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梦遥

作者: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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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将仇报


      一串惊风密雨似的钟声划破夜空,随即传来一阵杂沓而急速的脚步声。四五支火把将小小的房舍照得如同白昼,人群忽然自动地让出窄窄的一条路来。樊庆馀猜想,定是哪位有身份的人来了。
      来者是一位五十上下的女尼,与勿求年纪相仿,面目也还端正,想来一二十年前,她的身影也会出现在多情少年的梦中吧!只是她面无表情,目光如枯井般地不起半点涟漪。
      距水莲的房舍尚有十馀丈,便听得房中阵阵喝叱之声,她微微皱了皱眉,忽然放慢脚步,对身边一个眇去一目的女尼低声吩嘱道:“了尘,快从后门出去寻王快刀,请他火速来一趟!”
      “是!”了尘立刻拔腿向院外跑去。
      女尼加快脚步,威喝道:“还不快住手!”二人同时一惊,不由自主地分开了。她又对樊庆馀道:“贫尼静心庵的住持,法号勿慕。敝庵好意收留樊施主等三人,倒也不指望报什么恩。樊施主却为何深夜来到敝庵一个女居士的房中,还请明示。”
      这边樊庆馀跟一群女尼正闹得不可开交,那边厢房里的王庆汉与谷庆祥还在黑甜乡中,直到一串锣声响起。恍惚中,谷庆祥感觉自己正在参加一场盛大的婚宴,屋里屋外吹吹打打,热闹非凡。
      “喂,起来,快起来,那边好像出事了!”王庆汉一骨碌爬起来,想喊大师兄,却不知他到哪里去了,又见假山对面的厢房中灯火通明,定然出现了非常之事,便连连推搡着谷庆祥。
      “嗯……还没吃饱呢,这么快就闹洞房了……”谷庆祥咕噜着打了个滚,又鼾声如雷了。
      王庆汉打开门,发现对面人影幢幢,且不时有呼喝惨叫之声,便将这个贪睡的师弟使劲掐了一把:“快起来吧,都大祸临头了,还不知死活!”
      谷庆祥疼得一屁股坐起来,双目犹自半眯着,昏头昏脑地跟着王庆汉出去了。
      樊庆馀已再次与众女尼交上了手,对方人数虽多,怎奈武功低微,有的甚至从未习武,因此樊庆馀长剑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哭爹喊娘。眨眼之间,便伤了四五个女尼。
      “樊大哥,这是怎么回事?”谷庆祥抽出宝剑,见樊庆馀虽然以寡敌众,却明显占着上风,便没有急于加入打斗之列。
      “少废话,还不快将这群妖婆铲除干净!”樊庆馀已是杀红了眼,一连数月来因寻找韩烟翠所受的委屈,再加上傍晚遇到那个倒霉的煞星,此刻一起找到了发泄口。
      谷庆祥似乎还有些犹豫,王庆汉将他一拉:“还不快听大哥的!”谷庆祥便身不由己地被带了进来。
      勿求展开飘云三十六式,这套功夫充分考虑到拂尘的特性,本以轻灵洒脱见长,挥舞之际宛如天马行空。但因勿求对樊庆馀恨之入骨,此时在她手中使起来却如骤雨惊风一般,劈、缠、拉、抖、扫,招招袭敌方之要害。
      樊庆馀手下也决不留情,展开银叶九式,一柄银虹剑被舞得矫若游龙,寒光凛凛。若单单从二人所使的武器和招式来看,银虹剑阳刚之气较盛,而拂尘相对则阴柔一些,勿求正可以柔克刚,暗合五行生克之理。只可惜勿求求胜心切,已违佛教静心修身的旨趣,急切之间,反难取胜。
      只听“唰”的一下,拂尘被银虹剑削去了半边。勿求大吃一惊,望着手中的半截拂尘,一时回不地神来。樊庆馀又反手一剑,正刺向她的心窝。
      “二师姐,小心!”密切关注着二人打斗的勿慕飞奔过来,却已抢救不及!
