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

　　托神君的福，缪慈作为唯一一个有资格参加宴会的散仙，终于知道白天的天宫原来是这么晃眼，以及仙家是如此之多，最后不得不感慨一声，女仙家们都十分耐冻，这薄衣衫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不挡风，她们怕是不知道神君这个不周山的降雪之神要大驾光临吧。
　　“元乙仙尊。”终于碰到一个认识的仙，缪慈是可了劲召唤，神君按位份自然是列前座，徒留她一个仙在这香风阵阵中打喷嚏。
　　元乙安静地挪过来：“这不是卞西神君座下的吗？跟着神君来的？可听说这次不让随侍的小童进啊，老夫还要自己动手布菜。”
　　“我有名帖。”缪慈掏出那张只写了自己名字的金灿灿帖子，再一次怀疑天帝原恒的审美。
　　元乙看她的眼神立马不一样了，要知道这一次的女仙家们都拿着银色的名帖应邀前来，那可是天帝的姑姑战神乔索倚老卖老发下的，这心思自然大家是知道的，天帝陛下至今未婚，长辈们是该急一些。
　　“以后富贵了，仙子可别忘了在我殿中喝过酒的。”
　　“自然忘不了仙尊让本仙在殿中跪了两次。”缪慈得意万分，果然这老儿还是最怕神君的，今日有神君跟着撑腰就是不一样。
　　撺了这场局的乔索姑姑没见到，反倒是她的女儿阳日神君传母神口谕，希望大家玩得尽兴，各位神女也可献出寿礼为陛下庆贺。
　　一时间真是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缪慈手托腮，忍着想喝酒的冲动，目不转睛地盯着，真是眼花缭乱，再看看神君没有什么特别喜欢谁的表情她便放心了许多，她安心地准备看原恒的笑话，岂料天帝陛下淡定的很，竟然还与坐在最后的她遥遥对望了一眼，之后便挥了挥手：“众位仙家神女先听本帝一言。”
　　丝竹声立停。缪慈想，果然还是天帝气派。
　　“本帝知道姑母的意愿，亦知道众位仙家心之所念，今日本帝诞辰，心情甚是愉悦，就不防告知大家，本帝心中已有选择。”
　　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声，缪慈心想，真是苦了那位被天帝倾慕着的姑娘，这以后要受多少白眼。
　　“她仙阶不高，但与本帝自幼情分，早已相濡以沫，两情相愿，本帝实在不愿辜负她，也曾许诺只娶她一个为后，这位便是叔父卞西神君座下的缪慈仙上。”
　　缪慈第一反应在点头附和，可怜的姑娘，第二反应便是盯着神君，看他丝毫没有惊讶，这事情怕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缪慈想当然认为神君设计了自己的傻侄儿，让他接纳一个间谍到自己的天宫里。
　　之后这宴会的靡靡之声竟然不像以前那般慷慨激昂，神女们也都似霜打了的茄子，跳个舞东倒西歪，而缪慈觉着自己这边更是奇怪，五米之内，竟然只余她一仙。卞西神君好似也看出她的尴尬，“缪慈，到这边来。”
　　就这样，缪慈活了这千余年，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沐浴着天界第一神的目光，手里端着神君的酒杯，对自己最爱的美酒……难以下咽。
　　“这宴席比往常散的快些。”原恒也不知道是在对着谁感叹。
　　缪慈想神君大概是怕自己的侄儿尴尬，忙接过去：“自然是快些，目的破灭，便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心思。”
　　“这次还是要多亏叔父割爱，想来以后缪慈需常往返天宫，叔父那边定是照顾得不像以前那么妥当。”
　　“这点子是你自己想的，怕是须得你亲自与缪慈解释，她一直是个死心眼的孩子。”
