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妒妇？这两个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初微终于觉得自己有种小说女主角的感觉了，现代哪会有机会用上这样的词，丁宁去“捉奸”的时候，那男人也只会说丁宁是个疯子，也只有在这里，许诺一生一世后，相信的人才会成为“妒妇”。

　　“主子……”凝儿拉了拉初微的手，在知道这玉佩的事后，此刻她只想着，这玉佩是不是可以救王妃的命，如果方才她听到的都是真的，那王妃便是睿王的救命恩人，既然是救命恩人，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试药了？

　　“凝儿，你先不要说话。”

　　“可是……”

　　“你现在还是我的婢女，难道因为你是睿王的救命恩人，我的话你就不听了？”

　　“可那玉佩是……”

　　“凝儿！”初微第一次朝凝儿吼道，她知道凝儿想说什么，也知道凝儿为何要这么说，可她已经喝下千叶堇了，她马上就要回家了，这玉佩留给更需要它的人，不是更好吗。

　　一直如火烧的胸口突然一阵刺痛，一阵腥味从喉咙飞速地窜出来，那股炙热来得猛烈，初微来不及反应，“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来，那血飞溅出来，喷洒在站在初微面前的几人身上，而顾清让受灾最严重，月牙色的衣襟上像是开出一朵朵彼岸花。

　　她的嘴里满是血腥味，那种令人恶心的味道直冲头顶。

　　好痛，原来止若不是在唬她，药效发作之后，是真的疼，一开始还只是胸口像被火烤着，现在她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捏碎了一般，仿佛有一把刀，在她身体的某处刺入，然后开始游遍她的每一寸肌肤，所谓凌迟，也不过如此吧。

　　初微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她颤着身子往一旁倒去，可她知道她还不能倒下去，她还有话没跟凝儿说，她不是个半途而废的人。

　　“主子！”

　　“南清！”

　　初微想要扶住身旁的桌子，还没等她摸到桌面，身子已经被顾清让给抱住了，她下意识想要将他推开，可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哪还有力气从他怀里逃离。

　　顾清让看着初微一瞬间退了血色的苍白脸颊，心里暗痛，紧皱眉头，他抱着初微坐下，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焦急地说道：“止若，快帮她看看。”

　　止若撩了衣袂，伸手为初微诊脉，然后似发现了什么，目光一惊，又皱眉思索一阵，说道：“请王爷将王妃放置到床榻上。”

　　顾清让连忙起身将初微放到了床榻上，刚要问止若具体情况，止若却转身吩咐左清清还有半夏带着凝儿先出去，之后她又唤来了个下人，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后，才回屋。

　　“在告诉王爷王妃为何会如此之前，止若有件事想让王爷知道。”

　　顾清让没理会她的话，他坐在床边，看着躺着床榻上的初微，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在张开嘴后，只有暗红色的血不断被咳出来，他心里骤痛，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为她擦拭额上一直沁出来的冷汗，又拾着衣袪为她擦去不断涌出来的腥红。

　　“止若，本王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本王只想知道，她为何会这样？”

　　“就算这件事关系到边境上百万百姓的命，王爷也不想知道吗？”止若看到顾清让的手停止了动作，她望着放在桌上的那个空碗，继续说道，“止若知道王爷为何会如此紧张，现在止若已经确定千岁莲便是七芯魅的解药了，所以，止若劝王爷还是冷静下来听止若的话才好。”

　　顾清让没明白止若的话，他抬起头随着止若的目光看去，在看到桌上的那只空碗后，想起方才止若说的话，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往一旁的柜子走去，开始翻找起来。

　　止若看着顾清让不停地在找着什么，她没有阻止，语气一如既往的淡漠，“方才，明叔来找王爷，可王爷进宫了，而明叔赶着去墨剑山庄，所以将要告诉王爷的话告诉了止若，再三叮嘱止若，一定要在王爷回来后第一时间将话带给王爷。”

　　顾清让没有理会她的话，继续将一个个抽屉拉出来，然后将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王爷难道忘了，明叔为何要去东震国？”

　　将所有柜子都翻遍了，想找的东西却不见踪影，顾清让又走到床榻旁，看着已经陷入半昏迷的初微，他俯身看着她，问道：“南清，告诉本王，穆参丹你放在了什么地方？”

　　可眼前的人又怎么会回答他。

　　“王爷，明叔已经拿到了证据，南相就是东震国派来北戡的细作，他在北戡国潜伏这么多年，就是为了和他们的军队里应外合，王爷以为，单凭东震国区区二十万士兵，就能一连拿下我们两座城池？”

　　顾清让这才停下了动作，他站直身子，看着止若，脸上满是错愕的神情，他又回头看了看昏迷着的那个人，南清，南甄，东震，细作，这些词飞速地在他脑子的回旋，如果这话只是止若说的，那他不会立刻相信，可是明叔的话，他从来都不会怀疑。

　　“明叔回来了？”

　　“是，在王爷回帝都后，明叔也到了。那日王妃说要回南相府，明叔就预测到，边境很快就会乱起来，现如今，王爷还以为，王妃会什么都不知道吗？”止若的话像是珠子般，悉数砸在顾清让心里，叮当作响，让他一瞬间竟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声。