      却听勿求闷哼一声,恰巧撞翻桌子,一股鲜血从嘴角哇地喷出,随即倒在桌边昏死过去。那桌上的一盏油灯也被撞飞,斜泼到蚊帐上,顿时蔓延开来。但因强敌在前,勿慕及一众尼均无心救火,致使那火光立刻蹿起丈馀。
      了尘刚逃出静心庵的围墙之外,便听得一声嘶心裂肺的惨叫,那嗓音中带一点沙哑,是勿求所独有的声音。莫非她遇害了?了尘不由浑身一个激棱,在这座庵内,只有勿贪、勿求、勿思、勿慕四大师太粗通武艺,其中勿贪已坐化多年;勿思因当年被域外三魔头所伤,已然半身不遂,常年枯坐山洞,不问世事;便只剩下二师妹勿求、四师妹勿慕执掌门户。
      只因当年勿贪临死前指定由勿慕当住持,勿求多年的算盘落了空,从此对四师妹心存芥蒂;平素庵里大小事务,都少不得过问一番,其实也不过是鸡蛋里挑骨头罢了,令人颇为生厌。
      了尘想回身过去看个究竟,转而一想,自己于习武之道一窃不通,回去也是送死,还是赶紧去找许大侠来更妥当。正在这时,又听到几声娇呼,显然是己方又有人受伤。了尘叹息一声,将脸使劲地转过去,拔脚向距此三里之遥的一个山腰奔去。
      了尘用双手刨开一丛破败的荆棘,又将手指按在荆棘下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却听不到任何响动。
      “许大侠,许大侠,有强敌来犯静心庵,大事不好啦!”了尘焦急地大喊道。
      “喂,满稻、丽苏,你们在吗?”她扯直脖子又喊了半天,依然无人应答,便猜测许快刀一定不在洞穴里,只得无比焦虑地漫山寻找。

      “你杀了我二师姐,我静心庵今日饶不了你!”勿慕堵住门口,向众尼喝道,“快将门窗给我关严了!”
      “这……可是你怎么出去呢?”一个弟子迟疑道。
      “休要管我,只要能为二师姐和弟子报仇,我勿慕又何惜一死!”勿慕的武功虽说比勿求稍强一些,但与樊庆馀还是相距甚远,此刻以一敌三,更是险象环生。
      “老妖婆,在下可不想跟你陪葬!”樊庆馀一招银蛇吐信,恶狠狠地刺向勿慕,溅起一道炫丽的剑芒,趁勿慕躲避锋芒之时,已然乳燕投林般穿窗而出。
      门和窗各有两个女尼死死关住,樊庆馀发起性来,索性给窗外的女尼一人一剑。剑锋所过之处便是一声尖叫,也不是知道是砍了胳膊还是刺了肋骨。
      守在门边的两个女尼见形式不妙,立刻开门大叫道:“师父,快出来吧!”勿慕师太已被呛得涕泪交加,连眼都快睁不开,又见王庆汉和谷庆祥也已跳窗出去,便跌跌撞撞地出来了。
      樊庆馀也没想到,因那绝色女子,事情竟闹得如此不可收拾,心中倒也有几分懊恼。待己方一人都跳出着火的屋子,他向两位师弟一挥手:“我们走!”
      他正欲腾身出去,一柄拂尘兜头袭来,但听勿慕喝道:“淫贼,哪里走,给我拿命来!”
      樊庆馀恼羞成怒,一招银浪排空,卷起一阵气浪,与拂尘相遇。勿慕右手一抖,樊庆馀满以为她不敢与自己硬碰,必然闪避,已然出招封死了她的上下左右四大退路。
      岂料就在这时,樊庆馀忽见拂尘中几点星芒一闪,暗叫不好,正欲撤退之时,已觉左手的手肘微麻。樊庆馀忙用右手自点左臂的曲池、肩井两处穴道,厉声喝道:“老妖婆,亏你还是佛门中人,竟也暗箭伤人!”