　　死心眼的孩子缪慈看他们几个回合，更是一头雾水，原恒觉得这样的缪慈甚是可爱，张口便笑着解释：“北帝和南帝以及各族都希望能在本帝的家事上面插把手，这谁都不好委屈，就只能公平一点，大家都尝不着甜头的好，原恒也只认识一位能够不见外被拉下水的姑娘了，在这里先谢过缪慈仙上。”
　　缪慈大力摆着头和手，那傻模样是受了不小的打击：“不，不用。”让堂堂天帝与她道谢，真是折寿，她还想多活些时日好陪着神君呢。
　　缪慈也不知道这算是歪打正着还是一切尽在神君把握之中，她只能直勾勾盯着卞西神君。
　　“念念这是担心在这轩辕殿演戏没小仆照顾神君吗？大可放心，本帝已经把最得力的婢女赐给了卞西神君，这段时间只能先委屈神君了。”
　　卞西神君倒是没有再与原恒说什么，只是看起来心不在焉，而后叮嘱了缪慈：“在天帝这边莫要忘记本君平日里的嘱托，切莫为不周山失了颜面。”
　　平日里的嘱托，缪慈知道，这话中意味很是明显，“谨遵神君教诲。”
　　缪慈她总算是知道这天帝陛下不近烟火之气的传言是哪里来的了，如此之大的轩辕主殿，洒扫侍物之俾子竟然均是这陛下抓一把龙鳞吹一口气便能成事的，不说敷衍吧，可这待遇真的是让她为难，竟然都比不上元乙那老贼，这往后功成身退还怎么让她吹嘘，本还想着来了天宫终于可以试试别人服侍的感觉如何了，缪慈都准备了妙招来克服自己诚惶诚恐的小家子气模样。
　　缪慈在空旷的殿中等了良久，终于等来一个奔着自己来身影，那丫头珠圆玉润的，头上挽着圆发髻，十分讨喜，就是嗓门有些大，中气十足的，察觉不出这仅仅是一片龙鳞幻术，她躬了躬身，忙道：“仙上，俾子是陛下派来服侍您的小童，您叫我大圆就好。”
　　“大圆？难不成还有小圆？”
　　“仙上玩笑话，小圆自然是没有的，俾子的妹妹叫小方。”
　　缪慈一阵沉默，“你们姐妹这名字，甚好，甚好，难不成你是一块圆形的龙鳞，你妹妹是方的？”
　　“仙上误会了，俾子与妹妹并不是龙鳞，也算是这殿中留下来为数不多的老精灵了，如今有灵识的都是在陛下承位之前便化形了，算是元老了，陛下仁念，总不好赶我们走，大圆和妹妹是并蒂莲，陛下都夸我们是好兆头呢！”
　　缪慈干笑了几声：“就是觉得给你们取名字的神甚是有眼光。”
　　“俾子与妹妹的名字是卞西神君取的，大圆与妹妹化形时卞西神君与乔索上神恰巧在游园。”
　　缪慈愣了一下，掩饰着问：“那你和你妹妹算是认识卞西神君了？”
　　“自然是认识了，大圆与妹妹与卞西神君结缘已两万余年，每年的降雨节，俾子与妹妹均会去不周山送上今年最好的花露，以报答神君赐名之恩，说起来倒是没有见过仙上。”
　　缪慈解释：“我不过伴了神君千年，自己算是最讨厌下雨天的，每日降雨节都窝在屋里昏昏欲睡。”
　　大圆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我与妹妹结出的花露算是这花木族最好的了，仙上也没有机会尝尝，不过没关系，您要是和我们陛下结了缘绳，拜了盘古父神，成了夫妻，那大圆便天天为您酿最好的花露。”
　　缪慈看着如此热情的大圆，花露都被神君赐给我洗澡了这种事实她是万万说不出来的，可酿花露听起来也蛮不错的，“会酿酒吗？本仙好酒。”
　　“酿酒的活计，妹妹更拿手一些。”大圆话音还没落，哭腔便起来了：“仙上您可千万别用我换妹妹回来，大圆会做饭带小王子，还会唱曲讲笑话，您要是想让大圆暖被窝，大圆也是愿意的，大圆不想去不周山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不周山土生土长出来的，大圆觉得自己这莲花的脑子委实小了一些，怎么能当着未来天后的面骂她娘家呢，吓得她立刻跪下来，用手捂着嘴，可是凭借着自己的大嗓门，这哽咽声是无论如何都盖不住。
