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马家的家长马昕隆马老爷子已经一百一十五岁了，鹤发童颜，声如洪钟。
　　他已有有好几年不经手具体事务，每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享受生活，比如全球各处去旅游，和自己的几个妻妾聊聊天，打打牌，种花养草，含饴弄孙。
　　为了活的更久一些，他甚至考虑过移民去火星或者月球，那边重力小，对老年人的心脏和骨骼都好。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家族的事情，不放心把家族事务完全交给自己的长子马东强，才没有移民地外星球。
　　自己这个儿子，性格实在是太柔弱了一点，总被几个弟弟妹妹欺负。
　　没想到，今天真让他遇到了不得不亲自出马的事情。
　　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平时马老应该已经上床了，现在还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事情。
　　他在马立覃别墅的客厅里正襟危坐，陪他来的是他的妻子何女士，她是另一个富豪家族的女儿。两人结婚都七十多年了，都很喜欢马立覃这个长孙，看着他趴在沙发上的尸体，以及散乱在尸体周围的女人内衣裤，夫妻二人的脸色一样的阴沉。
　　现场还站着好些人，马老在，无人敢坐。其中有马立覃的十八个□□克隆人，她们好些人不着寸缕，一个个低眉顺目。现场还有几个男人，朱流桓也赫然在列。
　　“小孙，现场调查是什么结论？”
　　被称作“小孙”的那人看起来八十多岁，头发花白，精明能干：“意外触电身亡。”
　　“小孙”名叫孙斐，为马家担任了多年的法律顾问。
　　“警察怎么说？”
　　“我们警方也认为是事故。”一位穿西装的中年男人往前走了一步：“马老，我是北京地下城东城区刑警大队的小刘。”
　　马老把头转向了孙律师：“小孙，你们的人有没有验看过，看起来像人为的吗？”马老追问道。
　　“看不出来任何人为的迹象。”孙律师回答道。
　　那位刘大队长对自己被冷落了有点意外，也对马家让那些私人侦探来核查警察的工作有所不满。
　　但他在马老面前不敢造次：“马老，您应该相信我们警方的结论。”
　　“好吧。”马老叹了口气：“说说具体情况吧。”
　　孙律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刘队长来讲。
　　刘队长对孙律师点点头，对方把这个露脸的机会给了自己，自己也要懂得感谢。
　　“马老，情况是这样的，马立覃先生当时正在跟自己的克隆人玩闹，他闭着眼睛在沙发周围摸索内衣，没有注意到沙发边上的落地台灯的电源线裸露了出来，误触电线身亡。”
　　马老皱起了眉头：“据我所知，如今这个时代基本消灭了触电事故。”
　　“没错。马老，”刘大队长继续解释：“现代电源都有很好的漏电保护装置，一旦发生触电事故，开关立即断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栋别墅的开关在触电发生后的一秒钟左右才断电。这一秒钟，足以造成马立覃先生的心脏骤停。”
　　“不知道为什么？嗯？”马老学着刘大队长的话。
　　“马老，具体的原因还需要技术人员调查，目前并没有明确结论。就我个人揣测，电源开关机械部分老化什么的也有造成延迟跳闸的可能性。”
　　“据我所知，触电之后应该还能及时抢救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刘队长恭恭敬敬的说：“触电导致了心跳骤停，如果及时做心肺复苏，还有抢救回来的机会。可是当时屋里跳闸之后，一片黑暗，克隆人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而房间的中控电脑还在使用备用电源重启……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马老思索了片刻，他抬起头：“东强，你怎么看？”
　　马东强是马立覃的父亲，他双眼含泪：“父亲，人死不能复生，您要保重身体。”
　　马老不为人察觉的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儿子总是这样善良，缺乏做家长的狠辣。立覃……比他强啊。
　　马立覃是马家的长孙，决不能这么白死了。
　　哪怕是意外事故，也要有人负责！