      “哼,对付你这种淫贼,还讲什么江湖道义。”勿慕道,“你已中了我的满天星,不出十二个时辰,就会全身溃烂而亡,哈哈哈……”
      樊庆馀整只左臂顿时肿成了一只猪蹄,皮肤呈现出亮泽的紫黑色,只觉酸麻难忍,他闻言大惊,忙对两位师弟道:“快问她要解药!”
      “臭妖婆,敢不快拿解药出来,大爷有你好看的。”谷庆祥立刻逼上前去,双目紧盯着勿慕手中的拂尘,以防她还有什么伏着。
      “贫尼就算带到棺材里去,也不会给解药的,别痴心妄想了。”勿慕横下一条心来,不再顾及自身的安危,每一招每一式均使尽全力,欲与对方同归于尽。这种状若疯虎的攻势,一时倒也与二人打了个平手。
      三五十招过后,勿慕虽然攻势凌厉,毕竟底气不足,加上年迈体衰,已有些力不从心之态。王庆汉与谷庆祥见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再次发暗器,便知她已是穷途末路,相互一使眼色,同时奋起变招。勿慕措手不及,手中的拂尘被谷庆祥削断,但她依然咬紧牙关苦熬苦撑,全身防守严密,尚未呈败露之相。
      樊庆馀虽然止住左臂上的两处穴道,那满天星之毒依然慢慢地浸入全身,连左半边身体都开始酸麻起来,那只左臂更像是失去知觉一般。他见两位师弟久战不下,心中焦急,忽计上心来,对王庆汉道:“王师弟,你把那些女尼抓过来再问她。问一声便杀一个人,看究竟是她的嘴硬还是咱们的剑硬。”
      “大哥这个主意不错!”谷庆祥说罢,命那些手无寸铁的女尼都站到院子的一角。
      是夜,西北风刮得正紧,火势早已由水莲的东厢房蔓延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整座静心庵的房舍已烧起了十之八九,映得半边天都血也似的红。众女尼见平日栖息之地竟毁于一旦,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王庆汉将一个女尼揪出来,才发现她右脚微跛。勿慕及众尼却认得,她正是去年重阳才剃度的了凡。
      王庆汉向勿慕问道:“解药有还是没有?”
      勿慕的神色倏地一变,又不觉朝自己所在的厢房望去一眼,咬牙道:“没有。”
      只听扑的一声闷响,王庆汉手起剑落,一道血雨激射出丈馀高,了凡应声而倒,众人但见她脖子上多了一道醒目的红线。随后,了俗、了痴二尼均先后被王庆汉刺于剑下。
      王庆汉抓起了情,正欲刺去同样的一剑,忽听勿慕大喝道:“住手!”
      樊庆馀忍着疼痛冷笑道:“你终于肯给解药了?”
      “你们滥杀无辜,是会下阿鼻狱的!”勿慕痛心地说道,“在给解药之前,你们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来听听。”樊庆馀心中一喜。
      “你拿到解药之后,必须饶过我这十馀名弟子的性命,立刻离开静心庵,永不来犯!”
      “哼,那就要看你的解药是真是假了。若敢存心使诈,在下决不轻饶!”樊庆馀正欲借坡下驴,不过语气还是有些硬。
      “你要对天发誓,我才相信你。”勿慕道。
      “这有何难?”樊庆馀随即郑重说道,“今日樊庆馀身中满天星之毒,倘若勿慕拿来解药,樊某愿立刻带领两位师弟离开静心庵,从此再无瓜葛,记不相犯。若违此誓,樊某愿被刀剑分尸!”樊庆馀暗忖,只不过是随便说几句话而已,谁又拿它当真?
