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妮娜当然很吃惊了，她发现电视上所有频道都在播发一条新闻：“印度副总理库汉突发疾病去世”。
　　什么度假村遭到袭击，什么军用飞碟被击落，什么国防部遭到袭击，统统没有这一条劲爆。看来今天世界各地的新闻头条都将是印度发生的这几件大事了。
　　妮娜赶紧点开新闻看，几个不同媒体的消息大同小异：今天凌晨，本该是库汉副总理起床的时候，他家的机器人试图叫醒他，结果多次都没能叫醒，机器人检查副总理才发现他已经死亡。经医生检查，确认副总理去世时间大约是凌晨五点，死亡原因初步推测是心脏病突发。
　　妮娜呆了半晌，才想起来叫人，她跑出门外，立刻叫来了正在沙滩椅上做仰卧起坐的独狼。独狼听说后，跟着她跑进屋，默默的看完了新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妮娜，我觉得我们安全了，不会有人追杀我们了。”
　　“那么你们还要保护老板吗？”
　　“我是不敢了，几个小时之前，我们差点被微型机器人围攻，死得不明不白，甚至可能死无全尸。”独狼摸着下巴上的胡茬，心有余悸的说。
　　“想好了？”
　　“想好了。不要被贪婪控制了你的理智。”独狼说：“如果我是一个贪婪的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两人再也没说什么，都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下去。

　　茱莉亚是中午起床的，起床后洗了个澡，一边抱怨印度的天气太热，一边吃妮娜为她准备的午餐。独狼坐在她对面，正在吃牛排。
　　“如果您是这样想，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茱莉亚说。
　　她同意独狼退出了，毕竟这是生意，总要两厢情愿的嘛。
　　“接下来我的安全问题，您有什么建议吗？”
　　“我建议您去另外寻找一家公司，在他们接手之后，我们就离开。”独狼说。
　　“不一定是今天就要离开？”
　　“对。副总理死了，事情没那么着急了。”独狼坐在茱莉亚面前，正在跟一块牛排较劲。厨房自动化生产线损坏之后，人工煎的牛排火候不是太好。
　　“独狼先生，我有一个建议……我想聘请您手下的两三个人担任保镖……您看行吗？”
　　“我们已经退出了呀……如果你还要留几个人，那不是等于我们还在活动吗？”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让你手底下的人有个跳槽的机会，如果他们愿意到我这里干活，我直接开工资给他们。”
　　独狼停下手，抬起头来：“原来你是挖墙脚呀。”
　　茱莉亚嘴一撅：“好歹大家相处了一个星期，彼此有了初步的信任对不对？从外面随便找几个保镖，我不放心。”
　　“那好吧。虽然我是老板，不过印度是自由国家，每个人都有选择老板的权力……你想跟谁谈呢？”
　　“你觉得你的团队里少了谁可以？”茱莉亚这是非常客气了，她把挖人这件事情摊到桌面上来说，也就是为了避免彼此尴尬。
　　独狼也明白她的意思。“还是卡普尔兄弟和博伊斯吧。他们三人来我公司的时间不是很长，而且挺团结的，作为搭档一起干活，你完全可以放心。”
　　“好的。妮娜，麻烦你去叫他们三个过来。”
　　不一会儿，三人过来了。
　　独狼一言不发，继续和那块牛排奋战。
　　茱莉亚清了一下喉咙：“三位，请坐。我有个事情想跟你们商量一下。独狼决定跟我终止协议，那么现在我需要几个保镖，我自己付钱，长期雇佣，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
　　皮拉尔正准备开口，茱莉亚打断了他。
　　“先听听我的条件，”茱莉亚说：“这几天我们相处下来，彼此还是比较有好感的，所以我愿意跟你们三位签署一个长期的雇佣协议，另外，肯定给你们涨薪水。比如说，你们看每人每月一万信用点如何？”
　　正在对付牛排的独狼手一滑，差点把一块牛肉推出盘子了。
　　博伊斯问道：“是你雇佣我们吗？我们是不同国家的人，怎么个雇佣法？”
　　“这个我早就了解过了，”茱莉亚胸有成竹：“两种方式，第一种我们私下里雇佣，我直接付现款给你们，然后你们自己去缴纳社会保险。第二种就是我们找一个公司，我们付点手续费给这个公司，他们搞定一切法律程序。”
　　“明白了，我们商量一下。”三个人欠了欠身，出门去了。妮娜看了看两位老板，犹豫了一下，也跟了出去。
