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作者:青夜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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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初微觉得她分不清现在的自己是谁,只是看了他一眼,她心中所有沉淀堆积的报复竟一瞬像是腾空了般。

      其实,恨他,便是说上再狠毒的话,她心中也该是毫无波澜的,可语毕了,故意刺伤他的话,却也在反噬着她自己,是因为心中仍潜藏着一份喜欢他的心意,所以在看到他哑言后落寞转身朝密道走去时,心中竟是酸得发疼,差一点就忍不住想要叫住他?

      在那暗门关上的瞬间,初微便跌坐在了床榻上。

      扑面而来的无力感重重压着她。

      她余下的时间不多,却是足够让她实行自己的计划,最后还能够什么都不用再去承受就死去,她不用再去想一切因果,所有循环,断在她这里便足够了。

      或许,她真的应该花时间好好想想,左清清的结果,他的结果,还有她的。

      其实,漫漫长夜,她也只能想着这些来消磨时间。

      因为她不敢闭眼。

      一夜,便又是无眠。

      稚初办完初微交代他完成的事回来时,见绣娘竟倚着柱子昏睡着,他心知一定是顾清让对她下了手,迅速跃至卧房门口,却又看到那些红线完好,大致对了一遍红线盘绕的路线后,心中虽疑,却也知道并没有人进过这卧房。

      他一把将那一线的铃铛扯下,刹那间,叮当声响彻整个安梅园。

      “南清。”稚初推门而至,刚踏进门口,便看到倒在地上的初微,他心中一惊,慌忙过去将她抱起,“你怎么样?”

      “我没事……”初微用力挤出了一个笑颜,脸上却又是一片潸然,“我以为……这蛊毒会和七芯魅一样,偶尔才会发作一次,却没想,我连一天都没能熬过,方才太疼了,我打算拿水吃药的,结果……”结果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还将那茶壶打碎在了地上。

      她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忽想起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因为背上的伤口发炎,引起了高烧不退,当时她也是想要喝水却将茶壶打碎了,一模一样的场景,唯一变了的,是心境,那时的她因为难过想要食言,跟左司说她想离开,她不想为左清清试药了,而现在的她,却只想笑,若不是浑身没力,她真的好想大声笑出来。

      稚初将初微抱上了床,满眼的心疼,他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湿汗,“我马上去拿水,你叫我做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你必须马上吃药。”

      初微也不再逞强,微微点了点头。

      稚初本不愿离开,打算弄睡在外面的绣娘,叫她去拿水,可那绣娘像是被人封了穴道,就算是苏醒过来,周身也会麻上一阵,是以,稚初只能自己去取水回来。

      他脚步极快,刚出安梅园的大门,差一点就撞上迎面朝他走来的怀瑾。

      幸他敏捷地退了开来,见怀瑾一脸慌色,忙问道:“晋王妃,发生什么事了?”

      怀瑾本是低着头往里走的,稚初突然的身影也着实吓了她一跳,等站定的身子,她才眸色暗沉的抬起头来,望了稚初一眼,又朝安梅园内探了探目光,“南清她已经吃下解药了吗?我有点事想要跟她说。”

      初微吃下解药后会昏睡一段时间,这事怀瑾是知道的,现下匆匆跑来安梅园,也只是想碰一碰运气,她心中揣着担忧,却无法跟旁人说。

      今晚宫宴,她本是应该留在晋王府里等着与顾子衿一起进宫的,可早上起来,却发现顾子衿并没有在王府,加上昨夜整夜的辗转反侧,她终是想通了些事,只是那些都只是她的猜想,她不敢贸贸然去做些什么,只怕今日会出事,便匆匆赶了过来,想要跟初微说说。

      现在她唯一相信的,便只有初微了。

      稚初见她确是一脸急色,可他想起方才初微虚弱的模样,一时间心中徒生出纠结,他知自己不该拦着怀瑾,可……他知道,若是初微知道了怀瑾有事要找她,她定会硬扛着再缓下吃药的时间,可她的身子是当真不能再等了。

      几番挣扎,稚初最终决定不让怀瑾的事耽误初微吃药,心中一凌,他开口问道:“很重要的吗?”

