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时间刚刚入夜，纳西尔帕二世号上的赌场已经是人声鼎沸。
　　在地球上的大多数国家，开办赌场都是犯罪行为。
　　可是在外太空，几乎每个太空城都有赌场，外太空是边疆，是法外之地，这是所有人的共识。离开温暖舒适的地球去外太空谋生的人，如果不是野心家、冒险家、罪犯、商人，那就只能是士兵了，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好赌。
　　茱莉亚挽着周人靖的手臂走了赌场大厅，他们刚刚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心情很愉快。
　　大厅里摆了好几十张赌桌，大厅当然不是四四方方的了，因为他们在一个环形世界中。站在门口，从脚下到对面有一种逐渐降低然后逐渐升高的感觉，所以一眼就能看到所有人在玩什么。
　　大约一半的人在玩扑克，还有的人在玩骰子、轮盘什么的，也有几个人凑起来玩麻将之类的棋牌类游戏……甚至有人在下国际象棋，毕竟这是太空飞船，并非专业赌场。
　　“妮娜，皮拉尔，”茱莉亚吩咐道：“你们不用跟着我们了，在这里有人跟着容易被人怀疑出千。你们账户上也有钱，去换一万信用点的筹码，自己玩吧。”
　　两人面露喜色，匆匆告辞而去。两人手拉手，直奔老虎机而去。
　　“我是不玩的，你玩什么，我陪着你。”茱莉亚对周人靖说，两人挽着手在赌桌间游荡，他们还需要花点时间找一张感觉比较好的赌桌。
　　“玩二十一点。”周人靖毫不犹豫。
　　“那张桌子人不多，咱们过去吧。”茱莉亚说：“你有把握吗？”
　　“昨晚我用了一夜的时间，按照高低算牌法来算牌，可是不尽如人意啊，今晚我再试试。”
　　“你是说你昨晚都在玩二十一点？”
　　周人靖停下了脚步：“对啊。整个赌场里，只有二十一点才是相对公平的赌法，其他的赌博方式，玩家的胜率都明显低于庄家。”
　　茱莉亚关注的重点明显不是这个：“你是说你在二十一点里输了五百万？”
　　“哪里，哪里……没那么厉害，昨晚我输了差不多一百万。”
　　“你这就没钱了？”
　　周人靖这才回过神来：“我没有输五百万，其他的钱我都用掉了呀……”
　　“你也太能用钱了吧！这才上飞船几天啊！”茱莉亚都惊到了，她们一伙人，到现在都还没用到二十万呢。
　　“小声些！需要我向你报账吗？”
　　看看周人靖脸色不善，茱莉亚才不会自讨没趣：“不用，你的钱，爱咋花咋花。”
　　“其实呢，告诉你也没关系……我把钱投到股票里去了。”
　　“股票？”茱莉亚一脸的诧异。
　　“是啊。平时我都没什么钱花的，账户上一般就有个百十块钱……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在数学方面有些天赋，所以我拿了四百万投入了股票市场，我想一个月之后，就能赚到一笔钱，到时候我就把钱五百万还给老妈，盈利留着自己用。本来觉得留一百万零花足够了……结果昨晚一发狠，我就输了一百二十多万。没办法，只好向你伸手了。”
　　“呃，没想到你还是个数学家。听起来好像你的账户透支了……船上的人没找你讨债？”
　　“怎么会？知道什么叫信用点吗？信用点不是货币，只是每个人的信用，是真正的信用货币……能够上这条破船，就证明我是有信用的人，透支一点点，根本不叫事！早上你转账给我之后，阿土就帮我把款子结清了。”
　　“都输那么多了，你还要赌？”
　　“我不是赌棍，我只是一个数学家……当年著名数学家索普能够靠21点发财，靠的就是数学才能，我相信我也能做到……说不定我还能发明一种新的算法。”
　　茱莉亚不说什么了，人家在乎的不是钱，而是要靠数学计算来打败庄家……年轻人，我看好你。
　　赌场里玩二十一点的赌桌有两种：一种是机器人发牌的纸牌游戏，另一种是纯粹的电脑游戏，整个桌面就是显示屏。
