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一切都已完结，该演的戏也都已经完成，这场专门为顾子衿准备的舞台也该结束了。

　　收下陆文渊转交的礼物后，初微便开口示意继续比试。

　　第一局的五子棋，她的目的是要顾子衿没有时间见晋王府来的下人，而这第二局虽然是要吊着顾子衿的思绪，但最重要的，其实是在顾子衿写的字上，只要她能顺利拼凑出一封晋王的“密函”，那怀瑾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所以，输赢已不重要，几近傍晚，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初微不再恋战，接连输了好几个词，顾清乔对诗词也不拿手，最后，顾子衿因着多赢下一个词而赢了第二场比试。

　　接连输了两场，这第三场也就不用再比了。

　　初微将桌上写满两人诗句的纸收拢了来，一边将其叠好，一边说道：“晋王殿下果然不凡，接连赢下两局，我输得心服口服，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去将准备的晚膳端过来，止若姑娘，就劳烦你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一下。”

　　“王妃的意思是在这里用晚膳吗？”止若迟疑问道，虽说多点上几盏灯，入夜后院子里也不会太黑，但如今寒气还未全部褪去，夜晚冷风吹着，这毫无遮蔽的院子实在不适合聚餐。

　　“梅下用餐，如诗如画，便也算是延续方才的诗情画意，止若姑娘，有何不妥吗？”初微当然知道止若在在意什么，可她想的却是只要让顾子衿多喝几杯，再让他在这院子里吹吹冷风，只怕他身体再好，也会头疼好几个时辰的。

　　止若对上她冷淡的目光，一时哽住。

　　初微见她不再接话，便朝几人稍一点头，回身往厨房走去。

　　“王妃姐姐！”刚拐过两个弯，身后便传来了左清清的声音。

　　终于来了吗？

　　初微想着。

　　初微回身，脸上是一片淡然，像冻透了的墨一般，冷，却让人看不透。

　　左清清心中一滞，虽是在对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初微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她怎会猜不出来，从踏进安梅园开始，初微便有意无意地暗示她从前的事，左清清知道，她躲不过去的，目前顾清让还没有对她做什么，是因为他还不知道那些事。

　　她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快要死了，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会怕的。

　　鱼死网破，或许便是对方想要的。

　　她不怕初微将那些事说出来，她是可以辩解的，可是，如果可以，她还是希望顾清让什么都不会知道。

　　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左清清在等着初微先提起，她需要一个话头，可初微却只是淡淡凝着她，若说看一场话剧，观众需要十足的安静，那站在舞台上的演员也该有基本的素养，对方的台词还没有念完，故事还没有延续下去，她怎么能抢了对方的台词呢。

　　许久的沉默，初微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她冷冷一笑，轻声说道：“清儿姑娘，若是没什么事，我便不再等了，院子里的客人都还等着的，我若是出来太久，他们指不定会因为担心我出了什么事而过来寻我的。”

　　说着，她便作势要离开，左清清见她似是去意已决，霎时下了决心，狠咬着嘴唇，“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望着初微，眉间紧锁，眸光粼粼，一副我见犹怜的凄凄模样，“王妃姐姐，清儿知错了，可清儿做那些事都是为了清让哥哥，如今清儿知道王妃姐姐虽是东震人，却是绝不会做伤害清让哥哥的事，王妃姐姐若是生清儿的气，你只管责罚，清儿绝对不会有半句怨言，清儿只希望……”

　　“只希望我不要将那些事告诉你的清让哥哥？”初微垂着眼眸看着她，眸光微动间，寒光沥沥。

　　“清儿只是……”因着被说中了心事，左清清猛地抬起了刚垂下的头，眼里一瞬闪过一丝诧异。

　　初微将她眼里的情绪看得清楚，一声嗤笑，慢慢走到她身边，缓缓蹲下身子，目光直直迎上，“你说，若我将那些事告诉你的清让哥哥，他会怎么做？”

　　不等左清清回答，她接着说道：“他什么都不会做，因为你是他最重要的妹妹啊，我算得了什么呢，清儿姑娘，你说是不是？你也不必再担心什么，害怕什么，我本就没打算告诉他的，本来，我这条命就是为了救你才活到今天的，不是么？”

