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跃菱花

作者:十五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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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轻别意中人


      鱼奴搀着师父在溪边休息,师父靠着树干,唇色发白,面色毫无血色,她们离开汤汝两个多月了,白雪音身体一直不好,又着急赶路,走着,歇着,离度月山还有一半的路程,白雪音已经病日膏肓。

      鱼奴给师父倒了水,喂师父吃了药丸,见师父气息平顺了些,才稍稍放心些,想起那个没尾的故事。

      “后来呢?师父?”鱼奴好奇的问道。拿着荷叶扇着风,快到七月,好热,师父却是一滴汗也没有。

      “后来?……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留在梁州?”白雪音有气无力的说着。

      鱼奴困惑,忽而想起一个人来:“是罗先生之故吗?”他与师父年少相识,倾慕师父多年,师父却是若即若离,大约是对冤家。

      白雪音轻笑:“也许吧!也许还有荷儿,菱儿的缘故,应心的缘故,有红情坊那些人的缘故,也许我只是想看一看,他们崇阿府怎么灭掉绵宋,又怎么去光复北歧,可看着看着,自己就身不由己了,又或许,我好累,希望安定下来,又怕自己安定下来。”

      “崇阿府,罗先生是崇阿府的人?”鱼奴问道。

      “他,最开始我记得他是北歧密宫燕子楼的人。”那又是段关于背叛的故事,如今想来,不过是人各有志罢了,什么对错,她不想再分辨,这一生,何时能什么都不顾,只为自己?

      “那玉无双呢?他又是什么人?”鱼奴急切的想知道。

      白雪音思绪飘远,叹息:“说来可笑,宋贼曾携崇阿府余孽逃到勒邑,所以我才妄断,以为宋贼在项虞府里藏着的是他。哈哈!”

      “玉无双是崇阿府世子?”鱼奴早知他是北歧人,却不想,竟是崇阿府世子,怪不得,怪不得,过往怪异,都有了答案。

      “那宋府里的世子是谁,昌仪公主死了,那小世子呢?”鱼奴问着。

      “呵呵,想来我是最后知道的,你猜那世子是谁?是莫七,绵宋的肃王殿下。”白雪音轻轻说着,命运弄人呐?

      天哪!他可是绵宋的皇子啊!
      鱼奴怔住,之燕,碧茹,轻纱,阿越,沁芳小筑满院的北歧花草,肃王府的人事一一在鱼奴眼前闪过,玉无双、罗先生、佳容姐姐、银盘山的劫匪、疾风、随风、清苓蹿出脑海……

      “那他怎么会到示剑山庄呢?还有重安坊又是怎么回事?”鱼奴好奇,示剑山庄,莫家,落鬼山,无一。似乎都与那段国破家亡的往事有关。

      “那是他们莫家和北歧的故事了。师兄一心辅佐莫七,倾尽示剑山庄全力,创建重安坊,天下财富尽收囊中,是希望借着他的力量,重振示剑山庄,希望填下一统,完成当年莫家安天下的夙愿。但重安坊那些北歧人,自师兄去世便蠢蠢欲动,莫七柔善,难当大任,可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成大事者,从来不是等闲之辈。”白雪音缓缓说着:“你明白我为什么不希望你和他在一起吗?”

      鱼奴忍住悲戚,不住点头:“我明白,师父,你放心,我以后再不会忤逆您了。”

      “我起初,是怕你坏了事,又怕你伤了清苓,后来是怕你落得伤心。”白雪音说着:“你是个不染红尘爱恨的人,我不希望你卷进那些扯不清的仇恨和利益里去。”

      “我这一生,十六岁以后便都是为别人而活,为仇恨活着!费尽心机,一无所获,好累!不得自由!~我多希望,能回到过去,没有战争,没有背叛,没有杀戮,我多希望,可是……都过去了……我光顾着执迷于仇恨,自己何尝不是别人的仇人。菱儿,她一直知道,是我害得她全家被烧死,她比我活的累。不用怀风,我自己都宽恕不了自己!”白雪音望着前方远山,费劲的说着:“你不是问我,菱儿的后来吗?她为了讨好我,告诉我这方印玺的事……”

      “她带我去度月山,寻印玺,可是,那东西根本不在度月山,是别人骗了她,我却总觉得,她骗了我,认定她和她爹一样,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手中水壶倾倒,水洒落在身上,白雪音眼中凝着许多泪水:“是我害死了她,她死在了度月山,是我杀了她!”白雪音眼眶变得通红,眼泪决堤。

      “师父,别说了。”鱼奴忍着眼泪着急说着,她猜到了,度月山上那抹绯色,那柄和自己的类似的佩剑,师父一遍遍抄写超度之用的《地藏经》,时不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唤菱儿,那是将她当成她!