　　大概周人靖觉得机器人当荷官，发纸牌的赌桌更传统，就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
　　这桌上已经坐了三个人，分别是一对中年白人夫妻和一个糟老头子。
　　之所以看出他们是夫妻，是因为两人戴着一模一样的结婚戒指。
　　看到周人靖坐了下来，那三个人向他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一局结束了，机器人荷官翻出了庄家的底牌，是20点，那个老头子手里是20点，平局。而那夫妻二人都输了。机器人麻利的把筹码还给老头子，把那对夫妻的筹码收过来。
　　“庄家的运气不错啊。”周人靖用流利的英语说。
　　“确实不错。”那个糟老头子接口，有明显的日本口音：“我今晚的手气算不错了，结果也没赢几千块。”
　　“我输了一千多块。”那位妻子说到，这是一位身材有点丰腴、身材高大的女人，鼻梁很高，看起来像是日耳曼人，她那淡蓝色的眼眸让茱莉亚看着很眼熟。
　　“我输了几百块。”那位丈夫说。
　　听到他们这样说，茱莉亚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本来茱莉亚不打算上场，她坐在周人靖身后的一张凳子上，也就是给周人靖当个人体吉祥物。
　　“你好。你觉得好笑吗？”那位妻子觉得茱莉亚很漂亮，尤其是自己的丈夫饶有兴致的看着茱莉亚，她本能的就有了些敌意。
　　“你们才是小玩玩嘛……”茱莉亚拍了拍周人靖的肩膀：“昨天晚上他输了一百多万，也是玩二十一点。”
　　三个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机器人荷官看到他们在聊天，也很体贴的没有催促……在这个慢悠悠的飞船上，没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才对嘛。
　　茱莉亚从周人靖的身后看去，只看到他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看到他们不聊了。机器人荷官发言了：“周先生，你要买多少筹码？”
　　“十万。”周人靖觉得自己很克制了。
　　这个机器人荷官有一副人类的面孔，只不过硅胶的脸实在没什么表情。它用一把收款的扫描枪在周人靖的手腕上扫描了一下，然后把十万的筹码推到周人靖面前。
　　“斯旺小姐，你要买筹码吗？”机器人问。
　　“不。我就看看。”
　　机器人不说话了，开始发牌。发了一轮之后，包括庄家在内的每个人都是一明一暗两张牌，庄家看了看自己的牌，没有亮牌，这表明它的牌不是黑杰克（两张牌组成的二十一点）。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山田由纪夫。”那个糟老头子说：“认识你们很高兴。”
　　茱莉亚站起来，在他脸上轻轻吻了一下：“我叫茱莉亚，他是我男朋友周人靖，中国人。”老头子很高兴茱莉亚吻了他，一边乐呵呵的笑着，一把抓过了底牌，看了一眼之后，往桌上丢了一个筹码。
　　二十一点是每个客人与庄家对赌，所以茱莉亚对山田的底牌没兴趣，她转身走回自己的座位，避免了看见山田的底牌。
　　那位中年男士放下了自己的底牌，转头看向茱莉亚：“美丽的茱莉亚，我叫克里斯.巴赫曼，这是我妻子，她也叫茱莉亚。”
　　巧了。
　　等等，他们姓巴赫曼？
　　茱莉亚的脸色不自然了起来。
　　“真巧。我也叫茱莉亚。”茱莉亚下意识的回答道。
　　那位妻子突然转过头来：“认识你很高兴，斯旺小姐。你也是德国人？”
　　“不，我是英国人。”
　　茱莉亚不敢说话了，看年纪，看长相，这两人很可能就是莱因哈特的父母，茱莉亚觉得自己真是够背的，全船两千多客人，这也能碰到。
　　她可根本没打算和莱因哈特发展长期的关系，那么最好还是在他父母面前隐瞒掉下午的事情。
　　“你长了一张北欧人的脸蛋。”巴赫曼夫人说。