      勿慕颔首道:“解药就在贫尼厢房内,若再迟片刻,恐被烧为灰烬。”勿慕说罢,试图推开谷庆祥架在脖子上的剑。
      谷庆祥迟疑地望着樊庆馀,樊庆馀道:“有这么多女尼的性命在我们手里,谅她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谷庆祥才将剑挪开。
      勿慕奔向最西边的那间厢房,幸亏那间房是逆着风,因此火势仅蔓延了一小半。众人但见勿慕闪身进入房间,片刻之后出来,她右手握着一只小葫芦;身上的那件棉衣不见了,想来是沾上火星被脱下。不过由于火势极旺,即使身着单衣也不觉寒冷。
      勿慕从葫芦中倒出一枚乳白色的药丸,递给樊庆馀,说道:“服用这枚药丸之后,最多只须半个时辰,便可解毒。”
      樊庆馀迫不及待地抢过那枚药丸,又疑惑地嗅了嗅,药丸散发一出股淡淡的清香,才吞了下去。
      “这下三位总可以走了吧?”勿慕道,她正欲指挥弟子们提水救火,不料被王庆汉挥剑拦住。
      “不行,我们也不知道这枚药丸的真假,还请师太耐心等候片刻。”王庆汉要紧不慢地说道。
      “这二十馀间房子是我静心庵的安立命之本,如今一旦化为灰烬,教我等日后存身何处?”勿慕怒道。
      谷庆祥心中有些不忍,以乞求的目光望着王庆汉,低声道:“大哥,我看勿慕师太不像是狡诈之人,不如就让她们先救火吧?”
      “不行!”王庆汉断喝道,“庆祥啊,不是我说你,江湖险恶,还是多长个心眼为妙,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谷庆祥方住了嘴。
      樊庆馀吞下药丸后,便凝神运功催药力发散。那枚药丸运行了一小周天之后,樊庆馀的头上冒出一股腾腾的热气;待这阵热气已过,他左臂乃至散发到全身的肿胀便恢复如常。他满意地查看了一下伤势,突然捂住胸口,面呈痛苦之色:“哎哟,我的心口好疼,怕是这枚药丸还有其他毒性……”
      “樊大哥,你怎么啦?”谷庆祥立刻围上来问道。
      王庆汉则瞪眼望着勿慕:“敢情你这药是假的?”
      勿慕皱眉道:“不可能啊!我用清风丸解满天星之毒已不下二十次,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勿慕说着便走近樊庆馀,查看伤势。
      正在此刻,樊庆馀突然一跃而起,一脚踹向勿慕的腹下,勿慕当即被踢飞三丈开外,又撞到假山上的一块太湖石上,才被摔下来。
      勿慕已是气息奄奄,挣扎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简直豺狼成性,明明答应过解毒之后便离开静心庵的……小心,你会被乱刀分尸的!”
      她恶狠狠地盯着樊庆馀那张阴鸷的脸,仿佛自己即使到阴间也不会轻易饶过他。樊庆馀被看得毛骨悚然,不过转而一想,一个快断气的老太婆,还怕她不成?心下便释然了。
      “哈哈哈,”樊庆馀大笑道,“这种话过耳即忘,充其量只能骗骗小儿,你一大把年纪也相信,又能怨谁?”他又狞笑着走近勿慕,“我的性命差点毁在你手中,你以为我会轻易饶过你?哼,做梦!”说着,又向她胸口上补了一剑。
      “快,将这群女尼全部杀尽,以绝后患!”樊庆馀从勿慕的胸口上抽出长剑,率先冲向那些女尼。
      “大……大哥,她们也没什么得罪我们的,要不……还是算了吧?”谷庆祥期期艾艾地说道。
      “胡说!今日若不斩草除根,必然种下无穷祸患。自古无毒不丈夫,你心怀妇人之人,是难成大器的!”樊庆馀严厉地教训道。
      樊庆馀中毒之后,众女尼只道自己今番能够保住一命;万没有想到变起仓卒,勿慕竟然被樊庆馀暗算了。正当她们惊惶失措之际,乱剑已然临头了,剩下的这十多个女尼,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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