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作者:青夜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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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二章


      顾清乔选择在这个时候跟顾清让说这件事,自是想在他胸口再插上一刀,对于眼前这个浑身是血,狼狈到有辱观瞻的女人,他虽是有那么一点上心,可现在她已经死了,那他自是要多看中一些自己的利益。

      若是能让睿王一蹶不振,那这次没能拿回续命丹的失误,想必在太子面前他也能找到托词。

      左司进屋的时候,顾清让已将锁着南清的锁链解开,正俯身将她抱进怀里,他将她那一身的血污看进眼里,心像是一瞬停了一般,他不知道,她是回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地方了,还是真的死了。

      “王爷,王妃她……”他颤着声音问道。

      “左司,让所有人都出去,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准再踏进安梅园一步。”心里绞痛不断,顾清让垂眼望着怀里的人,咬牙说道。

      他有好多话想跟她说,这几天在柳溪湿地里,他一直在想她,想着该如何跟她说他们之间的事,虽然在离开王府的时候,因为念着哪怕是将她绑在安梅园一辈子,他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所以才将她锁了起来,可他们还有很多时间,一辈子,待他将续命丹给她拿回来后,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所以,他必须要让她回心转意才行。

      方才听了顾清乔的话,他更是想立刻跟她说说心里话,因为需要跟她道歉的事,好像又多了一项。

      左司领命出了去,顾清乔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他本就不该来睿王府的,若是再多做逗留,只怕被顾清墨知道了,母妃和妹妹会有麻烦。

      他向顾清让告了一声,再回身时又望了一眼静静躺在睿王怀里人,而后才出了屋。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顾清让让她靠在自己胸前,轻拍着她的背,眸光温柔似水地将她裹在眼里,喃喃自语道:“我不该让他们进你的院子的,南清,我已经将他们都撵出去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至于我,我必须留下来照顾你,续命丹的药效还没有发作,等你醒了,你再亲自将我撵出去,好不好?还是说,你现在就想将我赶出去?若是这样,那你便跟我说,只要你说,我就走,好不好?”

      “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再抱你一会儿,等一会儿再给你擦洗身子,好吗?这衣服也要换了,被套也是,你虽不喜我碰你,可是这身上也是要洗的,等洗干净了,我再帮你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不疼了……”

      他的声音轻柔得似在哄孩子一般,只是到最后,断续的话堆积在他的喉咙,好半天才挤出来,荡在四周的,已是哽咽。

      “王爷。”吩咐完外面的人,左司再次进了屋。

      “出去。”顾清让头也不抬地命令道。

      “王爷,属下有件事想禀明王爷,是关于王妃的。”

      关于她的事,他怎还能多说什么,便也不再做声了,只当是默许。

      “王爷,王妃试药的时候,属下已经按王爷的吩咐先一步回了滨州,所以有一件事属下一直没来得及跟王爷说,这次跟着吉祥姑娘一起去白谷村,和她聊起七芯魅的时候才得知一件事,原来穆参丹的药性虽能抑制很多毒,可它却是会被合欢散破坏药性,属下便想着,王妃体内的七芯魅之所以没有解,是否是有人给王妃下了合欢散,联系上今日王妃被人下蛊,属下猜想给王妃下合欢散的人定就是今日给王妃下蛊的人。”

      说着,他便从怀里掏出了个白玉瓶,“这是属下和王妃当日回安梅园时拾到的,当时王妃念着是有人不小心落在院子里的,便也没有在意,更是在不小心闻了里面的合欢散后险些晕倒,属下猜想此物定是有人不小心留在这里的,便将其收了起来,如今看来,这定是有人想用它来破坏穆参丹的药性,从而让王妃在试药后得不到及时的救治,王爷,若此人当真是王府里的人,我们定要将此人揪出来才行。”

      轻拍着的手一瞬僵住,一股刺人的寒气霎时从指间窜到了他的心口,顾清让猛然抬头朝左司的手中望去,那瓶子他虽只看过一眼,可这东西他怎会忘记,当时他以为那是她的东西,便记了下来,却原来……

      骤然紧握的手猛地松开,他生怕自己方才的力度将她捏疼了,忙将她放了回去,脑中已是一片空白,他什么也想不到,只随着意识踉跄着走到木架前,迅速地拧湿了帕子,而后走回床榻,替她擦拭着脸。

