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墨禾？”初微眉间一沉，低声自语道。

　　这里的事，她从未刻意去打听过，只是关于北戡帝，德妃娘娘，静妃娘娘的事，她多少还是从帝都的那些人口中得知了一些，北戡帝盛宠德妃，也关护静妃，只是当年燕山一事后，德妃薨逝，静妃之后也随她而去，他们说，静妃是因为德妃的死而自戕的，这其中还有多少细节，她不知道，亦没想过去查，毕竟，那些事于她并没有多少的关系。

　　只是这墨禾，她却是第一次听说，除了墨云砚和半夏，对于墨剑山庄，她亦是不了解的，墨剑的人，除了他们俩和稚初，她唯一还听过的，便只有回来之后几次在止若口中听到的“墨姑姑”了。

　　止若说“墨姑姑”是德妃和静妃的朋友，那么，此人必也在这故事里。

　　“怀瑾，这墨禾，是不是就是止若他们口中的‘墨姑姑’？”初微问道。

　　怀瑾没料到初微会知道此事，微一怔愣，旋即点头，“嗯，止若是个孤儿，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爹娘抱着她逃荒而来，后来死在了墨剑山下，是墨禾将她带回了墨剑山庄，墨禾为人潇洒，从不按规矩做事，所以无论是被她收养的止若，还是德妃娘娘和静妃娘娘的孩子，她都让他们叫她姑姑，我也只在一次宫宴上见过她，那时她独自一人在凉亭里喝着酒，念着诗，我不敢靠近，便只听去了一句，便是……我曾跟你说过的那句，所以后来……”

　　那句诗就是当初在江林她用纸笔写下，想要给顾子衿的那句吧。

　　初微想着，心里越发得对墨禾提了兴致，怀瑾当初跟她说那句诗的时候，她便有些疑惑了，只是当时她被怀瑾的故事感动着，才没有多想。

　　稚初不懂怀瑾和初微突然的沉默，开口道：“关于墨禾师姑的事，师傅虽从不提起，墨剑山庄里却到处是她留下的痕迹，小时候我常去墨剑后山玩，后山峭壁上到处是墨禾师姑刻下的诗句，我曾问过师傅，但都因师傅瞪过来的视线不得不住了声，后来便也不敢再问了。”

　　怀瑾眼里有着淡淡的光，对于墨禾，初微看得出来，怀瑾于她似乎也有着特殊的感情，她望着怀瑾，听她继续说道：“二十多年前，北戡谁人不知，当时的墨庄主墨林深有两个孩子，长子墨离有佐国之谋，虽不会武功，却是个性子极冷的人，常常杀人于无形，小女儿墨禾小时候虽刁蛮任性，一场大病却让她如脱胎换骨般，无论是才学还是武艺，在北戡她都是数一数二的，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后来陛下才察觉出了异样。”

　　这样一个人，的确是会被皇帝注意到，初微不知道墨禾长得如何，但能被皇帝注意到的，应该也是有些姿色的吧，除非……墨禾是第二个钟无艳。

　　初微想了想，问道：“墨禾和德妃静妃两人走得近，甚至她还能参加宫宴，那为何当初陛下会……”

　　十七年前，因为南甄的诬陷，北戡帝下令屠杀墨剑山庄。

　　“此事便要从二十六年前说起。”

　　“可是临山的那场刺杀？”对于二十六年前的事，稚初多少还是听身边的长者提起过，只是那事于陛下是忌讳，所以百姓们虽听说过，可当时的情形到底如何，却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细节。

　　怀瑾点头道：“是，当时陛下刚继位，率众臣去临山祈福，却遭遇了六王爷的刺杀，当时陛下.身边除了庄皇后，便只有刚入宫，因着太后喜爱而被安排到陛下.身边伺.候的左嫔，也就是之后的德妃娘娘，当时叛军从四面涌来，加上天降暴雨，陛下一行人不得不退至山脚，却遇上了山石垮塌，陛下被困在了草屋之中，皇后娘娘去找救兵，唯一幸存的德妃娘娘便只能用手一点一点地将土石挪开。”

　　难怪，初微心中念到，犹记得当初被传唤进宫后，北戡帝在她面前提起德妃的时候，那个不苟言笑，甚至眉眼之间只有冰冷的男子竟淡淡笑了，原来北戡帝和德妃之间，竟还有这样的往事，她忍不住插嘴说道：“因为当时德妃救了陛下，所以……”

　　怀瑾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当时陛下被救出来后，德妃娘娘的双手已经看不见一寸完好，整个手血肉模糊，大雨打在她脸上，可谁都知道，那都是雨水，她虽害怕，却未流过一滴眼泪，许是这样，所以陛下才会动容。”

　　“那你为何摇头？”

　　“因为当时真正救了陛下的，是当时路过临山的静妃娘娘，那时她还是个采药女，大雨忽至，她本是在不远处躲雨的，大雨中隐约听到了德妃娘娘的声音，便跑了过来，救出陛下后，另一边的乱军也被剿灭，事后陛下清查此事，六王爷一干人自是被斩立决，庄家因为救驾有功，陛下大赏了他们，左嫔升为德妃，甚至，就连在山间救了他的那名女子，他也晋封为了静妃。”

　　想北戡帝便是因为临山舍命相救一事才会对德妃和静妃特别相待的吧，只是……初微忽想起来一些事，问道：“既然静妃救驾有功，那为何陛下会将她的孩子养在皇后膝下？”

