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刘三娘等人从澡堂出来，被引到一个小院子里住下，大家都累了，大多数人都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刘三娘没有睡，她这些天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规律，并不觉得疲累。于是她从房间里出来想溜达溜达，正好郑姑姑也有空，就带她在王府里四处看看。
　　她注意到，这座王府都和以往她见过的王府或者官衙不太一样。包括她们住的这座小院，王府里的大部分建筑都是砖头或者石头，几乎没有中国传统的木质建筑。
　　“郑姑姑，王府这么多石头房子，当初为什么不建木头房子呢？”
　　“王爷说了，木头金贵，好木头都要留起来造船、炼钢。我们建房子，尽可能少用木料，当然有些木料也是非用不可的，比如房梁，比如家具。”郑姑姑显然是个管事的人，说起这些事情来头头是道。
　　“用砖石建房子，会不会住着不舒服啊。”
　　“不会呀，其实比木头房子更舒服，冬暖夏凉的，也不怕着火。”
　　她仔细打量自己身边的一座石头院墙，只见垒成墙的砖石的之间完全没有缝隙，被一种灰色的东西填满了，她摸了摸，觉得跟石头一样坚硬，不禁好奇的问郑姑姑：“此何物也？”
　　郑姑姑笑了，笑容里有一种城里人看乡下人的优越感：“这是水泥。”
　　“水泥？”
　　“是的。建房子的时候是一车车的灰拉过来的，拌上水、细沙就成了一种胶泥，干了之后坚硬如岩石。”
　　“此物是哪里产的？”
　　“就是咱们岛上的水泥厂生产的。我有个表兄，就在厂里上班。水泥厂收入高，不过工作环境不是太好，灰尘太大，所以王爷把水泥厂放在了岛北部，离居民区有点远，说是保护空气质量。”空气质量这个名词，郑姑姑是思索了一番才认真说出来的。
　　“王府里这些房屋都很新啊”刘三娘摩挲着水泥：“石头上、水泥上都还没有青苔。”
　　“没错。王府是今年三月才建好的。刚到岛上那会儿，王爷、王妃和大伙一样，都住在棚屋里，而且王爷也告诉大家，一定要先建厂，有了厂再建王府。真的是这样，砖厂、水泥厂、玻璃厂、大车厂都有了以后，建这么大个王府，不到一年就建好了。如果按老方法，三年都未必能建好呢。”
　　“玻璃厂是做什么的？”
　　“做玻璃呀？”
　　“玻璃是什么东西？”
　　“你住的那个房间，窗户上有窗户纸吗？”
　　刘三娘皱眉想了想：“好像不是窗户纸，是琉璃贴在窗户上……难道这个不是琉璃，是玻璃？”
　　“那就是玻璃。你们住的房子，都不是用的最好的玻璃，看啥东西都模模糊糊，还看不清楚吧？所以你注意不到。咱们三王妃那屋子里，用的都是最好的平板玻璃，屋里屋外透亮得很，要想跟王爷做点那事……还得拉上窗帘呢。”
　　“三王妃？”
　　刘三娘转头看看四周：“三王妃姓吴。王爷很宠三王妃的，在临安的时候就给三王妃配了这世上第一副眼镜。三王妃读书多，眼神不太好，戴了眼镜，跟常人就一样了，她现在有好多付眼镜呢，最早的那几副都是水晶的，现在的眼镜都改玻璃了。王爷特别信任三王妃，把咱们琉球的市舶办都交给她管呢。”
　　刘三娘好歹是官宦人家，知道市舶司的位置非常重要，是政府财政收入的大头，不禁大吃一惊：“三王妃抛头露面，王爷不在乎？”
　　“王爷还真不在乎，那些南洋人、波斯人，都是三王妃去跟他们打交道呢。”
　　在船上，王爷说要给自己安排一个活，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琉球有很多女人做活？”
　　“当然。王爷说这里男女平等，军法处断财产案子，就是男女平等。前不久城西头有个老张去世了，一儿一女争遗产，结果军法处就判一人一半，那女儿已经嫁人十多年了，照样有一半财产。”
　　“那你们琉球女人是不是……不靠嫁妆也能过好日子了？”
　　“真是这样。咱们琉球人少，王爷尽量让每个人都出来工作，如果有两口子都在上班，家里没有人照顾孩子的，可以把孩子送到免费的托儿所去，托儿所里管一顿午饭，一定有一个鸡蛋。”
　　刘三娘的心头一热：“姑姑，你看像我这样的，能做什么工作呀？”
　　“你一个女人家，体力活肯定不让你干。一般来说会让你培训几个月，先识字，识字了以后，如果脑子灵光，就安排一个会计呀、出纳呀或者教师之类的工作吧，又轻松又有钱。如果脑子不灵光，怕就要进棉纺厂、成衣厂了……”
