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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
陈阿连忙开解道：“秋娘有此心，已是难能可贵，切莫意气用事。想想清河坊里苦命的姑娘。民不和官斗，我们在吴国各地的十几家清河坊要还需仰仗官府庇护呢。”
秋娘捶了一下陈阿的胸口：“你说过要帮我让所有的吴国人都铭记夏侯将军，现在是什么意思？”
陈阿咳嗽一声，用求助的眼神投向闻人懿：“我们的做法与丞相大人的意图并不冲突吧？”
闻人懿颔首：“只缅怀夏侯尚，歌颂其为云城的牺牲，不提及以往的功绩，就不会触及崔砭石的底线。夏侯尚之前的战绩无可指摘，但他最后放弃云城的行为很容易引来争议。有你们的干涉，能防止他被人的抹黑。”
陈阿立马点头：“我看行。”
秋娘亦觉得闻人懿说话有理有据，遂点头同意。她始终看不透闻人懿，但能感受到闻人懿身上有着深厚的底气。这种底气是长期站在高位养成的，只是不知这位究竟是何出身了。
闻人懿随意看了看屋内摆设，点了点桌边卷起的鎏金纸问：“路上可丢了什么物件？”
秋娘扶了扶头上的玉钗，笑着说：“这里的摆设都与云城的清河坊一般无二。公子可是看岔了？”
闻人懿若有所思，再次发问：“路上可丢了什么人？”
秋娘闻言叹息：“我在云城收留的一个女孩在半路走丢了。对了，她叫翠凤，你是见过的。”
闻人懿挑了挑眉，没有出言点明他的猜测，起身告辞离开。
他在肩上贴了张隐身白符，徒步走过小半个皇城。穿过层层守卫来到吴国皇帝的御书房时，已是月挂柳梢。
闻人懿调换了两根御笔的位置，施施然坐在龙榻上。
吴帝一进屋就瞥向笔架的位置，瞬间眼神一亮，随即掩饰性地伸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气，声音里透着疲惫：“朕累了，都退下吧。”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
吴帝睡眼惺忪地望着关上的房门，在两扇门合上的一瞬，他的眼中爆出两道精光。他大步来到桌前，俯身仔细端详笔架上的笔，似在确认什么。
“是我。”闻人懿撕掉肩膀上的白符。
吴帝转身掀开帘子，见闻人懿斜倚在榻上好不惬意，不仅没生气，反倒更像是松了口气。
他亲自从柜中取出一壶酒和一套龙形酒器。“上次招待不周，这次朕略备薄酒邀先生共饮。”吴帝在闻人懿面前，完全没有一国之主的架子。
闻人懿抓起的形如青龙的铜酒壶，斟了些酒在同样浮有龙纹的酒爵里。酒水从龙嘴流下，澄澈晶亮，浓香扑鼻。他端起酒爵至于鼻尖下嗅闻，笑道：“陛下收藏的佳酿定非凡品，我可要好好尝一番。”
清河坊的君子茶不错，闻人懿却更爱美酒。只是他对酒的要求极高，一般不在外随意饮酒，故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这一爱好。
闻人懿放下酒杯，酒在杯中三分之一的位置起伏摇晃。他见吴帝就差把“心事重重”写在脸上，终于大发慈悲地问：“陛下近日可有烦忧之事？”
吴帝给自己也到了一杯，仰头咕咚咕咚就把酒喝了个干净。吴帝急促道：“朕之前听从先生安排，让崔砭石和朱壁二人元气大伤。只是他们竟以此为借口在朝中不作为，如今朝政昏败更甚以往。朕观近日竟无人敢上书批驳此事，心中忧惧更盛。”
“只论德行，朝中又有几人敢言无亏。若一意查办，官官相护，只会无功而返。”闻人懿点评道。
“那朕就什么都做不了吗？”吴帝倏然转身，目光四处搜寻，定格在房柱上，他一拳砸上去。柱上留下五个小坑，足可见其挥拳的力道之大。
吴帝不会不懂得官官相护的道理。他对此感触很深，提出此事就是想请闻人懿给他出个主意。
可惜闻人懿不为所动。“申明法纪，不惑人言，小人就难以致害。”闻人懿不紧不慢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并不买账。
吴帝神色颓唐中透着阴狠：“如今为时已晚，朝堂势力已被崔、吴二人瓜分殆尽，朕平日所言根本无人理会。”他仰面叹息：“我祖辈创建的基业，竟被臣子随意践踏!”