      怀瑾回神望向稚初,念着心中所想,眸中闪过一丝繁杂,“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想跟她说说话,南清她……”

      “她已经吃下解药了,想来会睡上几日,晋王妃若是有什么事的话,稚初可以为你效劳,你是南清的朋友,我定会全力相助的。”

      怀瑾又朝着园内望了一眼,待收回目光时,已在垂下眉睫时将眸间的失落隐藏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稍后便要进宫赴宴了,我担心王爷回府后找不到我会生气的,稚初,那你好好照顾南清,过两日我再来看她。”

      望着怀瑾离去的背影,稚初心中忐忑,却不明原由。

      后来,当他以一人之力对抗十几个解差时,他才开始心慌起来,当时的他,并不是怕自己会怎么样,而是怕自己救不了那个要救的人。

      他欠了怀瑾,若非他的一念之差,或许后面的所有都会不同,虽然,他也不确定若是当时让怀瑾和初微见面,是不是就能改变结果,可不管怎样,他的确欺骗了怀瑾,而后来发生的事,他虽可以说得上是与之毫无关系,但当她将怀瑾挡在安梅园门口时,他便不能让自己置身事外了。

      ……

      初微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可刚一睁开眼睛,她便觉得脑中是空白一片,刚刚还盘踞在脑子的画面簌一下蜕变成了眼前床顶的雕花。

      她睡了多久?

      她似乎需要一个人来回答她这个问题。

      微微偏过头去,一眼便看到坐在厅里的稚初,屋子里已经由他换上了一套新的家具,说是新的,似乎又有些眼熟,好像这屋里摆放的,是她在初锦阁卧房里的那些,又或者是稚初去买了一套和初锦阁一样的。

      谁知道呢。

      若是他想松松他的钱袋,她其实也不介意。

      刚要开口叫他,却发现他正埋头鼓弄着什么,定眼一瞧,这才看到他右臂衣袖被高高挽起,他似乎正在将一卷白色布条缠在右臂上。

      初微想要再看得真切些,没想刚一动身,稚初便听见了她这边的响动,他蓦然转头,见初微已经身子半起,脸上顿生慌色,虽有喜悦,可初微看得清楚,他似乎因她的苏醒而慌了。

      “你……”稚初慌忙站起身子,在起身时顺手将右臂挽起的衣袖给扒了下来,然后在转身的时候稍稍挪了位置,将桌上的东西都挡在了背后,涨红着脸说道,“……你醒啦。”

      初微也不拆穿他那蹩脚的演技,只点了点头,淡淡笑道:“是,我醒了。”

      “那……你要不要再躺一会儿?”

      初微无奈一笑,就算是他一时找不到话将她的视线转移,也不用叫她再睡一会儿吧,她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酸痛,肚子饿就不说了,这嗓子都快要喷出火来了,她轻咳一声,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十、十天。”稚初心中惴惴,担心初微发现他身后的东西,一边回答,一边背着手将桌上的东西向外推去。

      他那些小动作,初微如何能发现不了,便也不想再逼他,侧身躺回了床榻上,“稚初,麻烦你倒杯水给我。”

      见初微终是不再看着自己,稚初心中顿时松下一口气,他急急将身后的药瓶和细布连同端盘一起塞进了最近的一个柜子里,然后才倒了杯茶水朝床榻走去。

      初微一口气喝下了几杯水,好不容易缓过来,她这才让稚初站到她身边来,她盯着他右手衣袂上长长的裂口,还有那些清晰可见的血红,沉声问道:“为何会受伤?”

      稚初闻言一颤,忙侧过身去将受伤的右手藏了起来,“你莫要看,我……我不知道你今日会醒来,因为……我……”

      经稚初的话提醒,初微才想起自己似乎以前是晕血的,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是再也不怕见到别人的血了,“你不知道我今日会醒,所以才在这里包扎伤口的,是吗?”

      “……是。”

      “是谁伤了你?是顾清让吗?”

      她突想起什么,伸出头朝床尾看去,她放置在暗门门缝处的那颗珠子还在,那说明顾清让并没有再通过密道进她的房间,那会不会是顾清让想要从正门进来,稚初不肯,两人便动了手?

      “不,不是。”

      “那是谁?”

      除了顾清让,还会有什么人要伤稚初?

