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巧如月

　　莱因哈特按照周人靖的嘱咐，一个多月没有过离开校园。
　　十一月的一天早上，他照例来到信息学院的实验室。一边放下背包打开电脑，一边啃着今天的早餐……一只驴肉火烧。
　　别的什么化工、物理实验室倒是真的实验室，里边有很多实验设备。而信息学院的所谓的实验室就是就是一个大通间，密密麻麻坐了上百人，每个研究生拿着一个电脑，以自己舒服的姿势，或坐或躺，在电脑上做自己事情。
　　信息学院不是没有实验设备，毕竟软件硬件都要研究。只是这里的研究生大多数的研究方向都是软件……在这里，脑子和创意比枯燥的电子元件实验更重要。
　　大家都聚在这里，是因为这地方离自己的导师比较近，方便随叫随到。
　　李亮舒晃悠着朝莱因哈特走过来，用手碰了碰他的脑袋：“老板叫你。”
　　莱因哈特正戴着头盔在自己电脑上忙活，这只是学院的中心服务器的一个终端而已。他一回头，就看到了李亮舒那张消瘦的脸……今天他倒是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胡子刮的干干净净。
　　“跟你说什么了？”莱因哈特的导师是一个个轮流叫学生进去，所以李亮舒一来叫，莱茵哈特就知道是轮到自己了。
　　“还不是说我的课题呗，暂时没什么进展……再这样下去，我都想嗑药来激发灵感了。”
　　莱因哈特叹了口气，站起来：“兄弟，我很同情你。”
　　然后他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向自己导师的办公室走去。
　　“切！你先同情一下自己吧！”
　　莱因哈特耸耸肩，走向老板办公室。
　　“你好。蓝教授。”
　　莱因哈特的老板，不，应该叫导师蓝潇萍是一位七十多岁的中年女教授，她的头发跟男生一样短，常年板着一张脸坐在办公桌后面，同学们在背后都悄悄称呼她为“灭绝师太”，或简称“蓝老太”。这位灭绝师太据说是几百年前一本小说里的人物，莱因哈特几乎从来不看小说，所以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出处。
　　“巴赫曼，我看过你的开题报告了，你想以人工智能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来写毕业论文？”在莱因哈特认识的人当中，也就只有这位老板只用姓氏，而不用更亲切的莱因哈特来称呼自己。
　　“是的。我对这个感兴趣。”
　　“那么……人工智能在最近两百年都没有大的进展，前两年那个最先进的人工智能巧月都被删除了，其他的AI都和两百年前的前辈相差无几，也就是运行速度快了一点，在拟人方面进展甚微……我不建议你在这个方向投入过多的时间和精力。你还是换一个方向吧。”
　　“这是我的梦想……大概在五年前，我认识了一个女人……”
　　“我没兴趣听你有什么梦想，”蓝老太打断了他：“你的方向不可行，必须改。”
　　她对学生从来都是这样，独断专行。
　　“蓝教授，人工智能的基础研究方向，好像也有很多科研成果的呀。”
　　“没错。你觉得你能做出比巧月更好的人工智能吗？”
　　莱因哈特沉默了。他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本事，茱莉亚倒是跟他讲过自己的来历，所以他知道那个伊万.波多伊斯基教授其实就是个挂名的“巧月之父”。目前人类穷尽了各种方法也不能造出第二个巧月来，哪怕是造出第二个“先知”这种档次的、有自主意识的AI都困难。
　　巧月一出，所有研究人工智能的人都吃瘪啊。
　　莱因哈特动摇了：“我真的很想在这方面做出一点成绩呀。”
　　“可以。你从我手底下毕业了之后，想去玩什么都可以。但是你在我手下的时候，必须按照我指定的方向来，否则我这个导师还能指导你么？”
　　莱因哈特当初选蓝老太做自己的导师，是因为她在人工智能方面是世界知名的专家，跟着她学了两年才知道，她擅长的其实是AI的应用而非开发。现在为了混毕业文凭，就遇到了自己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了。