      当暗红色的血被擦去后,她毫无血色的脸便露了出来,而她身上被染过了的衣裳也似曾相识地跳进他的眼里,一切……都像那晚一样。

      ……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是不信我的……

      ……如果我说了,你会听吗?你听了之后,会信吗……

      ……会信吗……

      ……会信吗……

      ……你就是不信我的……

      起初,是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声音地往他脑子里灌,而后便是几个几个地重叠,堆砌,到最后,他已听不清脑中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却又明白,那些都是她对他的失望。

      失望,直至绝望。

      因为他从未相信过她。

      因为直到方才左司将合欢散的事说出来之前,他都还以为那药是她给自己下的。

      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生怕她因为他毛躁的动作恼了,连忙用另一只手将握着帕子的手紧紧抓住。

      “王爷?”左司看着顾清让僵直地背,疑惑道。

      “你先出去,让婢女将浴汤烧好送到院门外,一会儿我自己去取。”

      查,自是要查的,可是现在,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看着她,等待着她恢复气息。

      ……

      她身子已经过了僵硬的阶段,顾清让将浴汤倒进浴盆后,便抱着她坐在了浴盆旁。

      她的身上本就到处是伤,背后有原来他打的那二十棍留下的痕迹,还有在大殿上北戡帝责罚的,而那肩上带着裂痕的箭痂亦是丑陋难看,顾清让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着,却在清洗完她的背部,轻轻将她靠在他怀里后,再也无法动作。

      她身前的箭伤,鞭痕都已结痂,可被蛊虫扯咬过的肌肤处的凹洞却是挂着腥红,皮肉翻了出来,遍布她的腹部,他无法想象,当她在经历这蚀骨般的疼痛时,她有多痛苦。

      从前,他打她的时候,她总是硬扛着,愣是不哼一声,可是此刻挂在她身上的伤口,就算是久经沙场的男子,恐怕都忍受不了,那个时候,她该有多疼。

      她说,在哨营的时候,她逃不了。

      可她被蛊虫咬的时候,她亦是逃不了。

      因为他将她锁住了。

      甚至是她忍受不了想要喊出声的时候,她也是无法的,因为他让人堵住了她的嘴。

      她逃不了,甚至是呼救,她也不行。

      她不会原谅他了。

      永远。

      他知道。

      他也不会再强迫她了,只要她能醒来。

      只要她能醒来。

      小心谨慎地替她擦洗完身前的伤口后,他给她换上了一身绯色的长裙,这样的颜色能衬着她的脸红润些。

      将床上的一切换成新的后,他将她抱回了床上,这时门外又传来了左司的声音,“王爷,阿乐将陆太医带过来了,现在两人已经在安梅园外候着了,因着方才王爷说没有你的允许,旁人不得进来,所以属下想问王爷,是否让陆太医和阿乐进来?”

      顾清让垂眼看着安静躺在床榻上的人,她一直视陆文渊为朋友,而陆文渊更是凝儿的心上人,若是让他进来,她一定不会生气的吧,至于阿乐,从她对阿乐的态度来看,两人似乎也是交好的。

      他轻抚着她冰凉的脸颊,问道:“南清,我可以让他们进来吗?”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生辰那日,便写了请帖让陆太医来的,我想你定是不会不愿他进来的吧,我不想出去见他,便让他进来,可好?若你不回答我,我便当你是默许了。”

      这样的自言自语,从他进屋后便一直有,他总是小心询问,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阿乐和陆文渊进屋后便跪在了厅内。

      阿乐去找陆文渊的时候,便跟他说了睿王妃的事,进屋后陆文渊本是想去给南清诊脉的,可她根本不会有脉象,他若提出,只怕也是徒生悲伤。

      阿乐猛一颔首,沉声道:“王爷,方才进城门后,王爷先一步回了来,属下和左司跟在后面,却在街市上看到了一个人,那人曾去过初锦阁,只是当时王妃瞒着属下,所以属下只在她离开的时候看过她一眼,方才在街市上看到她,听到她与旁人的谈话,只觉得有些不妥,所以就去将陆太医请了来。”

      从进来到现在,顾清让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南清,现在也是,他听着阿乐的话,虽不明他话里的意思,却还是没有打断他,只抚着南清的脸心不在焉地听着。

      “那人是谁?”左司在一旁问道。

      阿乐抬头瞄了一眼顾清让,心中一紧,犹豫片刻,还是说出了口,“稳婆。”

      “稳婆?稳婆去初锦阁做什么?”