　　“并非是静妃娘娘的孩子养在皇后膝下。”怀瑾解释道，“而是陛下的长子必须交由皇后照顾。”

　　“为什么？”

　　怀瑾眼中闪过一丝暗涌，这些事，她是无意中从外祖父与母亲的谈话中得知的，所以有些事，她其实早就明白了，只是，父亲以为她什么都不懂，所以才会安排她去晋王身边做探子。

　　她咽了咽喉间苦涩，声音半分轻哑地继续说道：“先帝在位时，陛下和六王爷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到最后，陛下娶了庄老将军的女儿，便算是得到了庄家的支持，所以，最后陛下在先帝驾崩后才得以顺利登基，只是，陛下为了庄家的支持娶了皇后，可皇后从小身子便不好，根本不能生育，所以，当初陛下曾跟庄老将军承诺过，待他继位后，他的长子必会托于皇后养育，并会立为太子。”

　　“当时德妃娘娘和静妃娘娘先后有了身孕，德妃娘娘先，静妃娘娘后，宫里宫外谁都以为德妃娘娘的孩子会被抱走，可就在德妃娘娘临盆那天，静妃娘娘却早产了。”

　　所以，顾清墨便成了太子。

　　初微又想起自己一开始问怀瑾的那个问题，因为如果不是静妃早产，那么现在成为太子的，便应该是宣王顾子劼。

　　“那后来呢？”稚初忍不住问道。

　　“两位娘娘生子，陛下只守在了承德宫，那里是德妃娘娘的住所，两人之中谁重谁轻，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是，当太子被抱走的时候，静妃娘娘却一句话没有说，宫里面都在传，是静妃娘娘用了手段让自己早产，好让自己的孩子能当上太子，以得一个母凭子贵，可懂的人都知道，静妃娘娘哪怕当真是利用自己会医理的事实让自己早产，也不过是不想德妃娘娘失去宣王，因为宣王自生下来身子便不太好，太医们都束手无策，最后还是静妃娘娘将他治好的。”

　　想想后来德妃薨逝后，静妃自戕，初微也相信后面的那个说法。

　　初微忽然很想知道关于静妃的事，顾清让的母妃，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当初不过是出手一救，换来的，虽说有几分疼宠，可北戡帝爱的，却只有德妃，所以，半生困笼，当真是值得的吗？

　　这样一个不争不抢的女子，不用自己的筹码去夺朋友之夫，甚至，就连自己的孩子也搭了进去，她很想知道，后来静妃为何会自戕，难道就因为德妃死在了燕山？

　　初微不由握了握僵着的手，问道：“他们三人的事，为何后来又扯出了墨禾？难道是因为陛下后来看中了墨禾？”

　　怀瑾神色微微一沉，似是想起了当年的那场屠杀，她微叹一声，道：“不能说是看中，因为……当初在临山上救陛下的，便就是墨禾。”

　　初微和稚初又是一惊，双眼大睁地互看了一眼，旋即又看向了怀瑾。

　　怀瑾知两人心中震惊，那晚的那场宫宴，在她被墨禾发现后，她被她叫了过去，只说了两句后，静妃娘娘便来了，两人在她走开后便说起了临山上的事，后来，陛下骤然出声，那时她被那冷厉地声音吓得瘫在地上，这才听到了后面的事，“静妃娘娘其实是从家中逃出来的孤女，后被行走江湖的墨禾救下，两人不知临山为皇家祈福之地，便在那小住起来，那次刺杀，其实是墨禾听到打斗声出来瞧热闹的，她看到在大雨中孤身一人挖着泥石的德妃，心中动容，便帮她救下了陛下，只是，她不愿与皇室扯上关系，便在陛下追问蒙面的她姓名时将静妃娘娘的名字说了出来，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事。”

　　“可是当时墨剑被屠，不是因为南甄将细作一事嫁祸给墨剑山庄才导致的吗？”

　　稚初听了初微的话，附议道：“是啊，所以师傅才会跟我们说无论如何也要杀了南家的人给师公报仇。”

　　忆起当时父亲跟她说的话，和后来在她的追问下宋云澈跟她说起墨剑山庄被屠一事，怀瑾说道：“南甄陷害一事，不过是给了陛下一个借口，其实当时他真正要做的，是希望墨禾能为了墨剑山庄向他服软，替身一说，虽然静妃娘娘是为了墨禾才留在陛下.身边的，这事陛下虽然生气，但静妃毕竟给他生下了太子和睿王，更何况静妃和德妃情同姐妹，所以，陛下心中虽有怒气，却也只是提出让墨禾进宫。”

　　听了此话，初微心中倏地生出一团怒气，低吼道：“难不成就因为墨禾不答应，他便下令杀光墨剑的人？”

　　怀瑾看着初微，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当时墨禾的语气也和你现在一样，她痛骂了陛下一顿，自围过来的侍卫中杀出了一条路。陛下是何人，此生他当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反抗，所以在南甄的煽动下，一气之下便起了杀意，虽说他最后留了一道旨意，只要墨禾服软，他便给墨剑山庄一次辩驳的机会，可是墨禾生性高傲，哪里肯答应，当下便将传旨之人斩杀。”

　　话到最后，怀瑾的视线慢慢移到了稚初身上，沉声道：“稚初，也许你不知道，当初的事，其实陛下并未下死令，是你的师傅，也就是墨云砚，是他中途突然倒戈，将墨林深杀害，才导致从前的墨剑山庄在那次事故中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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