音说道。

　　“那是自然，说起来，坊里的确缺人手，人事更替，琐事诸多，又没个帮手，师妹回来的正好。”莫清苓笑着说。
　　鱼奴心中明白，如今都是面上虚以委蛇，便也笑着应承。
　　她也不想继续敷衍，便早早的回了后院。

　　鱼奴的房间还留着，收拾的干净整齐，和从前一样，鱼奴心下感动，可见师父心中也不是全然无自己的。

　　这次回来，心境和从前已然不同：我在示剑山庄、红情坊都是头一号的大闲人，浑浑噩噩，不清不楚，仰人鼻息，想来，无意中得罪了许多人，她又想起莫七说的那句话：出身低贱。
　　这话是真的，自己从前天真无知，总以为真心便能换来真心，对人莫不以诚相待，对他，更是当他是年少无知是的玩伴，他知我心，我知他意，却不想他是天上明月，高高在上，而我如野草般，风吹雨打。
　　是我疏忽了，在这后院待久了，竟真忘了外头是个分门别类，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世界。

　　只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我也不必庸人自扰！

　　这一次来红情坊，鱼奴已然没了第一次来这的心情，翻来覆去，全无困意，想当初和阿越一同离开红情坊，没想到，如今回来的只有自己，她不愿想起那一晚的杀戮，不愿想起阿越。
　　她不愿相信，自己以为的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至交好友，只是一场欺骗，一次利用，甚至不值得告诉她任何事情便不告而别。
　　是了，这个世上，不在意我的总是有的。我又何必计较。
　　鱼奴告诉自己，要忘掉，好好活着，这世上谁又能依靠谁。如此也好！
　　正所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没有这番经历，如何看清楚自己的窘境。做人还是当自食其力，自力谋生。

　　囫囵睡了一夜，一大早刚睁开眼，鱼奴便看见个大大的笑脸。

　　“小宋菱”声音透着惊喜和高兴。

　　是金环，鱼奴亦是高兴：“我回来了，金环，好久不见。”

　　“你可算回来了。”说着金环流出眼泪来：“我看看，病都好了吗？瘦了。”

　　鱼奴十分感动：“小金环，多日不见，你越来越好看了。”

　　两人正聊得热乎。

　　“呦，宋大小姐起来了，我们家小姐等着你呢！”小香尖锐的声音传来。

　　鱼奴对着金环无奈笑笑：“你空下来再来找我。”

　　莫清苓端坐在案前，案上摆放些餐点、热羹。一见鱼奴来便笑道：“小师妹来了，多亏你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那些个戏服舞衣、各式物件在仓库里不知道放了多久，早该盘库了，东西也该拿出来清洗晾晒，就辛苦师妹了。”

　　既然是坊里的事，那自当义不容辞，只是只凭自己一人之力，未免有些强人所难，可与她有什么好争辩，鱼奴想着，罢了罢了，我能行。

　　说干就干，鱼奴饿着肚子钻进库房，整饬许久仍是毫无头绪，一天下来累极。
　　连着几日在库房倒腾，师姐看不过去，便要带她去找师傅说理，鱼奴摇摇头：“这点事都做不好，有什么颜面见师傅，师姐不用担心，我行的，再说清苓却有才能，我也应该向他学着些。”
　　况且师傅师姐成日也是忙着，鱼奴不愿去添乱，再难的活总有干完的时候。

　　这天晚上又是忙到很晚，鱼奴正翻箱倒柜清掉物品，金环身着一身舞衣出现在门口笑道：“小宋菱，有人请哦！”

　　鱼奴抬眼，没想到，会是林江来找自己，自银盘山一见，她总是觉得与林江之间十分别扭，又说不清道不明，她也会想，对林江究竟是何种情感，原来不过是觉得他是这全然陌生的梁州唯一与自己的过去有瓜葛的人，现在看来，这又如何呢？不是自己选择了做宋菱吗？她已经很少想起过去的自己，见他做什么呢，说什么呢，她摇摇头。

　　金环着急，一把拉着她：“走吧，人家日日盼着见你，科举刚过，你便见他一面，也好让他有些慰藉。”

　　鱼奴只好放下手里的事务，顶着一脸的憔悴随金环去了穹南街，城南的夜十分寂寥，只剩星星闪着微光，她很是喜欢的那个小院，租下来以后还是头一回来，站在那扇门前犹豫不决：“金环，这合适吗？”

　　金环笑着：“合适合适。”

　　进了院子，鱼奴凭着记忆打量着这小院，忽然烛光亮起，林江提着灯笼打开门，四目相对，相遇的十分不真实，金环瞧着此情此景，识趣道：“人我可给你带来了，我先回了。”说罢便跑了出去。

　　两人在黑暗中彼此凝视，他轻声问了句：“你回来了！”

　　她说：“我回来了！”

　　“外面凉，进来吧！”

　　两人相对而坐，烛火照着有一丝暖意，有一丝倦意，有一些暧昧。

　　可是鱼奴全然没了当初对这里的想象，只是无所适从的陌生。

　　两两相对，竟无话可说，鱼奴想大概他心里对我是有许多埋怨的，她将房间扫视一周，说道：“住在这里可好？”

　　“甚好，你的眼光定是极好的。”林江说道：“就是缺个女主人。”

　　“呵呵。”鱼奴尴尬低下头：“考试考的如何，怕不怕。”

　　“怕。”林江看着鱼奴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怕你跑了”。

　　他握住她的手：“这次，不走了吧。”

　　鱼奴抽出手，轻轻挽了下发丝，低下头，轻道：“不走了。”

　　林江忽而一把抱起她，高兴的说道：“当真，太好了”。

　　突如其来的热情和亲密让鱼奴有些惶恐：“快放我下来。”

　　鱼奴感觉的到，他对自己满是好意，有人重视，也是不错的，鱼奴想着，听他说着话，迷迷糊糊睡着了。这几日实在繁忙，疲惫。

　　一觉醒来已是黎明，天哪，怎么睡着了，她环顾四周不见人，林江呢？她慌忙打开门，想快些赶回坊里，鸠儿正洒扫庭院，一见鱼奴出来，又惊又喜，高兴的大喊：“杨，额，宋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公子，公子。”他转念一想，杨姑娘不就是从公子屋里出来的吗，难道，他抿着嘴偷乐。

　　“见到我这么开心，你家公子呢？”鱼奴还不知道他在傻乐什么。

　　这时林江从鸠儿房里出来，鸠儿怅然若失：“公子何时去我房里的。”

　　鱼奴忙跑过去：“我要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林江一把拽住她：“别走了，留下吃了饭，我送你回去。”

　　“不了，我会常来看你的。”林江这番爱意，如此明显，鱼奴只觉得，又羞又怕，恐怕自己承受不起，需得尽快逃离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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