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作者:青夜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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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章


      吉祥紧咬唇瓣,待魏军医走了好几步后,终是忍不住开了口,“王爷,既然军营里还有柏叶参,那这一株,能给民女吗?止若姑娘的病需不需这药,现在还不好说,可我的病人很需要这药,请王爷成全。”吉祥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勇气,许是想起了初微受伤后的样子,才敢对睿王说出这样胆大妄为的话来。

      “还不给王爷跪下!”魏军医忙冲着吉祥斥道,刚想替吉祥求情,见左司冲他摇了摇头,虽然救女心切,此刻他也只能会意地点点头,回身继续往止若的营帐走去。

      顾清让并没有在意吉祥的话,朝左司丢了一句“将她带下去”,便往关押初微的营帐走去。

      俗话说,错一次是错,错两次也是错,数罪并罚也是罚,方才情急之下说了顶撞的话,吉祥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可反正错也错了,她是不懂王爷为何要罚王妃,也不知道王妃为何要隐瞒自己的病情,但昨天的事,任谁看到都会动容,两名女子,一个只是昏迷,一个满身鲜血,差点丢了性命,谁轻谁重,谁缓谁急,没人看不出来,更何况是她这样的“大夫”,没有大夫愿意丢着生命垂危的病人不管,而去看一个初步诊断后看着并不严重的人。

      她已经没有用军营的药材,而是赶回达城拿走家里的药,为何王爷也要阻止,更何况她要救的,是他的妻子呀。

      “王爷!”吉祥就着跪地的姿势调整了自己方向,叫住了正要离开的睿王,“民女的病人腹部中了一箭,伤得很重,这柏叶参能救她性命,请王爷赐民女一株柏叶参。”

      顾清让却似没有听到她的话。

      “民女的病人昨夜在兴城被人射伤,王爷就不好奇那人是谁吗?”见顾清让不理她,吉祥的声音不由高了几度。

      顾清让这才停下脚步,回身看着她。

      昨夜兴城的确有一场射箭比试,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他和左司两人,至于止若,她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吉祥为何会知道比试的事?那个受伤的人,是在那场比试中受伤的?不,这不可能,顾清让突然想起东震三皇子说的话,当时他只急着带止若离开,并没有多想,如今回忆起来,那纱帘后面,东震三皇子以为是止若的人,是谁?

      吉祥答应过初微不会将她受伤的事告诉其他人,现在她并未跟睿王讲明受伤者是谁,是睿王自己要来看的,那这便不能怪她坏了承诺,带着睿王回营帐的路上,她想了很多画面,诧异,怜惜,至最终的重归于好,却没想,撩开帐帘后,除去扑面而来的浓浓血腥味,营帐内只剩下灌进的寒风。

      如此一来,就有些尴尬了,吉祥愣愣地站在原地,瞧着床榻边还未收拾的那些带血的衣物,还有上面放着的那支羽箭,她几步走到床榻旁,弯腰将那堆衣服抱在怀里,右手握着羽箭回到睿王身边,“这支羽箭刺进她的腹部足有两寸,她拖着受伤的身体走了一整晚才回到军营,民女虽然替她将伤口处理了,可她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若不给她用柏叶参,民女只怕她熬不过三日。”

      吉祥看着睿王接过她手中的羽箭,她不知道是谁伤了初微,但是顾清让知道,这箭上刻着东震的图腾,还有他听到对方可能抓了止若后用内力折过的痕迹,这支羽箭必是出自他的手。

      “是谁?”若那人受了伤还回到军营,那此人必是军营里的人,可昨日并没有人向他汇报此事,军营里的女子不多,止若身边更是没有侍女,那这个代替止若的人会是谁?

      吉祥却没有回话,虽然她很想直接说出“王妃”二字,然后询问她去了何处,奈何睿王跟着她来这里,并且看到她怀里的东西,却是根本没有将人选的方向往王妃那个方向想,她提示得已经够多了,这是她的营帐,和她住在一起的,又能是谁。

      左司一直盯着吉祥怀里的衣物,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光一沉,一把将衣物夺过,那带血的长裙自他手中垂下,左司心中一震,似是有寒气自喉咙直冲到心脏,“王爷,这是王妃的衣服!”

      那长裙被吉祥用剪子剪了条很长的口子,衣襟的花色也被发黑的血渍给染透了,尽管如此,顾清让还是忆起这是她前日穿的衣服,他要去兴城,为了让她按时服用御寒汤,他在走之前将她叫了去,他记得,当时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受箭伤的人是她?