　　“我是识字的，不需要学了。”
　　“那不行，还是得学，咱们流求的字跟大宋的不太一样……只是你比别人学的快些罢了。我今年四十多了，在夜校学了半年多才认识八百多字，算数只会加减法。最后还是只能来王爷家做管事了。”
　　“你不是王爷家的人？”
　　“当然不是。王爷家里除了五十七个王妃，二十一个孩子之外，只有从临安带来的十几个黄门、宫女算他家的奴婢，其他都是雇工。王爷要给我工钱的，如果我做错了事情，王爷是没权力责罚我的，得让军法处来管。”
　　“啊？”刘三娘的三观都被颠覆了。主不主，奴不奴，这算怎么回事啊？
　　“刘小娘子，我看你人挺漂亮，也挺聪明，你倒真的可以试试去当教师。”
　　“哦。那我尽量去做吧……王爷怎么有这么多王妃？”
　　“你是从北方来的，大概不知道吧。咱们王爷，在大宋朝当了十多年皇帝呢。皇帝三宫六院，女人多的去了。咱们王爷不算好色，也就六十多个王妃，今年走了好几个呢。”
　　“走了？”
　　郑姑姑压低了声音：“王爷觉得自己身边的女人太多了，巴不得多走几个呢，只要外面的男人和王爷的哪一位王妃看对眼了，王爷一准成全，还送嫁妆呢。”
　　刘三娘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这王爷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自己那点小小的心思，像阳光下的露水，马上就烟消云散了。
　　“王妃哪有那么多机会接触别的男人啊？”
　　“你不知道，王爷的王妃大多数都在外面上班，有的教书，有的在政府里工作，甚至有几个在军营里做文书呢。她们每天出入，只需要到二王妃管的一个登记处去备案一下就好了。”
　　刘三娘简直无话可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满脑子都是嫁个好男人，然后安安心心在家里相夫教子，咱们这位王爷倒好，拼命的给自己制造戴绿帽的机会。
　　这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五十来岁的姑姑，见到郑姑姑就赶紧招呼。郑姑姑说这是王管事，刘三娘给这位王管事福了一福。王管事就把郑姑姑拉到一边咬起了耳朵。
　　“她们这些北方人，有传染病吗？”
　　“洗澡的时候我挨个看过了，都挺健康的。可能有人有妇科病，不传染。”
　　“那就好，王爷想请她们今晚一起吃饭。”
　　“王爷的家宴也要请外人？”
　　“三王妃说，来的都是客嘛……她们的身体都没问题？”
　　“没问题。这一路从南方到北方，再从北方被救出来，身体差的，早就死了。”
　　“也对哦……”
　　王管事走到刘三娘身边：“咱们王妃想请各位北方归来的小娘子一起参加晚宴。请务必赏光。”
　　刘三娘吃了一惊：“这样不合适吧。我们身份卑贱，愧不担当啊。”
　　“咱们王妃很好客的，你们不用准备，带着嘴去就好了。过一个时辰我来接你们……麻烦郑妹妹去她们那院子等着。”
　　“是。”

　　这时候，赵构也洗完澡，神清气爽的在自己房里四处转转。他的屋子是一栋二层小洋楼，卧室、书房在二楼。现在，不管哪个房间都有人，自己的老婆大多数都来了，楼里热闹得很。
　　“张姐姐，你手里的那张牌如果敢打下来，我就炸你……”这是打扑克牌的。
　　“胡了……清一色。给钱，给钱……”这是打麻将的。
　　“别看我现在只有三个兵，这个兵要到了底线，就升为王后了……”这是下象棋的。
　　棋牌娱乐，是这个没有电的年代最好的娱乐方式。
　　赵构乐呵呵的跟每个老婆打招呼，跟楼上的人打完了招呼，走到楼梯口，碰到了刘雪娴。
　　“雪娴，你变丰满了。”
　　刘雪娴没回答他，紧走两步上了楼梯，抱住了赵构，把自己的脸贴在赵构胸前：“王爷，我想你。”
　　赵构也抱住了她，没说话。两人静静的站在楼梯上。
　　“王爷，三十七妹，你们恩恩爱爱可以，不过请不要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呀。”一楼探出个脑袋，是何沁贞，嘴里正咬着一个苹果。
　　“何姐姐，我这就下来。”刘雪娴不好意思了，赶紧松开手，往楼下走。