　　就算最后查明确实是线路故障，小区的维修部门、台灯生产商、供电公司、中控电脑生产商、克隆人制造商、还有眼前这些妖娆的克隆人……他们统统有责任。
　　想到这儿，马老挥挥手：“让这些女人把衣服穿起来。”
　　有个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闻言向沙发走去，她想拿自己的内衣裤。不曾想马老把她一瞪，她就傻了。
　　还是朱流桓伸手拽住了那个小姑娘：“你们都到楼上自己房间去穿衣服，然后等通知，现场不能动。”趁马老不注意，他在小姑娘的胸前摸了一把，然后又转向客厅中间，低下了头，做出仿佛十分悲痛的样子。
　　等这帮女人都走了以后，朱流桓感觉到身边几个男人都轻轻的吁了一口气，站在一帮光溜溜的女人身边，还要心无旁骛、毕恭毕敬的回答问题，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到的。
　　一个年轻人发话了，他是小区的经理，似乎听出了马老想迁怒的想法：“马老请节哀，鄙人本小区经理罗子祥，对于小马先生在本小区内遭遇不幸，深感难受。”他一字不提自己有错，千万不能留下被迁怒的理由：“您看，现代电线都是极难破损的，怎么地上的电线就坏了呢？是不是有人故意破坏呢？”
　　在罗经理看来，只有把马立覃的死引导到凶杀上去，才有机会把自己和物业公司摘出去。
　　这话很对马老的胃口，他转头向刘大队长：“刘队，警方对这个破口有什么看法？”
　　“我们调阅了中控电脑的记录，今天下午马先生调用了服务机器人搬动沙发和桌子，可能是那时候磨损的。”
　　“有客厅的监控记录吗？”
　　“没有。刚住进来不久，马先生就自己关闭了客厅和各个房间里的摄像头。他当时跟中控电脑丽丽说，他不希望自己的隐私录像到处流传。”
　　马老点点头，自己这个孙子虽然好色，行事还是比较谨慎的。
　　可惜这样一来，昨天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下午他为什么搬动沙发和桌子？”
　　“是为了招待一位叫邓萧弱的客人。”刘大队长说：“小区门口有来访记录。”
　　“这个人在哪儿？他知道电线磨损的事情吗？”
　　“刚才我们联系他，联系不上，也许他关闭了个人终端睡觉了。”
　　马老闭上了眼睛：“好吧，小孙，明天小刘询问他之后，叫这位邓先生来见我。”
　　“是。”
　　正在这时，刘大队长的个人终端响起来来电铃声。
　　他看了看马老，马老挥挥手：“公务要紧。”
　　刘大队长走到房间角落去接电话去了。
　　半分钟之后，他脸色苍白的走到马老面前。
　　“马老，我错了。马立覃先生真的可能死于暗杀。”
　　“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交警队通报，邓萧弱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车子冲进了南河，淹死了。”
　　“什么？”马老一下子蹦了起来，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
　　“交警队那边还有什么消息？”
　　“暂时还没有。这个案子我们刑警队接手了，具体死因还要等法医鉴定。”
　　“好啊！这就是暗杀，一定是暗杀！如果真有人敢动我的孙子，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朱流桓心里想起了一个人，巴赫曼。这个人有动机对马立覃动手，可是……他绝对没有能力来杀人呀。
　　刚才他也凑过去看了那个电线破损，真不像是有意造成的。想杀马立覃还不够，关键是要有能力杀人，那个巴赫曼怎么看都不像是策划了一起暗杀的人。毕竟马立覃的死有好几个巧合：电线正好破损、正好他闭着眼睛摸内衣、正巧摸到了破线、电源没能及时跳闸、身边没一个人会急救、中控电脑正在重启……哪有暗杀能策划这么仔细的？如果这是暗杀，那么在十八个克隆人和中控电脑的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轻易的杀人了？
　　除非……那个邓萧弱有问题，事后正好被人灭了口。
　　朱流桓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孙律师和刘队长的目光。
　　后者对他点点头：“邓萧弱的账户里，有一笔二十五万的不明入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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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监控着现场的茱莉亚看到这里，心情也放松些了。