      “这就要问陆太医了。”

      顾清让回头的动作很慢,就像是有人在扯着他脖子不让他呼吸一般,一瞬的热痛从后颈直冲头顶,让他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陆文渊,阿乐说的可是真的?”

      孩子的事,初微曾让凝儿去跟陆文渊说过,她不希望再有人知道这件事,他本该遵守承诺的,可他知道,就算现在他不说,只要阿乐将那名稳婆找来,睿王也一定会知道真相的,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当初凝儿找稳婆来时,并没有让她知道所接之人的身份,如果此时让稳婆来睿王府,那当初的事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想到这,他也随着阿乐一颔首,惶恐道:“王爷,当初王妃的确是有过身孕,只是当微臣发现时,那孩子已经因为七芯魅的毒死在了王妃肚子里,王妃心里难过,更不想让王爷也同她一样伤心,便将这件事瞒了下来,还请王爷恕罪。”

      顾清让想要起身朝陆文渊走去,他不信他的话,一定是距离太远了,所以他才听错了,他要过去确认一次,却没想自己刚一起身,双脚便无力地软下,他揪着床幔重重地坐回了床榻上。

      “这么大的事,你竟敢瞒着王爷!”左司厉声斥道。

      陆文渊忙低下身子,急急道:“当时王妃全然没了生气,微臣不敢逆她的意思,只希望她能因此而放宽心,王妃的身子,本就不易动怒的,王爷,微臣并非有意隐瞒……”

      “出去!全都给本王滚出去!”

      顾清让攀着床柱艰难地站起了身子,戾痛从心口急速地蔓延至全身,疼得他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僵直着转过身去,害怕看到她,却又想看到她。

      厅里的三人都已经出了去,屋内现在只剩他和她了,可周遭却突然喧哗了起来,好多声音在四周泛起,却都是她的声音,离开那日,他对她的逼迫,她说,她不会给他生孩子,当时,他发狠地跟她说了些难听的话,却原来,她心里压抑着那么多事。

      孩子,原来她曾有过他的孩子。

      可是孩子却因为七芯魅的原因死在了她的肚子里。

      若不是他让她试药,或许,那个孩子就不会死了。

      试药,合欢散,七芯魅,孩子。

      她没有说错,他从一开始便错怪了她。

      所以现在才会失去她。

      冰凉的手覆在她没有一丝起伏的腹上,他又抬着另一只手将她抱进了怀里,不住颤抖的下颚抵着她的发顶。

      “南清……”眼中炙热雾气早已凝成湿润坠了出来,簌簌落在她的脸上。

      他已是泣不成声。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错了……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将脸埋在她的颈脖,闻着她身上快要消失的薄薄气味,“求你醒过来,只要你醒来,往后你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你若是要走,我也放你离开,南清,我只要你醒过来……”

      ……

      “可以走了吧?”屋外不远处,雪鸢没好气地问道。

      纪先生却一脸兴奋地说道:“雪鸢,难得看到小清子哭,你怎么能这么快就要走呢。”

      雪鸢怒沉一口气,斥道:“纪先生,我今日肯出沧山,已是给先生面子了,先生若要留下来,那这沧山,先生就别回了吧。”

      听着雪鸢明显生气的语气,纪先生虽还想逗留,却也是不敢了,“既然要走,那我们不如雇一辆马车去西边转转,全当郊游了。”

      雪鸢抬头望着他,冷冷一笑,道:“我让先生去告诉初儿姑娘一些事实,先生却将大部分灵力用来制造了一场幻境,这才导致先生要说的话还没说完便因为灵力暂时耗尽而回了来,我还没跟先生清算这件事,先生却是毫无悔意只念着去玩?”

      “啊,啊,不是的,雪鸢,你听我说,初初儿那样的性子,若是她铁了心,任谁去劝也是不行的,只有让她看到心里在乎的人受难,她才会说服自己回来,我们便等着吧,她一定会回来的。”

      “那便等着吧。”

      “嗯……雪鸢,你要去哪?”

      “回沧山。”

      “你等等我,如今我没有灵力,根本追不上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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