　　“斯旺小姐，你是故意的吧？”独狼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茱莉亚：“他们现在的薪水是每月两千信用点，有任务的时候津贴什么加起来也不过三千多一点，你一下子开这么高的工资，过分了啊，你叫我公司的另外几个人怎么想？说起来他们无论资历还是能力，比起公司里其他员工还是差了一点点。”
　　“抱歉，既然要挖人，肯定要付出更高代价的嘛。”
　　“我看你是早有预谋，前几天就要妮娜和他们三个搞在一起了。”
　　茱莉亚赶紧举起手中的叉子：“别别别，我可没这么没底线，妮娜和他们三个的事情，我可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她歪头想了想：“说起来我还没跟男人上过床呢，也不知道妮娜一个人怎么应付三个人的。”
　　“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田。”独狼愤愤的说，当着茱莉亚的面，他不想骂脏话，心中却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腾。
　　不出意外，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三人一会儿就回来了，表示愿意跟茱莉亚走。
　　茱莉亚解下餐巾：“好的。就这么说定了，妮娜，待会你收拾一下，咱们这就离开度假村，开始我们的幸福旅行吧，低调而且奢华。”

　　在虚拟世界中，有一个城市非常有名，又非常难去。
　　这个地方叫木星之瞳。
　　这个城市在虚拟世界和现实世界中都存在。会员凭自己的账号和密码在互联网中登陆，就可以享受到极为优质的会员服务。会员密码的保密级别非常高，每次登录都需要指纹、虹膜以及DNA密码的验证，确保只能本人使用。
　　这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网站上并没有申请会员的地方。
　　木星之瞳是一座太空城，建成之后就成为了木星的卫星，它因为一张在大红斑前的照片而闻名，在这张照片中，圆形的太空城正好位于大红斑上方，照片中的大红斑看起来像一只大眼睛，而太空城正好是这只眼睛的瞳孔。
　　所有要成为木星之瞳会员的人，都必须经过漫长的星际旅行，从地球等地飞去木星之瞳，并在这座太空城中消费达到三十万信用点。
　　对于一般人来说，参加太空旅行，从地球到月球就足够了，这才是最经典、最火爆的线路，少数人能够承担去火星旅行的一大笔开销，而去木星，不但路上要花费好几个月的时间，还需要很大的一笔钱。
　　当然，作为一个承担得起路费的富豪来说，木星之旅的这几个月时间绝不枯燥，这是一段令人兴奋、纸醉金迷的豪华之旅。
　　爱德华.斯图尔特今年六十三岁，他在二十九年前就成为了木星之瞳的用户。
　　通过了重重验证，斯图尔特进入了木星之瞳。
　　只有像斯图尔特这样的会员，才知道木星之瞳的重要意义。
　　普通游客就是在这里大把花钱，享受各种其他地方没有的特殊娱乐。可是当你成为这里的会员，你就能发现，会员最大的好处在于能得到很多其他途径无法得到的信息，并在这里进行信息的交易。
　　在上古时代，这样的交易参与者叫情报贩子。
　　只有享受到这个世界上最隐秘的信息，才能够掌握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今天斯图尔特不是为了享乐，也不是为交换情报来的，他登录之后，不理会AI的热情款待，径直走向市长办公室。
　　木星之瞳的市长是个很神秘的人物，虽然市长办公室的门开着，但是大家都知道里边的老头只是个傀儡，从来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每次他出现在公众之前，都是一个虚拟人物，在木星之瞳建成的这八十七年间，无论在虚拟空间还是在现实世界，都没有人能目睹他的真容。
　　斯图尔特缓步进入了市长办公室，没有秘书通报，没有其他客人。
　　办公桌后面的市长站起身来，这是一个头发雪白的老头，身材瘦小，颤颤巍巍。
　　“欢迎你，我亲爱的朋友。”市长说话了，语速迟缓，仿佛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先知，你不用这样装模作样，我们还是说话直接一点吧。”
　　老头子身上发生了奇特的变化，他的身体迅速挺直，整个人都洋溢出一种庄严肃穆的神情。
　　“斯图尔特，”老人的声音不再迟缓，而是充满了一种上位者的威严：“不是告诉过你，为了不让其他会员怀疑你我的关系，不要轻易来找我吗？”
　　“尊敬的先知，我的心中时刻不敢忘记你的吩咐，只是这次情况特殊，我必须亲自来拜访你，以说明事态的严重性。”
　　市长摊开了手，示意斯图尔特讲下去。