      “我明明大仇得报,为何没有一丝高兴?”白雪音望着山林,山林寂寂。许多模糊了的脸庞浮现在眼前:父亲,母亲,哥哥,师父,师兄,宋菱……

      “师父,师父?”鱼奴喊着,白雪音越发没了力气,渐渐闭上眼睛。

      鱼奴背起师父,朝官道跑去,跑了好一阵,累的气喘吁吁,费力的一步步朝前走着。

      “鱼奴!”白雪音气若游丝的叫着。

      鱼奴放了师父下来,喘着气,望着师父:“师父,怎么了?好些没?我这就带您去找大夫。”

      白雪音微微摇头:“不必了。”说着她欣慰一笑,以手抚着装有印玺的包袱:“不要告诉荷儿,不要告诉任何人,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度月山,还给菱儿……”

      白雪音说着,悲戚堵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她挣扎着取下发间碧玉簪:“让姓罗的别等了,我去不了北歧了。”

      鱼奴忙扶起师父,拍打着她的背。背起师父,在官道上跑着。“噗”鲜血煞时染红了衣襟。白雪音似乎顺过了气。

      鱼奴吓的不住流泪,喊着:“师父,师父……”

      “菱儿,你来了!”白雪音神情恍惚,望着鱼奴笑着说着。

      “恩,我来了,我一直都在,师父!”鱼奴抹着眼泪应着。

      “对不起!”白雪音眼中氲着泪水,伸手轻抚鱼奴脸庞:“你原谅师父吧!”

      鱼奴慌乱的点头:“恩恩,师父,我从来都没记恨过您!我原谅,我原谅您!”

      白雪音笑了:“恩,我错怪你了,那东西……果然……在度月山。”说着,白雪音又吐了口血,眼神渐渐涣散:“真好,我自由了。”伸手去抓什么,鱼奴顺着望去,只见路旁树林招摇,清风摇过树叶,沙沙作响。

      忽而,寂静的,一声悲怆的哭声传来:“师父,师父。”继而是一阵嚎啕大哭之声。

      千里之外的梁州,莫七望着那支竹笛,淌下了眼泪。

      他想起,他在汤汝守在江边好几日,鱼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轻纱见他如此失魂落魄,哭道:“主子,人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她跌进江里。”

      “胡说,她怎会跌下去,你们又骗我?”莫七接受不了,先是有人告诉他,她死于慎繁之手,又告诉他,她还活着,成了慎繁的夫人,如今又告诉他,她跌进江里死了!死了?他不信!

      阿越,你不是去救她的吗?莫七冷冷说着,阿越低头垂泪,不敢看莫七。

      “当年,你不辞而别,知道她找你有多着急吗?不惜用白荷的消息来求安丰找你,惹得白师姐与她反目,你倒好,轻易就为玉无双所用,去刺杀萧长定,阿越,你记不记得,当日,你险遭固戎人毒手,是谁不顾危险,救了你一命,你呢?见死不救。一而再……呵呵……”莫七眼眶通红,望着阿越。

      阿越哭着,上前抓着莫七,一直摇头,轻纱闻言噤若寒蝉。阿越答应帮她保密的,只说鱼奴是自己跌到江里的,没想到主子这么生气。这可怎么办?

      “主子,我们这也是为您好,都是为大局着想,都知道您需要闽沙岛,我们是怕事情起了变故,这才瞒着您的,我们这一路跟来,不也是为了救宋姑娘嘛!”轻纱解释着。

      “你们,自以为为我好,为大局着想,呵呵!你们对我可真好,联合在一起骗我,伤我!阿越,你是去救她的吗?你是一路追着白姑姑,来替玉无双拿印玺的吧?阿越,你和玉无双私下一直有往来,无一的事你也知道,你知道根本不是她盗取印玺,是白姑姑,也是她杀了碧茹!”莫七神色中多了丝厌弃之色:“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瞒着,你伤害的,都是最信最在乎你的人!阿越,姐姐!”我一直当你是姐姐一般啊,你怎会如此伤我!

      阿越无力的松开手,求他宽恕。

      紧随而来的四儿和随风,又提醒着他,不能任性。
      是的,他这么多年,无数的人提醒他,要顾全大局,不能任性妄为,只有她是唯一能让他任性的人,可如今,也没了,他回到梁州,这座梁州城,剩下的只是盘根交错的利益了。

      莫七轻抚笛子,这是遗憾,遗憾没能好好告诉她,自己心中,爱她至深,遗憾,自己还欠着她一个生辰,遗憾没能有她在身旁,那番不信任的争执,竟是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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