　　缪慈是知道了，这会酿酒的小方怕是便宜了神君那个滴酒不沾的冷面神了，更让她在意的是神君毫不犹豫地把她留在这儿，带走了那个据说和他有着两万年交情的莲花精，这让她觉得自己正室地位不保。
　　“怎么在这里哭？扰得缪慈仙上不得安宁。”散宴后莫名消失的原恒又回来了，感觉心情还算不错。
　　天帝陛下只是一句带着笑的斥责就让大圆成功住嘴了，原恒挥了挥手，示意大圆离开，大圆觉得自己秒懂，走时还贴心地掩上门。
　　“你把大圆的妹妹遣去不周山了？”
　　“怎么？害怕方仙子照顾不好神君吗？”末了又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么担心叔父吗？”
　　缪慈被戳中了心思依旧面不改色：“没有，只是觉得天帝陛下潜走了这殿里最好的酿酒师，怕是害怕缪慈喝醉了酒，砸您的场子？”
　　“这你放心，这天界最好的酿酒匠神可是坐在你身边呢，连方的那一手技艺也只是在我闲来无事酿酒之时偷了师而已。”
　　缪慈面上惊讶，不知该如何作答。
　　“念念，你不高兴吗？”
　　缪慈扯了扯嘴角：“陛下说笑了，缪慈怎么敢让您亲自动手，外面的那些神女又该飞眼刀子了。”
　　“没事，只有我们两个，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你还顶着未来天后的头衔呢，够你为非作歹用了。”
　　缪慈觉着这天帝陛下的眼神也太过认真了些，忙浇了一盆冷水：“陛下，我什么时候算是完成任务，能回不周山？”
　　原恒佩服缪慈这破坏气氛的能力：“等到她回来吧！”
　　“她？”
　　原恒捋了捋缪慈的青丝，眼中含笑：“是我极喜欢的一位神女，她也像你一般倔的很，只是不比你古灵精怪些。”
　　那是缪慈不熟悉的原恒，虽说他们也没见过几次，可是她总是说不出来，这个原恒不是原恒，那样深情温暖的眼，她只在神君的眼中见到过，神君望着那位神女时也是这般，可惜那位神女变成了树，回不来了吧！
　　“陛下很喜欢她吗？”
　　“很喜欢。”
　　“那她走了，还会回来吗？”
　　“也许不会吧！”
　　不会，缪慈心中重重一击，陛下原是和神君一般的苦情之神。“那陛下还等吗？”
　　“等，一直等。”
　　“不能忘掉她吗？”
　　“忘不掉。”
　　缪慈突然怒气恒生，声调便高了几分：“忘不掉怎么能更清楚的看到旁的喜欢你的仙？她们也等的很辛苦很辛苦。”
　　“我知道。”原恒像是根本没注意到缪慈突变的情绪，声音依旧平淡无澜。
　　缪慈知道自己失态，忙跪下行大礼：“陛下，缪慈知错。”
　　原恒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说罢扶她起身。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缪慈只觉得这重重华丽的宫殿如此压抑，她想回不周山。
　　原恒望向窗外，指了指：“待那棵树开了花，便是她归来之日。”
　　缪慈透过窗，清清明明地看见那颗树，那树就种在她即将入塌的清心阁院里，正对着窗口。又是树，还是一棵不长叶子不开花的秃树，还在她眼皮子低下，这怕是比不周山那棵更常入她眼罢，缪慈决定从此讨厌树这种物什，再加上讨厌四处种树的神农一族，据说他们的祖先是个老树精。
　　“只要那树开花，本帝便潜你回不周山，绝不为难你与叔父。”
　　缪慈腹诽，本来就是你自己惹的麻烦，还说的像不周山欠你一样，这做神一定要常怀一颗感恩之心。但后来缪慈听大圆说，那棵树是棵铁树，自原恒种上以后就没开过花，她就知道了这天帝不仅喜欢理所应当地欠着别的神恩情，甚至还喜欢欺骗无知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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