　　左清清急切地抓住初微的手，眸光剧颤，她知道初微在说试药的事，“王妃姐姐，试药的事清儿也是之后才知道的，清让哥哥说你也中了七芯魅，他只是想让你先于我喝下千岁莲，止若姐姐其实是有把握的，可清让哥哥却不敢让我试，所以才……”

　　“所以才让我来试，对吗？”初微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从左清清掌中抽离出来。

　　左清清点了点头，盈满眼眶的热泪也在这时滴落下来，“好在王妃姐姐没事，王妃姐姐……”

　　“够了！”初微一脸厌恶地打断她的话，“左清清，你是太相信自己的演技，还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

　　初微一边就着衣袂擦拭着抽回来的手，一边说道：“想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顾清让打了我二十棍后，你跑出来替我求情，当时我因着背后的伤，根本反应不过来，只想着你还会帮我说话，定是个好人，后来回过神来，却发现其实打从一开始你便在算计我，可我不在乎，给你试药，我本就不打算活的，所以不想跟你算那些事，可是现在，左清清，我们也该好好算算了。”

　　像是被什么给击中了一般，左清清身子一震，眼泪戛然而止，她凝着初微，眸光幽深，一时也分不清她是怔住了，还是在盘算着什么。

　　初微也不想去猜她此刻的心思，反正不过是在诧异中调整着自己的戏码而已，“从我踏进轻玲苑到顾清让打完我二十棍，想来这期间也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的，毕竟那时他已经将我的婢女打死了，可你却是在我昏死过后才跑出来替我求情，你在算计着什么，只需稍微推一推便能想明白，我是他刚过门的妻子，他却在新婚之夜丢下我去看你，如此一来，谁不知道你于他心中是何地位，至于我，我只不过是踏进了你的院子，他就将我的婢女打死了，更是下令要打我五十棍，那么我在这睿王府是什么地位，此事过后，就连我自己也是明白的，而你在我半死不活的时候跑出来给我求情，应该是怕我若是当真被打死了，就没有人替你试药了，而你卖给我这个人情后，我更是会心甘情愿地给你试药的，我说的对吗？”

　　“不是的，王妃姐姐，当时我七芯魅发作，疼得动弹不得，待我恢复过来，我便立刻去救你了。”

　　“救我？是救你自己吧，当然，我虽是因着要帮你试药才在这睿王府里苟活着，你当时救我，是因为我要替你试药，可是一旦你的性命受到威胁，你也就没有那么在乎七芯魅了，比如在船上的时候，从窗外射进来的那几支羽箭，当真是因为我运气不好，所以只射中了我一个人？”若不是稚初告诉了她，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时左清清没有被箭射中，其实是因为她在她过去救她的时候顺势拉着她的身子去挡了那支箭。

　　“当然，这两件事我可以算了，杖责一事，你只不过是故意晚一些替我求情，真正下令打我的，是顾清让，船上挡箭，本也是我要救你的，可是，之后的事，清儿姑娘，在我给你试药之后，你却屡屡加害，方才你说，是因为我是东震人，这当真是你心中所忌吗？”

　　望着初微眼里越发浓烈的锐利暗沉，左清清忽然松下了绷紧的神经，原来，她都知道，当初的杖责事件，她的确在树后偷偷瞧着，她是要给她一个下马威，她是睿王妃又如何，只要她一句话，不，只要她稍微皱一皱眉，清让哥哥便会责罚她，只是她是要给她试药的，七芯魅于她折磨，她已经受够了，所以，她才在二十棍后出来给她求情。

　　江林的那次遇袭，当时她面朝着窗框，而初微却是背对着的，那几支飞过来的羽箭，她的确是看得清清楚楚，其中朝她左肩飞过来的那一支，就算初微飞扑过去救她，其实也是挡不了的，所以她在躲闪的时候顺势将初微的身子朝她的左边一拉，让她替她当下那一箭。

　　就算初微因为这一箭而丢了性命，左清清也只是想着只要自己能活下来便行了，哪怕以后还会继续受七芯魅的折磨，能活着就行了，倘若以后当真承受不住，大不了她自己将那千岁莲喝下。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