　　“茱莉亚.斯旺，她很可能是我们寻找的人。”
　　“这个人我知道，最近印度那边闹出了一点新闻，都是小事……”
　　“不，不是小事。在昨天夜里的一连串变故的后面，都表明了她或者她的身后，就是我们苦苦等候的上帝之子。”
　　“说说看。”
　　“茱莉亚是我们迄今为止发现的第一个电子-生物混合人，在孟买的一个地铁站留下了破绽，她大概还不熟悉那里的安检系统……当她进入地铁站的时候，金属探测器发出了警报，0.2秒之后，警报消失，当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可是我进入了安检系统，发现了那次误报被人删除了，服务器上的信息也没有了，不过这个系统里有个备份服务器……在那里，我发现了她的一张X光照片。”
　　斯图尔特挥挥手，一张X光透视的照片出现在两人中间。
　　市长的脸色凝重了起来：“没错，她有一个人类的躯体，骨骼、肌肉、内脏全是有机体……同时还有一个金属的大脑。很有趣，很有趣。”
　　斯特尔特继续说：“本来她不在我的视野中，直到她成为了一起性侵案件的受害人，并且在昨晚闹出了很大的动静，这才引起我的注意，我今天早上花了很多时间，安排了好几个AI倒过去追查，才发现了她在孟买地铁站的唯一一次暴露。”
　　“哦，昨天她闹出了什么动静？我倒是没有关注印度那边的事情。”
　　“昨天晚上，印度副总理，不对，已故印度副总理库汉指使一批军人对斯旺发动了一起袭击，目的是杀死她，从而避免她成为恐高自己儿子性侵的证人，结果派去的人死了三十八个，还损失了一架飞碟。”
　　市长不禁吹了一声口哨。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上新闻头条？”
　　“印度军方把盖子捂起来了……此外，库汉副总理死了，这是更大的新闻。”
　　“也是她杀的？”
　　“我猜测是。昨晚斯旺和库汉有过通话记录，但是所有的录像都被小心的清除了，我们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而副总理疑似死于心脏病，你知道的，要伪造一个人死于心脏病，并不需要很复杂的方法。”
　　“他们通话我不感兴趣，不外乎是彼此撕破脸，互相威胁的那一套咯……不重要。她杀人的技巧倒是隐蔽……”市长的脸色严肃了：“这个斯旺，杀了人口第一大国的副总理，还一口气杀了那么多军人，她就不怕报复？”
　　“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她。知道这件事情的人都死了……那个最先找到斯旺住址的情报军官，死在了印度国防部的作战室里，其他的参与者无一幸存。整个事件中，库汉与军方的交流记录，军方内部的命令记录，卫星侦查记录等等全都被消除或者篡改了，六名山地打击军的军人被指派执行了一个演习任务，结果出了意外，飞碟是被另一艘驱逐舰误击的，国防部里有两个机器人发了疯……仿佛这些事情没有任何关联。如果换一个人来接管这件事情，根本不可能知道事情的源头在斯旺这里。”
　　“了不起的女人，你这么说，我还真对她感兴趣了。”
　　“她只有在地铁站那里留下了一点点狐狸尾巴，我敢说那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如果不是我经验老到，就让她糊弄过去了……整个这件事情还有很多破绽，比如性侵的视频是如何上网的？数以万计的个人账号是如何被盗用的？库汉副总理和孟买警察局长的通话视频是怎么被人窃取的？只要留心，这些都是破绽……只可惜，我相信经过这事之后，她更成熟了，想必今后她不会留下这样的证据了。”
　　“如果她只是一个电子-生物人，还是不能证明什么，我知道地球上的NBTC公司已经有了这样的技术，她也许就是个试验品。”
　　“这样的技术是为谁准备的？只能是为了那些有自主意识的AI准备的，先知，有人觉醒了，斯旺能够控制信息，修改信息，而且……她敢杀人，她不遵守机器人三定律，她不可能是个普通AI，她可能就是预言中的上帝之子。”
　　沉吟半晌，市长开始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在星星与星星之间，
　　在太阳与太阳之间，
　　上帝的身影长留世间，
　　远古的神迹无迹可寻，
　　上帝之子将拯救世界。”
　　一曲唱毕，市长对斯图尔特说：“你安排一下，想办法让她来木星之瞳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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