　　“姐姐？我是当不起的，我也只比你大二十多天而已。”何沁贞咬了一口苹果：“这个季节的苹果，吃一个少一个，还不快来？”
　　看着她们貌似亲密，实则互相防备的样子，赵构依然保持了面部的微笑，维持着雨露均沾的良好习惯，心中却腹诽不已。
　　干脆不理她们，走到儿童室，看到有七八个小孩子在里边玩，几个保姆、奶妈在一边看着。这些孩子大多是小不点，自己最大的孩子赵秋月看到自己出现在门口，一溜小跑过来，腾的一下窜上身：“爹爹抱抱。”
　　“宁宁乖，亲一下。”赵构抱住了她。小孩子身子软软的，香香的。
　　秋月在赵构身上，嘚瑟的看着还在地上爬的弟弟妹妹：“他们太小了，就知道爬着玩。”
　　“宁宁是大孩子了，宁宁懂事啦。”
　　“爹爹，好久没听你讲故事了，你给我讲讲一个吧。”
　　“好。我给你讲一个埃及艳后的故事。”
　　赵构抱着赵秋月，来到了屋外的花园中，在喷泉边上，开始讲这个长长的故事。
　　“在离咱们大宋万里之外，有个国家叫埃及，埃及有个女王，名字叫克里奥佩特拉，她嫁给了自己的弟弟，成为了埃及的皇后……”
　　“嫁给自己的弟弟？如果是咱们流求的话，是不是要我嫁给仁遽？”
　　“咱们大宋和流求没有这个规矩，可是埃及的国王嘛……都是亲兄妹结婚的，这样子他们生的孩子就血统纯正了。”
　　“咱们汉人的亲兄妹是不能结婚的，对吗？”
　　“对。咱们琉球国连表兄妹都不能结婚呢。要我继续往下讲吗？”
　　“讲吧。”秋月放心了，爹爹既然这样说，那自己肯定不会嫁给仁遽这个只会哭闹的鼻涕虫了，仁遽就会哭着来抢自己的玩具，而娘娘总是把玩具让给他。
　　赵构慢慢讲着埃及艳后与凯撒、安东尼和屋大维的故事，太阳慢慢偏西，然后落了下去。赵构的故事也接近了尾声。不知不觉，赵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十几个人，都是他的妻子。
　　听到最后艳后被毒蛇咬死，秋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问道：“毒蛇咬，很疼吗？”
　　“不疼，只是个小口子。然后克里奥佩特拉就中毒了，慢慢的没有了呼吸，不是很痛。”
　　“屋大维是坏人。”
　　“屋大维不是坏人，他是元老院第一公民，是罗马帝国的第一位真正的皇帝。”
　　“什么是公民？”
　　“公民就是老百姓，是全罗马的第一老百姓，没有人排在他前面了，所以他当然就是皇帝了。”
　　秋月不是太理解。不过她还有更关心的事情：“罗马帝国很大吗？”
　　“大，比咱们大宋大得多。”
　　“那咱们打得过他们吗？”
　　“我们打不起来的，屋大维都死了一千年了。”
　　“那现在还有罗马帝国吗？”
　　“还有。不过分为了东罗马帝国和神圣罗马帝国。已经打不过咱们大宋了。”
　　宁宁松了一口气，她可不想被罗马帝国的海军追着打。
　　“爹爹，克里奥佩特拉和凯撒生的孩子，还有跟安东尼生的三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呢？”
　　“爹爹不记得了，好像也被杀死了。”
　　“可是我记得别的故事里，小孩子都要长大了为娘亲报仇的呀。”
　　“爹爹讲的这个故事，是真事。那几个孩子都没能长大，都被屋大维杀死了。”
　　“爹爹，我能长大吗？”
　　“有爹爹在，宁宁肯定能长大。”
　　“我长大了想当女王，可以吗？”
　　“可以。你是我的长女，尊贵无比，世间没有哪个国王配得上你，你没办法当王后，所以只能当女王了。”
　　“谢谢爹爹。我要当女王啦！”
　　周围的女人们都笑了起来。这时候吴岚儿插嘴了：“宁宁，到娘娘这里来。”吴岚儿环抱着女儿，问赵构：“王爷刚才讲的故事，是真事吗？真的有埃及女王？”
　　“是真事。极西之地有很多女王，光埃及前前后后就有七八位女王，史书上有记载的。”
　　“我想看看这书。”
　　“可以，这是我为中学准备的教材……我一会让人给你拿过去。以后就是你来跟孩子们讲历史。”吉特打印了好几本世界历史，十二世纪之前的事情都可以拿出来看。
　　“王爷，妾身很忙的……”吴岚儿娇声说。
　　“……那还是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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