      不,不可能,顾清让一次次回忆着昨日她夺马时的情景,若她当真受了伤,那她怎么能受得了从马上摔下来,而后还像是没事一样企图从士兵手中再次将马夺回,按吉祥所说的,那箭伤得她很重,若真是这样,她怎么可能还有力气挟持清清,他将她打倒在地后,他也知道她并没有晕过去。

      绝不可能是她。

      更何况,东震的人不可能将她当做止若。

      吉祥本是等着顾清让追问她的,可自左司指出这衣服是初微的后,顾清让便没再说话,只是凝着衣服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里尽是不信,“还有一件事,王妃不让民女跟王爷说,可王爷不相信民女的话,不相信王妃受伤,那民女索性将这事也一并跟王爷说了吧。王爷罚王妃洗衣劈柴那晚,王妃从王爷营帐里出来后便吐了血,民女为王妃诊了脉,虽然查不出病因,可那血却是真切的,王爷若是不信,大可去旁边的营帐查看,民女相信那些血渍还没有淡去。”

      吉祥见过父亲为了救受伤的士兵跟要将他带走的副将急眼,当时她还疑惑,按理说,救治一名小小的士兵如何比保住自己的命来得重要,可父亲却坚持要先替士兵将埋进肉里的断箭取出,后来父亲因违抗军令受到责罚,他却安慰吉祥,父亲说,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比救人重要。

      许是这样,明明心里害怕的要命,吉祥还是对睿王说了重话。

      因为睿王不信她的话,就算他不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可这衣服就在他手中,难道他还要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你说什么?”顾清让终是抬起来头,他看着吉祥,蕴黑的眸子像是染上了一层灰色。

      没等吉祥开口,左司已经退出了营帐,吉祥想他或许是去找王妃来,便也没有管他的离去,“王妃她病得很重,虽然从脉象上看不出来,但从她的一举一动,民女能看出她的确患有重病。那晚,民女在王爷帐外寻到王妃,她刚吐了血,浑身颤抖走不了路,民女将她带回营帐,不等民女替她治疗,她便痛晕了过去。”

      “前日,王妃说她想离开军营,让民女为她准备马匹,可临走的时候,她说她看到止若姑娘被人带走了,她让民女去止若姑娘的营帐查探,自己先追过去,民女立刻去止若姑娘的营帐询问,得到结果却是止若姑娘已经歇下,民女没再多想,以为是王妃看错了,等她知道马车里的人不是止若姑娘后,她便会调转回来的,却没想一夜过后,王爷当真带着昏迷的止若姑娘回来了,可王妃却不知所踪,民女不敢声张,只能在小河边等。王妃回来的时候,腹部中箭,瘫在马背上,几乎没了神志,王爷,民女顶撞王爷,自知有罪,民女认罚,只希望王爷先让民女替王妃用药,将血止住!”

      吉祥一口气将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虽然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负罪感,但她确信继续隐瞒对初微没有任何好处,让睿王知道王妃受伤的是左司,也和她没有关系,只要睿王肯将柏叶参给她,就算后面被责罚,她也认了。

      早在吉祥语毕之前,顾清让眼里的灰色已经爬满整个眼瞳,手中染满血渍的长裙也跟着褪了颜色,那些墨红似毒.药一样流进了他的胸口,将里面的所有都吞噬了个干净。

      不管他怎么否认,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在兴城代替止若被绑在纱帘里的人是她,被他报复性的一箭射中的人是她,她受伤了,是他伤的她,箭在这里,染血的衣服也不是作假,除非……一切都是她导的一场戏。

      他还是无法相信,她是东震人,怎会被当成止若作为威胁他的筹码,还有,她若真的伤得很重,为何昨日他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他将衣裙用力攥着手里,转身快步走出了营帐。

      与其在这里猜测,还不如直接去问她,只要看到那腹部的伤口,便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顾清让走的很快,快要到达营帐的时候,却见左司急匆匆从里面冲出来,他见到顾清让,立刻迎了上去,“王爷,王妃不见了!”

      不见了?

      顾清让径直冲进了帐,只见他派来的守在外面的士兵全都晕倒在地,而本该在里面的那个人早就没了踪影。

      “大门有士兵把手,王妃应该还藏在军营内,王爷,是不是……”

      她能弄晕看守的士兵,定是有人帮忙,那离开军营于她又有何难,是他大意了,他原本想着她一个人再怎么闹,也撕不破他布下的网,却没想她竟悄无声息地走了。

      “左司,将我的马牵来!”

      于是,天边的鱼肚白还没有完全翻上来,睿王已经带着包括左司的一行人往沧山的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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