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七七本以为，革命工作就是要投身到轰轰烈烈的革命洪流中去，是一场热血昂扬的战斗。
　　没曾想她的革命历程居然是从停尸房开始的。
　　她在养老院的停尸房里藏了大半天，这么大个养老院，隔三岔五就有老人去世，遗体下葬前就被保留在这个地方了。跟医院的停尸房不一样，这里没有亲属来探望，没有几个工作人员，幽暗而冷清，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看到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遗体，七七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只有为克隆人争取到了平等的权利，她才不枉自来这世上一遭。
　　到了晚上，又困又饿的她被一个老头子叫了出来，那个老头子带着她来到了地下室的一个房间，房间里陈设很简单，看起来像是一间工作人员的办公室。
　　老头用塑料饭盒带了一碗面条，七七见了面条眼睛都红了，稀哩呼噜的几口就吞下去了。她是故意这样的，自己都是造反派了，以往的那些矜持，那些优雅，统统见鬼去吧。
　　老人慈爱的看着她，等她吃完了，才开始说话。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伯拉罕，退休前是一名焊工，现在是正隆养老院地下党的负责人。”老人身材高大，头发全白了，脸色红润，他的眉眼间洋溢着一种激情，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好啊。艾伯拉罕爷爷，我是你的下属啦。有什么工作需要我做吗？”
　　“你不能在这里久待了，明天我们就安排你跟着送货的车离开这里，接下来你还要走很远的路。去我们的一个秘密基地接受培训，然后才正式开展工作。”
　　“我的工作是什么，您能告诉我吗？”
　　“我的级别太低了，还不知道呢。”艾伯拉罕说：“你跟我们不一样，你是一个年轻人，未来还有很远大的前程，跟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头老太太不一样。”艾伯拉罕说。
　　听老人这样说，七七对自己的工作充满了期待。
　　接下来，艾伯拉罕跟七七聊了很多关于造反派的事情，他们的纲领就是要让克隆人享有与自然人平等的人权。到目前为止，党员已经上千万，遍布世界各地，就连火星和月球上都有。目前上级要求他们都是尽量潜伏，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造反。
　　“可是呢，我们想潜伏，那些自然人却不肯放过我们，今年以来，仅仅北京市，政府的鹰犬就已经抓了我们好几百人。”艾伯拉罕说：“很多战友都被杀害、监禁或者服苦役了。”
　　七七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艾伯拉罕跟她讲起了自己服苦役的经历。
　　“那是真的苦啊。我们当时负责在月球上挖掘一个大洞，你知道的，在那种条件之下，死的人很多，我们那个大队，上月球的时候有三百六十人，一年之后，只有一百六十五个人活了下来。”说道这儿，老人不停的抹眼泪：“一次塌方的时候，如果不是A411救了我，我就见不到地球了，可她却被埋在地底下了……你知道的，月球上没有空气，细菌也很快就被冻死了，她的遗体可以万年不腐，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把她挖出来……”
　　跟周人靖想的不一样，一老一少聊到深夜，真的只是聊天，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上午，七七告别了艾伯拉罕，踏上了自己的旅程。
　　她什么东西都没有，牙刷都是昨天艾伯拉罕替她准备的，没有换洗衣服，没有个人终端，她躲在货车的车厢里，被送往北京地下城的一个秘密据点，在那儿，她的个人芯片被改写了，她的新名字叫张芳芳。
　　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旅程。
　　三天之后，她被送到了吉隆坡的一个克隆人妓院，妓院的名字叫V.V.CLUB。
　　这是一家非常高档的妓院，专门为上流社会提供服务，顾客都是非富即贵。
　　妓院里也有造反派，秘密小组长就是老鸨子。老鸨子名叫WC209，她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在各个妓院里工作。现年四十二岁的她看起来依然很青春靓丽。
　　七七被带到了一间装修得很简朴的房间里，这是她的宿舍。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是来参加革命的，不是来卖身的！”七七愤怒的喊道。
　　WC209冷冷的看着她，任凭她发泄。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听见了，很清楚。”
　　“我很生气。”
　　“我很失望。”
　　“我要回家！”
　　“你的个人芯片已经被改写了，回不去了。”
　　七七一时语塞。
　　“那好，该我来说了。你为什么看不起性工作者这个职业？”
　　“这个职业所有人都看不起，不只是我看不起。”
　　“那么请问，你在厦门的时候，你属于一个男人，他给你吃，给你穿，你爱他吗？”
　　“不爱。”
　　“那他为什么对你那么好？”
　　是啊，周人靖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自己只是一个克隆人，除了有点姿色，别的一无是处，没知识没文化，连克隆人的学校都没上过。
　　“他……只是觉得我漂亮。”
　　“你那个时候已经在卖了！”WC209的话刺痛了她：“只不过那时候你只卖给一个人，而且卖的价钱很好。那是你的运气好，而不是你有什么了不起。你有大学文凭吗？你有职业技能培训吗？你有自己的人脉吗？你都没有，除了卖身，你打算靠什么养活自己？你这个傻姑娘，还跟自己的买主撒气，脾气真大。”