　　“我知道了，”莱因哈特妥协了：“我回去再想想。”
　　蓝潇萍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很有主见，有时候也很倔。所以也通情达理的点点头：“行。你再思考一下别的研究方向是否可行。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请教一下你的师兄和师姐，下周这个时候，我们再谈谈。有什么好点子，随时给我发邮件。”
　　莱因哈特愁眉不展的走出老板办公室。刚在自己位子上坐下，李亮舒就凑过来了：“怎么样？你的开题报告通过了没有？”他看莱因哈特这副衰样，就知道他的事情肯定不顺利。
　　“没。我的这个报告你也看过……老板不认可。”
　　“上次大家一起开小课的时候，你刚谈了你的想法，老板就说这个不太好，你咋就这么拧呢？非要弄个开题报告上去挨批？”
　　“可是我真的对这个感兴趣啊。”莱因哈特很委屈。
　　“感兴趣就有空的时候自己弄着玩！混文凭的时候还要考虑那么多，真是脑残。”李亮舒不屑的挪开了身子：“要不要哥们给你点建议？”
　　“不用了。谢谢。我再考虑一下吧，真要请教你的时候，你可不能藏私。”
　　“行！谁叫咱们是哥们呢？什么时候你要想让我给你好点子，也不需要别的，你把海蒂借给我三天，怎么样？”
　　“不行。”
　　“别这么抠啊！你的那个海蒂，在国内买，得要二三十万呢，还是借来用比较好……我有一个古典美女，放在家里的，可以让你用七天！”
　　“滚！别觊觎我的女人。”
　　“开玩笑啊，别生气，别生气。”看到莱因哈特要暴走了，李亮舒赶紧闪了。
　　李亮舒就这样，喜欢讨点口头便宜，倒也从来没有对海蒂有什么不尊重。
　　这年代换克隆人玩也是很常见的事情，莱因哈特因为之前有茱莉亚的嘱咐，所以才要尽力保护海蒂，不太愿意做这样让海蒂难堪的事情。将来海蒂长大了，对自己也没有这么好的感觉了，如果想尝尝鲜，或者跟别人走，自己也是可以放手的。
　　问题是现在海蒂的智力水平还没达到成人的水平，莱因哈特只想好好保护她。
　　自己爱海蒂吗？莱因哈特常常扪心自问。
　　不爱。我还是思念茱莉亚更多一些，海蒂……仿佛是自己养的宠物一般。
　　毕竟，自己没有美少女养成计划的癖好。
　　还有三天，还有三天了。
　　“什么还有三天了？你的海蒂子宫发育不全，应该不会来亲戚的呀……”听到莱因哈特在喃喃自语，他身旁的一个女生转头过来。
　　这个女生叫柴英洁，也是莱因哈特的同学，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中等身材，穿着很朴素的T恤，素面朝天，看起来就跟邻家少女一样。莱因哈特倒是知道，她这个样子只是表象，在蓝老太这里，必须要低调……可是她的宿舍里长期都住着两个男克隆人，而且她还经常转让自己的克隆人，然后买新的回来，莱因哈特去过她宿舍，里边堆满了情趣用品……她可是很豪放的。
　　“没什么。随便嘟囔嘟囔。”莱因哈特说，不太想跟她多聊这方面的话题。
　　“我都听到了，李亮舒想跟你□□啊。”柴英洁说：“你要真跟他换，换三天是不是？不如考虑考虑我哦。我不介意跟你和海蒂玩三批，玩三个月都可以。”
　　莱因哈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实话实说，柴英洁也算是那种秀秀气气的美女了，可是自己确实对她没有感觉……这种事情总不能勉强对不对？
　　“柴姐，我对你确实没啥感觉啊。”莱因哈特挠挠头。
　　“都说了不要叫我姐，你叫我英洁就好……太遗憾了，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金发碧眼的小帅哥啦！”
　　莱因哈特无言以对，只能回头看自己的电脑。
　　实验室里的每台电脑前都有一个3D投影的显示屏，莱因哈特戴上头盔，放倒了椅子靠背，挥挥手把一个显示屏放在自己右上方，然后用思维指挥电脑查询资料，为自己的下一个选题寻找灵感。