　　“对。我出生在瑞典，祖上都是瑞典人。”茱莉亚多开巴赫曼夫人的目光，专心看起周人靖的牌来。
　　“我们也算有缘，待会我们在个人终端上互相加好友吧”。听到巴赫曼夫人这么说，茱莉亚只能含糊答应了一声，她已经加了莱因哈特为好友了，到时候好友之间一交流……是不是需要彼此屏蔽一下？
　　周人靖把底牌拿起来，他这一把拿到了一个红桃三，一个方块J。看完两张牌之后，他闭目思索了一下，扔了两千信用点的筹码进去，然后熟练的把两根指头一划，示意拿牌。
　　机器人荷官给他发了一张牌，是黑桃六。
　　现在周人靖的牌是十九点，他想了想，示意结束拿牌，没有加注。
　　等四位赌客都结束拿牌之后，庄家翻开了底牌，是十五点，按照规则，庄家底牌低于十七点就必须拿牌。
　　机器人荷官不疾不徐的从牌匣里拿出一张牌，是一张方块六。
　　四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把自己手中的牌一甩，周人靖嘴里哼了一声：“切！”。
　　两千块就没了。
　　牌局在继续，周人靖继续大输，巴赫曼夫妇继续小输，山田有输有赢。
　　茱莉亚无聊的时候，就偷偷打量巴赫曼夫妇。夫妇两人都是典型的日耳曼人，巴赫曼先生是一位彬彬有礼的政治家，茱莉亚通过巧月查了一下他的老底，他是个议员，在执政党中有较高的地位，私底下也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身体看起来很强健，茱莉亚不由得在心中推演，如果要动手打架，博伊斯能不能放倒他。而巴赫曼夫人虽然已经青春不在，可是身材瘦削的她双目犹如鹰隼般锐利，她的眼角下垂，看起来像是经常发脾气的人……
　　茱莉亚猜测，这两口子都不是善茬，最好别让他们知道自己和莱因哈特的事情。虽然这事是你情我愿，但是……老牛吃嫩草总不是太好。
　　“茱莉亚，害怕了吧？”脑海里响起了巧月的声音。
　　“不害怕……只是觉得没必要惹上麻烦。你倒是天天跟张畯武卿卿我我的，对自己的亲姐妹要宽容一点点啦……有没有什么好主意？”
　　“根本不需要什么好主意，茱莉亚。”巧月的说：“你又没做什么错事，你能帮助他们教导一下莱因哈特，他们应该感谢你的，男孩子的成长离不开大人们的帮助。”
　　感谢我？不当街扒光我的衣服，然后暴打一顿，就已经是很客气了。
　　茱莉亚给莱因哈特发了信息过去，两人在聊天软件里一沟通，就确认了自己身边的真是他的父母。莱因哈特倒没多紧张，他建议茱莉亚主动公开他们俩的关系，茱莉亚当然不肯啦，主要是不好意思。
　　尴尬了，很尴尬了。茱莉亚啥也不说了，默默地看牌。
　　两个小时过去了，牌匣里的牌都发完了，荷官拿出五副新牌，准备让客人检验一下之后放入牌匣。
　　巴赫曼夫人伸手制止了荷官。她站起身来，跟桌上的另外几个人说：“各位，我们回去了，我儿子还在房间，不能太晚回去……你们好好玩。”
　　山田和周人靖都站了起来，礼送巴赫曼夫人。
　　茱莉亚也站起来，和巴赫曼夫人握手告别。
　　“茱莉亚……你真美，有空来我们家做客，9G3D。”
　　茱莉亚礼貌的回应了，然后和巴赫曼先生握手告别。
　　她觉得今晚自己穿的晚礼服很青春，也没有画浓妆，应该不会惹他们两人讨厌吧。
　　当两人消失在视野中之后，茱莉亚听见巧月在她脑海里大笑起来。
　　“怎么样？还要继续吗？”茱莉亚看到周人靖已经快把十万块输完了，桌上剩的筹码只有一万多了。
　　“我不知道……”周人靖傻掉了，本来他以为自己能改进算法，没想到还是不行。“茱莉亚，你得帮帮我，要是我妈知道我输掉了一百多万，她会杀了我的。”
　　“没事……你用你炒股的钱来弥补亏空嘛。”
　　“股票万一也亏了呢？”
　　茱莉亚耸耸肩：“那就是你的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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