　　马立覃的死当然是茱莉亚做的手脚。电线是她让指挥中控电脑丽丽。通过家政机器人搞的破损。在马立覃闭着眼睛摸内衣的时候，就当着那么多克隆人的面，一个小型服务机器人拉起了电线放在一件内衣旁边，故意让马立覃摸上去。那些智商接近于白痴的□□克隆人根本看不出问题来，她们似乎都不知道电老虎的危险……
　　触电之后，也是茱莉亚指挥丽丽暂时不要断电……没有中控电脑指挥，这些克隆人连抢救个人都不会……当然，她们这些人出厂才两三年，骨骼上还有很多软骨，力气根本不够，只要茱莉亚让马立覃死，他根本没活路。
　　事后茱莉亚再修改了丽丽的记录，悄悄退出了系统……丽丽自己都认为下午搬动过沙发和茶几……下午马立覃和邓萧弱本就是两个人悄悄谈话，克隆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一切都死无对证。
　　没想到邓萧弱还敢黑马立覃的钱。有邓萧弱这个死鬼顶在前面，警方要查到莱因哈特就没那么容易了。莱因哈特和那个邓萧弱根本没什么交集，唯一知道邓萧弱要对付莱因哈特的三爷四爷五爷六爷这四个坏蛋都死了，除了自己和巧月这样的电脑人，普通人根本无法从这些毫不相关的事情中找出线索来。
　　让警方去查把，只要随时关注这个刘大队长，就知道了警方的进度。
　　当然，所有办案警察都会被监控的，就算监控一亿人，巧月也是轻松自如。
　　正当茱莉亚把主要的注意力转回到软件开发工作的时候，她突然听到马老爷子说了一句话。让她又关注起案发现场来。
　　“……小孙，楼上那些克隆人，我要她们全部为我孙子殉葬。”
　　“马老，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孙律师说。
　　“是这样的，在我孙子生命垂危，只需要做心肺复苏就能抢救回来的时候，她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袖手旁观，她们全都有罪。让她们去地下陪我的孙子去吧。”
　　孙律师沉默了一下：“马老，立覃死后，这些克隆人作为遗产的一部分，当然应该被直系亲属继承。立覃的直系亲属，就是马东强董事长夫妇了，那么怎么处置她们，法律上还是要马董的授权。”
　　“东强，你觉得呢？”
　　“父亲的意见是对的，我赞同处死这些克隆人。”马东强一向对父亲唯唯诺诺。
　　“那就在立覃下葬的那天，送她们一起去吧。”
　　虽然刘大队长一直在拍马老的马屁，但他毕竟是个警察，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发话了：“马老，这样做恐怕有些不妥吧……”
　　马昕隆的头刷的扭过来，看着刘大队长。
　　“……是这样的，克隆人虽然不算公民，还是有最基本的生存权的，马董要这样做了，那么肯定将会被判有罪，会收到天价的罚单……为了几个克隆人，让自己背上犯罪记录，不值得吧……”这种案件的判决，案犯一般是在入狱和罚款之间选择，穷人多数会选择入狱，富人多数会选择罚款。刘大队长说话时，自觉忽略了前一种选项。
　　“我们马家不会在乎这些的，有仇不报，有错不罚，有冤不申，才是真正的没有信用！”马昕隆霸道的说，说话间，他还握起了妻子的手。
　　说完，夫妻俩一起用力点头。
　　刘大队长心道：“那些才出生两三年的□□克隆人，知道个屁的心肺复苏，那些活了上百年的克隆人都不一定会，没人教谁是生来就会的呀！……算了，你们有钱，你们爱杀就杀，关老子什么事？反正老子作为警察，已经尽到了提醒义务。我也没有义务安排人手来保护那些克隆人，毕竟她们是属于马东强的财产……可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了。”
　　刘大队长低下了头。
　　“立覃苦啊，他刚出生的时候是早产，这个娃就那么瘦瘦巴巴的一丁点大……在暖箱里住了一个月才出来……这娃很小就懂事，从不吵夜，长大了学习成绩也好……哎……早结婚就好了……”
　　还在监视她们的茱莉亚听到这里，哭笑不得。
　　你们家马立覃是人，那十八个克隆人就不是人了？
　　“我杀了马立覃，结果却害了十八个小妹妹……我只有把她们营救出来了啦。可怜我这个大肚子，为自己的小宝宝操心还不够，还要为十八个三岁以下的克隆娃娃操心……真是天可见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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