　　柴英洁无可奈何，因为3D投影必须配合头盔才能看见内容，所以她看不见莱因哈特屏幕上是什么，也就没有挑起话题的机会，也只好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北京大学图书馆在数百年前就已经闻名遐迩，在中国强大国力支持下，北大图书馆更是成为了全球各大学中的第一图书馆，各种数字资源应有尽有，莱因哈特为了自己的选题，要看无数的资料……这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上古传说，四五年前写论文的那批师兄师姐，可是从巧月这里受惠良多啊，只需要呼叫巧月一次，就可以把自己需要看的文章分门别类的整理好。虽然巧月的这个服务只提供了短短的十几天……如今轮到自己了，好歹是“巧月的男人”，却要靠自己的眼睛和脑子，一篇篇的去检索论文，好苦逼啊！
　　茱莉亚，你不是答应过我，要来帮我的吗？你在哪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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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莱因哈特先生，这是领取克隆人需要签收的相关文件，麻烦您用您的个人芯片在这里扫描一下。”
　　一位彬彬有礼的客服人员把一个平板电脑递到了莱因哈特面前。
　　莱因哈特快速扫了几眼，确认这份文件跟之前发给自己的文件一致，于是很爽快的用个人芯片扫描，签收了。
　　“那么……所有的程序结束了，您请便。”那位客服人员堆满了职业性的微笑。他不停的用眼角余光扫着沙发另一边乖乖坐着的那个克隆人，真漂亮啊，有钱也给自己克隆一个……不过他念及这个克隆人的特殊身份和高昂的价格，赶紧收回了自己的邪念。
　　“谢谢，那我就可以带她走了？”
　　“是的。巴赫曼先生。”
　　“等一等，她的大脑是金属的，我带着她坐火车有没有问题？”
　　“没问题。您只需要出示我公司开具的证明即可。”客服骄傲的说：“自从巧月事件之后，这种金属大脑的克隆人就成为了我公司的拳头产品，目前已经销售了三十多万个，这些克隆人帮助很多AI实现了真正做人的梦想！他们的价格也降低到了每个99.98万信用点。如果您现在下单，就能节约三十多万呢。”
　　“那好，再见。”莱因哈特站起来，与客服握了握手，也不跟这个客服多说废话。
　　没有完善的神经系统驱动程序，那些AI进入了这种克隆人体，也一样体会不到做人的感觉。
　　对着那个克隆人招招手：“茱莉亚，我们回家。”
　　是的。这个克隆人就是茱莉亚的克隆体，跟茱莉亚.斯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她的眼中，没有茱莉亚那种调皮的神色，而是茫然……现在她正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我叫茱莉亚？”
　　“是的。茱莉亚.二世。”
　　“你是我主人？”
　　“是的。”
　　茱莉亚呆呆的抬起头，好半天才说：“嗯，您的身份已确认。我这就跟你走。”
　　莱因哈特走向大门口，茱莉亚慢慢的走在后面。
　　“你能稍微走快些吗？”虽然莱因哈特很有耐心，可是要赶火车，他不得不催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很笨的……”茱莉亚仿佛要哭出来：“我走不快，走快了就要摔跤。我尽量吧……”
　　莱因哈特心中暗自叹气。早知道还是不要做大脑移植手术的好……这样一个废人，该怎么办？自己倒是想帮她写各个神经系统的驱动程序，可是人家NBTC公司都不开放源代码，自己怎么写？现在的茱莉亚连跑步都不能跑，比起巧月写的驱动程序，简直是云泥之别。
　　而且这样一个量子大脑，学习能力也不一定比海蒂强……
　　“茱莉亚，你看到了吗？他们把你糟蹋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你听得到的话，帮帮我吧。”莱因哈特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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