      稚初凝着初微看了很久,他眸光半沉,似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在回避着什么,所以一直不语,直到看到初微微拧了眉心,他才稍一叹气,道:“本想等你恢复些再跟你说的,不过在你面前,我也是说不上谎的,索性,还是跟你说了罢,不过,你听了不要慌,晋王妃她没事。”

      果然,一听事情关系到怀瑾,初微一下坐了起来,却又因着身子还未恢复,下一瞬便重重落了回去,初微闷哼一声,急急问道:“怀瑾怎么了?”

      稚初想要去扶她,却又因为手臂上的伤口而不得,“晋王妃她没事,是……是宋家出事了。”

      “宋家,你是说……怀瑾的娘家?”初微诧异,宋家能出什么事,难不成大过年的宋与书还能被人查到他的贪污受贿不成?

      初微以为自己能想到的,已经是很严重的罪行了,却没想稚初接下来的话会给她一个霹雳。

      稚初面色越发的沉重,似是因为想起了那天的混乱,他点了点头,沉声道:“除夕那日,午时几位皇子和宗室便应该要入宫的,可宣王府的总管却来报,说宣王失踪了,陛下立刻派了方亭知和睿王带着人在帝都里查找宣王的下落,后来,他们根据线索找到了宋府,并在宋府地牢找到已被杀害的宣王。宋与书杀害宣王,被方统领和睿王等人当场抓住,已是证据确凿,陛下大怒,当夜便下令查封宋府,宋府凡十岁以上男丁,斩立决,十岁以下判以流放,而所有女眷均入教司坊。”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十年前德妃惨死在燕山上后,陛下对左家的发落。

      轰然一声,初微脑中突生出一股热疼,她颤着手臂支起身子,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是说宣王他……”

      顾子劼死了?

      怎么可能……

      就算是顾子劼因为当年燕山受伤留下后遗症变的痴傻,北戡帝也是将他捧在手心宠着,甚至,他之所以留着顾子衿,便是想要将他的孩子过继给顾子劼。

      若是顾子劼死了,那北戡帝会做出些什么事?

      他可以为了顾子劼暂时留下顾子衿的命,那他也可以因为顾子劼的死迁怒于怀瑾的,毕竟怀瑾也是宋家的人不是吗?

      最重要的是,顾子劼是顾子衿的哥哥,顾子衿本就不喜怀瑾,现在这事与宋家有关,或许不等北戡帝动手,顾子衿第一个就会要怀瑾偿命。

      稚初似乎看出了初微的担忧,忙说道:“你放心,陛下虽然对宋府的人毫不手软,却是从来没有提过晋王妃。”

      “那……”许是太过震惊,初微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她抬头看着稚初,而后又将视线停在他的右臂,“那你为何会受伤?”

      稚初不由将身子退了退,尽量让自己沾满腥红的手远离初微的视线,“除夕那夜,方亭知和睿王带人去宋府搜查,晋王妃的哥哥宋云澈因为反抗,当场被方统领斩杀,我得知此事后,便悄悄去找了晋王妃,她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她的弟弟救出来,今日丑时,宋云志便被官兵押送去往寒地,我暗中埋伏,将他救了出来,现在已经安置在了安全的地方。”

      宋云澈……

      初微记得在她回帝都那日,她好像在宫里见过宋云澈一面。

      她眼中阴鸷渐生,她虽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这事定是逃不过顾清让和顾子衿二人。

      但是,宋与书为什么要杀顾子劼?难道是他发现了他什么秘密?还是……

      不行,她必须立刻去见怀瑾才行。

      “怀瑾现在是不是在晋王府?稚初,你立刻安排一下,我要马上去找她。”说着,初微便想要下床,只是她身子根本不易活动,刚坐起来便摇晃着朝一边倒去。

      稚初急忙用左手将她扶住,“晋王妃现下不在晋王府。”

      “为什么?”难道顾子衿将她……

      “陛下听闻宣王噩耗,一病不起,宋家的处置下来后,众大臣已是纷纷上书,道如今还在节庆里,不易见血腥,可陛下还是执意要将宋家男丁斩杀,而宋与书……陛下下旨,于今日午时在刑场将宋与书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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