　　“我是来参加革命，不是来卖身的。”七七的声音小了很多，语气也没有那么强硬了。
　　“革命者也要先养活自己！在养活自己的同时，为组织工作。”WC209严肃的说。
　　七七觉得哪里不对头，可是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她以往一直生活在周家，周岚儿对她关心备至，让她不知不觉的养成了大小姐脾气，总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欠着自己。
　　今天WC209狠狠的打了她的脸。
　　“九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革命工作？”
　　“作为一个革命者，首先是要奉献，然后才是索取。”WC209是什么人，她一看七七就知道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这种人参加造反，多半是盲目的，感性的。
　　他们这种人，根本不知道底层的克隆人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组织上安排她来妓院，其实也是领导们想让她体验一下真正的底层人的生活。WC209知道，只有生活的艰辛磨去了她们的傲气，她们中间的一部分人才会成为真正的人才，至于七七能不能熬过去而破茧成蝶，她不关心，每年总有很多克隆人沉沦下去，不多七七这一个。
　　“可是，不能换一种其他方式吗？我愿意去工厂里做苦工！”七七哀求道。
　　“啧啧啧，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去做苦工，我都舍不得呢。”WC209笑嘻嘻的说，神情却是冷冷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这里的客户最喜欢你这样的长腿美女，皮肤又白皙，实在是太好了。”
　　“我不愿意接客！我要求去工厂！”七七大吼道：“我要申诉！”
　　“可以。”WC209拿出一个电话：“你可以电话联系我的上级。我先回避一下。”
　　电话申诉自然是无效的，电话那头的领导老江明确告诉七七，每个人都必须服从组织，这是保证组织上下一心，令行畅通的关键，七七自己有意见可以保留，但是组织的决定必须不折不扣的执行。
　　“七七呀，你除了漂亮，没有别的技能呀，你在这里先工作，熟悉了情况再说。”老江说：“你的工作很重要，也许那些高官们的一句话，就是重要的情报。”
　　挂了电话，七七哭了。她后悔了，如今她回想起来，哪怕是色迷迷的莱因哈特，都比这里的“战友”要更亲切。
　　自己的路是自己选的，哪怕咬着牙，也要坚持下去。
　　七七抹去了眼泪，抬起头，走出了房间。
　　“我参加上岗培训。”
　　WC209挽起了她的手臂：“你的工作很重要，相信我，这里是我们的一个最重要的情报据点。”
　　WC209叫来一个机器人，让它带七七去培训，她就不参加了，这种机器人的培训实在是没什么意思，就是通过不断强化行程条件反射而已。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拿起电话，重拨了刚才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他们说的是英语。
　　“老江，你是不是对这个张芳芳太严酷了……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来我这儿的。”
　　“我跟北京那边联系过了，这个张芳芳呢，就是个愣头青。个性很执拗，不善于与人沟通。”
　　“我懂了，在我这里是让她学习与人交流，改变性格的一种方法。”
　　“是的。她这样的人，最好能长期潜伏在一个高级官员的身边，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所以她在你这里只是暂时的，时机合适，我要安排她去接受情报技能的培训。”
　　“知道了。”
　　“这些天先把她的傲气挫掉，要坚决。”老江坚定的说：“不合格，就让她一直在你那儿待着。”
　　言下之意，要是她不改变，那就永远当妓女吧。
　　“知道了。我看过她的简历，其实她跟我们这些穷人不一样，真的没必要来造反。”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现在她还没正式加入组织呢，先考察考察再说，她这个人，你要好好评估，她是有潜力的。”
　　“没问题。你懂的，妓院这种地方，最能看出人性了。”
　　培训室里，七七一个人进行了培训，毕竟这里是地下党掌握的妓院，没有那些男性打手组织的侮辱性“培训”，全程她是在四台男性机器人的培训下完成的。
　　培训进行了整整七天，吃饭睡觉她都跟那几台机器人在一起，从她的身体仪态、说话方式以及床上的表现，全方位的进行了严格培训，哪怕是睡着了的睡姿，都被全程记录了下来。
　　七天之后，她疲惫的揉着腰，叉着腿回自己的房间，在走廊里碰到了WC209。
　　“九姐好。”七七向她行礼，礼节无可挑剔。
　　“芳芳，你我都是姐妹，别这么客气。”WC209亲热的挽着她的手说。
　　这时的七七，已经没有了那股傲气，她的身体更加的妩媚和柔美，下意识的表现出了性感。如果说她原来像一朵空谷幽兰的话，现在的她就像一朵盛开的牡丹。
　　当然，这牡丹很疲惫。
　　越是疲惫的美人，越能激起男人们的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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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两个星期过去了，在二二七二年七月初，七七接到了一个活，去一个别墅提供特殊服务。
　　她被接上了一辆豪华的自动驾驶汽车，她也习惯了这种私密的空间，她利用这点时间，检查自己的妆容，确认自己吊带裙穿得合体，性感内衣没有瑕疵。
　　以往她在周人靖家很少有出门的机会，现在倒是天天都车来车往。
　　半个小时后，车停了下来。