　　躺在床榻上的人突然坐了起来，她望了望四周，喊了一声：“凝儿！”

　　顾清让一把抓住初微的手，幽暗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眼底已有火光透出，“那日你回南相府，究竟是何缘故？”

　　初微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话，她下颚上沾满了鲜血，脸色也是煞白，却一反方才的样子，眸子里是出奇得冷静，语调也是平淡的，“王爷，我还有话要跟凝儿说，只是两句。”

　　止若看着初微的样子皱了皱眉，她并没有想到初微会醒来，更没想到后者明明看起来已经气息奄奄，此刻却又像是没事般说着话，她想了想，如果方才顾清让没有找到穆参丹，那说不定穆参丹早已被人服下了。

　　“王爷，不如你先同止若出去，关于王妃的情况，止若想单独跟王爷细禀。”

　　初微才不想管他们要说什么，她现在好痛，和之前所有的痛不同，如果之前的皮肉伤是从外到内的痛，那现在便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浑身都疼，她以为船上那次已经是极限了，却没想这里折磨人的方式，还有更甚的。

　　其实像刚才那样迷迷糊糊，她还好受一些，可她逼自己醒过来，因为她要交代凝儿的事还没有说清楚，而新增加的玉佩的事，她也要叮嘱好凝儿，绝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那玉佩原是南清的东西。

　　顾清让看着依在床框上的初微，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她，可他要先知道所以细节，明叔这个时候来找他，断不只是说关于南清的事，午后他被北戡帝急招入宫，为的就是东震国突袭北戡边境的事，要不是南清试药就在明天，他早已连夜赶去边境了，如今他让左司先一步回军营，就是想在初微服下穆参丹后，用他的内力救她，却不想，她的父亲，便是一直藏在北戡国的东震人，而南清，似乎什么都知道，那她嫁进睿王府，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清让和止若一起退出了房间，不一会儿，凝儿便进来了，也许是因为方才玉佩的事，所以她没有被阻拦。

　　“主子，你为何不跟王爷说清楚……”凝儿跪在床榻旁，抽泣着说道。

　　初微无力地靠在床边，她想伸手安慰凝儿，可此刻她连呼吸都觉得好累，她不能再浪费力气，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会晕过去，恐怕下一次闭上眼，便再也不能睁开了。“凝儿，我早就喝下千叶堇了，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凝儿的衣服上满是她自己的血迹，她捡了衣袪上最干净的一处，拾着轻轻擦拭着初微的脸，眼泪止不住地滴落，“可是王爷一定会救主子的。”

　　初微轻轻笑了笑，“如果他会救我，又怎会让我试药。凝儿，你坐到我旁边来，我有话要跟你说，可是我没什么力气了，你离我近一点，这样我就能省点儿力。”

　　待凝儿起身坐到初微身旁，她侧身靠在凝儿的肩上，只是这样稍微动了一下，便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凝儿，我给你的钱，等我走后，你去相府找一个叫枳香的姑娘，你告诉她，这钱是我给她准备的，为的是让她离开南相府，让她不要再为我做那些危险的事了，她妹妹已经因为我死了，我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了。”

　　初微说的断断续续，凝儿压着自己的呜咽声听着，“主子，凝儿知道了，等主子病好了，凝儿便和主子一起去。”

　　“傻丫头，我不会好了。”

　　凝儿拾着衣袪的手颤得厉害，急忙道：“不会的，主子之前病得那么厉害都逢凶化吉了，这一次也一定没事的。”

　　“怀瑾，就交给你照顾了，凝儿，现在你已经不是睿王府里的下人了，你要记住，那块玉佩是你的，它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初微被自己喉咙里翻涌的血给呛到了，缓了好久才继续说道，“我说不让他娶你，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凝儿重重地摇了摇头，“主子……”

　　“他不爱你，就像他不爱我一样，我不想你嫁给一个你不爱的人，凝儿，如果他爱你，就不会因为那块玉佩娶了你，如果他没有那么爱你，就算你进了这睿王府，最好也只能是侧妃，一辈子成不了王妃，可是，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你的美好值得有最好的，只属于你自己的良人。”

　　“主子，凝儿只想你活着，你是唯一一个对凝儿好的人。”她是和其他下人一起被买进睿王府的，从前，她也听过睿王的一些事迹，进了睿王府，也只不过是期盼着能有一顿饱饭，可初微给予她的，却远远不止是一顿饭。

　　“那不要再叫我‘主子’，好吗，凝儿，你可不可以叫我一声，初微。”

　　凝儿不知是何意，却还是点了点头，这是初微来到这里第一次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的心颤动着，没人能知道此刻她有多高兴，她庆幸，她还是沈初微，南清太苦了，还好她不是南清。

　　眼皮越来越重，初微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炼狱里，原来，之前的惩罚于她来说还远远不够，她没力气再撑下去了，好痛啊，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她要回家，她要忘掉这里带给她的所有痛苦，“凝儿，不要……再哭了，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可以回家了。”

　　她慢慢往锦被上倒去，身子渐渐蜷缩成一团，虽然这样并不能减轻一丁点她身上那彻骨的剧痛，可想着能回家，任何痛苦她都能承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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