闻人懿眼中划过一抹讽刺，吴国有这位占着皇位，还不如换个不知事的婴孩。相信以崔砭石和朱壁的心机手段，在被蠢皇帝反咬一口后，应当已经着手准备换帝一事了。
正统太子已死，不出意外，二人定准备迎回一位“流落在外的小皇子”。
单从吴帝所言的二人近日的不作为，闻人懿便能窥见一二。这吴帝死到临头仍不自知，果真是又蠢又狠，人厌狗憎。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考虑，他身边无人可用，便只能抓住闻人懿这最后一根稻草，对闻人懿唯命是从。想到莫尘面无表情的脸，闻人懿轻笑一声，最后提议道：“有一件事，做完就能收揽民心且只能由陛下来做。”
“何事？”吴帝追问。
“开天坛，祭夏侯，扬天威，聚民心。”
吴帝思索片刻，眼神越来越亮，一把抓握闻人懿的双手，连连出语询问：“先生为何不早说呢？”
吴帝很快意识到此举不妥，缓下语气，故作沉稳道：“开天坛需要礼部操办，百官配合，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想要在闻人懿面前展现出明主之姿，吴帝却是痴人说梦。
有前仙帝珠玉在前，闻人懿看待帝王的眼界之高，恐怕只有人界的千古一帝才能入了闻人懿的眼。
轻松挣开吴帝的手，闻人懿说：“陛下想快速办成此事，可找朱壁帮忙。”
“朱壁？”吴帝松开手迟疑道，看得出他对朱壁畏惧颇深。
“陛下且将意图说与朱壁，他必会全力助你，届时陛下将在众人面前亲自澄清‘天子不仁，将军血冷’的流言。”闻人懿对上吴帝怀疑的眼神不禁笑了，连表面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做不到吗？
刺耳的流言点醒了吴帝，他早已没了退路，无论如何都要试上一试。
吴帝起身慢慢从柜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盒盖，里面的金银珠宝令人眼花缭乱。“这是朕的一部分谢礼。”吴帝本欲直接赐他一个官位，想了又想觉得委婉一些更为妥当。
财帛动人心，吴帝想得不错，只是闻人懿并不领情。若老板娘在闻人懿心中留有三成好感，那么闻人懿此时对吴帝的感观早已突破负数。
一眼看穿吴帝的小心思，闻人懿冷声道：“陛下是想致我于死地吗？”他说话时若不想给人留面子，那对方必是极为难受又不得不听的。
吴帝招揽的话到嘴边又咽下，匆匆喘了口气，问道：“先生何出此言？”
闻人懿掀开珠帘，起身向外走去：“陛下频频动作，已惹得崔、朱二人警觉，此时官场直如陷阱，我若此时一脚踏进，就是正中二人下怀。只怕不仅救不了陛下，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搭了进去。”
吴帝被一顿呛白，脸色青一阵红一阵，他坐在龙椅上没有动：“先生，就要走了吗？”
闻人懿头也不回地说，“我志在救民，钱财虚名皆为过眼云烟。”
吴帝脸色缓和了些，把木盒妥善藏好，道：“先生乃世外高人，只怪我错怪先生，竟以俗物待您，想来实在惭愧。”
闻人懿走到门边，拿出隐身白符：“劳请叫人开门。”
吴帝本想着能听一句经世良言，却只听到这么一句，差点岔过气去。
想到闻人懿的神鬼手段，吴帝不得不配合地脱鞋躺下，面带倦色地喊道：“来人。”
宫人们沉默着推门鱼贯而入。
闻人懿侧身避开低着头宫人们，一脚踏出御书房，又在肩上贴了一张轻身蓝符，轻笑一声，无声离去。此间事了，是时候回樂国了。
重回两年前，闻人懿一直刻意避开之前的行程，是以再次错过了赵慕的小动作。
走在最后的柳绿隐约听到耳旁有人轻笑，她不敢有大动作，垂头斜眼瞅了瞅，没发现身后有人，吓得起了一身白毛汗。自她进宫后，吴帝就经常一个人胡言乱语，陛下莫不是真的魇着了。
三日后，吴国都城，天台之上，乐官齐齐奏起雅乐，赞礼官高唱赞歌，七七四十九名道士盘坐成一个八卦图，吴帝身穿缟素，神情肃穆，一步步踏上天台。
主持祭典的太常在旁替吴帝念到：“皇皇上天，昭临下土……夏侯尚，战功赫赫，国之栋梁也。为保一城百姓，慷慨赴死，吾之英雄也……今寡人率文武百官亲为发丧，祭英魂才魄，追封尚武侯。”
激昂的声音穿透云霄，围观的百姓听完皇帝的祭词，皆默默垂泪。
朱壁问：“崔砭石那边还没有动静？”
朱晓璋：“未曾发现。”
“不对，再加派人手，肯定有遗漏的地方，”朱壁抬头目光沉沉地望向吴帝，“孙友仁气焰太盛，我们必须加以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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