　　七七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她对吉隆坡根本不熟悉。
　　眼前有个男人来迎接自己，那人伸出手来，很有礼貌的请她跟他走。
　　两人芯片一靠近，她知道这人叫哈吉，也是个克隆人仆役。他看起来像个很专业管家的样子。
　　她跟着哈吉穿过了一个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一路上除了几个机器人，根本没见着人。
　　这里也太冷清了，她一边走一边想。
　　哈吉带着她穿过大厅，在大厅边上的小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里边有个年轻的男声说。
　　哈吉带着她进了房间，这是一件小型的会客室。哈吉介绍说：“柔佛王子本杰明.汉度亚.宾.恩特利殿下。”
　　七七知道，柔佛是马来西亚的一个重要的州，能被称为“王子”的，自然是这个州苏丹的儿子。
　　这样尊贵的客人是很少见的，看来自己才做了短短两星期的妓女，就已经艳名远播了。
　　七七按照妓院的要求，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问候礼。
　　本杰明挥挥手，哈吉就出去了。
　　本杰明似乎心中有事，他没有多说，就直接拉着七七上了沙发。
　　不到十分钟，七七就被他赶了出来。
　　依然是彬彬有礼的哈吉带着她出来，带她去浴室冲了个澡。
　　等她收拾停当，哈吉让她上了另外一辆自动驾驶汽车。
　　七七斜靠在座椅上打盹，刚才这位王子似乎并不喜欢她，两人根本不和谐，现在她还觉得身体里很不舒服，觉得很疲累。
　　不知道睡了多久，车停了。
　　她惊醒过来，发现车停在了一个地下室里，并没有回到V.V.CLUB.
　　她揉着眼睛下了车，V.V.CLUB是有背景的，哪怕是王子，也不能随便带走里边的女人。很可能是地下党的人找自己。
　　眼前站着四个强壮的男人，他们冷冷的看着七七，面无表情。
　　“你们是谁？”
　　中间那个男人举起了自己的手臂，一张电子逮捕令出现在七七面前。
　　“张芳芳，你被捕了。”
　　不由分说，几个男人走上前来，将七七带上了一辆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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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文化的人说的是普通话，标准的北京口音。
　　“张芳芳。”
　　“不对。这是你的假名，原名叫什么？”
　　“张芳芳。”
　　在路上，七七已经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那个本杰明王子就是个诱饵，他们以王子招妓的名义将自己骗出妓院，然后再秘密逮捕。
　　现在回想起来，怪不得王子对自己心不在焉，那是王子对自己满怀愧疚，又无从表达的缘故。为了逮捕自己，居然要用王子做掩护，王子办公室的人一定通知妓院了，王子要留自己在别墅住几天，这样敌人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审讯自己。为了掩饰罪行，他们一定不会在自己身上留下伤痕，所以她相信自己有机会坚持下去。
　　她对自己说：“我是个坚定的革命者，我要为解放克隆人的事业奋斗，决不能轻易投降。”
　　这时她已经对WC209没了任何怨恨，妓女只是掩护自己的一个身份，作为一个革命者，真正的考验来到了。
　　“我们都知道，你以前叫周七七，你的个人芯片被改写了。”审讯者慢慢的说：“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七七小姐，你很顽皮，真的很顽皮。”审讯者脸上出现了戏谑。
　　“我们该怎么撬开你的嘴呢？对于普通女人，也许让一群男人侮辱她是一个好办法，可您是一个妓女，这方法不行。那么我就非常荣幸的请您体验一下我们这里的高科技设备。”
　　吊带裙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儿，不着半缕的七七被捆在一张床上，身上接了很多电极。
　　“您现在开口，可以少受一点罪。”那位审讯者说，他的目光在七七身上不断的游移：“对于一位美女，我想尽量绅士一点点。我可不想让您这样的大美女大小便失禁，苦苦哀求我。”
　　七七没有说话。
　　“一级。”审讯者吩咐道。
　　七七感觉到身体机器难受，痒、痛、热、冷等感觉一起袭来，让她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哪里难受。她不断的大叫，希望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二级。”还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
　　强度提升到五级的时候，七七终于崩溃了。
　　“我说，我都说！”
　　她恨自己，恨自己不能像电影里的英雄那样坚持到底，恨自己无能、懦弱。
　　她招了，把正隆养老院、北京的地下组织和吉隆坡的地下组织，凡是自己认识的人，统统招了。
　　审讯者来到了门外，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穿军装的男子。
　　“她招了。不过没有很大的价值，比如老江，我们都知道他，可是就不知道他在哪里……她知道的太少了，她就是一条小杂鱼。”
　　“重复审讯一边，让她再次崩溃，确认这个结果。”
　　“阁下，没有这个必要了，她彻底崩溃了。”
　　“那好。策反她，让她回妓院去，为我们工作。”
　　“这样的话，还需要两三天，她的心理状态极不稳定……希望您能让那位殿下安排一下，给我三天时间。”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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