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得浮生半日甜

　　坐在宋延自行车后的顾央央一直在回想刚刚季修说的最后句话。
　　“她最特别的地方……”
　　“就是和我特别合适？”
　　什么跟什么嘛？这种解释完全没有改变大家对季修的女朋友是个智商不高，不符合现代审美的人的错误判断啊！
　　况且，“特别合适”还是季修自己编写的伴侣配对程序所下的定义。演员搭物理学家？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两人狗血剧都没这么扯好嘛！
　　“宋延！”顾央央在后座喊道，“带我去你们这儿能看到海的地方，老娘我要赶走坏心情！”

　　几十分钟后，顾央央环顾四周，看了看面前一眼就能望到对岸高楼耸立的平静湖面，转过头看向宋延。
　　“没办法。”男生无辜地耸耸肩，“我们这儿看不到海。”
　　“不过你放心，这绝对是我们这里最大的一条人工湖！”
　　“噗嗤！”顾央央笑了起来，“海啊湖啊河啊对我来说都没差，只是想找个地方散散心。”
　　两人背靠着湖边的围栏，湖面上细碎、璀璨的光点被阵阵袭来的微风吹着跳跃着落到更远处，波光粼粼。
　　柔和的风轻轻拂过，很舒服。
　　安静了好一会儿。
　　“宋延，你之前谈过恋爱吗？”女士偏过头，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没啊，不过有喜欢的人。”
　　“那为什么不追人家？”
　　宋延突然转过头冲着顾央央笑了起来，眼神中难道没有一丝玩笑的杂质：“我来晚了呗，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
　　过了几秒顾央央才反应过来宋延说的是自己，她无语地白了一眼身旁的男生。
　　“哎哎哎！我说的句句是大实话啊！”宋延举起手发誓。
　　“那理由呢，你为什么喜欢我？算上今天，我们认识才不到两周的时间。”
　　“喜欢就是喜欢啊，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
　　“啧，原来你看中的是我的皮囊？”
　　“你性格也很好啊……”
　　“噢？那就是说你并不喜欢自私刻薄冷漠无情的顾央央？”
　　宋延看着面前表情倔强的女生，竟然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接下话。
　　男生挠挠头：“哎？我怎么没发现央央你还是个这么极端的人？”
　　顾央央看着一向侃侃而谈的宋延被自己堵得说不出话来，噗嗤一声笑开。很快，笑容并没有在女生脸上停留几秒，就被平静得波澜不惊的表情所取代。
　　顾央央抬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宋延，然后目光停留在远处的湖面上，细碎的光芒反射到女生瞳孔中，拓开一小片亮晶晶的空间，璀璨得像亮晶晶的玻璃珠。
　　“宋延，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我之前的男朋友。”
　　“诶？那么幸运的吗？”
　　“我以为这辈子就是他了，但后来我们分手了。”
　　“哈？当我没说。”
　　“分手时，他跟我说，我很好，厨艺好，性格开朗，爱笑，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这段感情结束不是我的错，是他变了，他遇到了更好，更适合他的人。”
　　“可我还不死心，第二天偷偷跟着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我才知道我们是真的完了。”
　　“……我终于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了！”宋延突然一脸严肃，“因为你怕重蹈覆辙啊，都怪我这张脸啊！”
　　顾央央无力地扯起嘴角：“是啊，我怕重蹈覆辙。”
　　“既然一开始就没有过想在一起一辈子，一开始就知道以后会遇到更好的，那就不应该来招惹我。”
　　“浪费时间，又浪费感情。你们男人啊，都是怪胎。”
　　宋延连忙撇清：“哎哎，我可不算啊！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个用情专一的好男人。”
　　“你就自恋吧。”女生的脸上终于缓和了起来。
　　“你刚刚说你厨艺很好？”宋延扯开话题。
　　“对啊，我做饭可是超级好吃的！什么时候做给你尝尝。”
　　“不了吧，我怕你把我胃抓住了我就更加喜欢不上别人了。”
　　“那你以后就找个当厨子的老婆不就行了？”
　　“哈哈哈！这个说的有道理！”
　　两人插科打诨间，顾央央的手环响了起来。
　　“喂？”
　　“什么时候回来？”
　　“知道了。”
　　挂了季修的电话，顾央央无奈地看着宋延：“走吧，送我回家吧。”
　　宋延观察着顾央央的表情，偏过头：“刚刚……是男朋友？”
　　“嗯。”
　　“哎说真的，你什么时候带他出来给我看看啊？”
　　“你也许认识他。”顾央央迟疑地考虑着要不要告诉宋延真相。
　　“我认识？谁？”宋延一脸兴奋。
　　“季修。”怕宋延不相信，又补了句，“就是今天的教授。”
　　“……”
　　空气凝固了起来，安静了好一会儿。
　　“宋延？”
　　“顾央央，拜托你随便说个名字也找个靠谱的人，我脸上难道写着我是弱智四个字吗？”

　　推开门进去的时候，季修正坐在沙发上等她。
　　男生意味难明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顾央央，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顾央央懒懒地抬眼瞄了一眼男生，衣服貌似没换过，依旧是白衬衫加领带，看起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可是不知怎么的，顾央央看着这样的季修就想起今天讲座中江艾靠近季修的场景，莫名的心里腾起一股烦躁。女生撇了撇嘴，换下鞋就要往里走。
　　“你收拾下，十分钟后出发。”季修不紧不慢地开口。
　　顾央央这才想起早上季修走之前说过要带她去个地方。
　　“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顾央央不想出门。
　　“是你回来晚了，怪不得我。”季修依旧盯着顾央央，修长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沙发，语气理所当然。
　　顾央央自知理亏，把楼梯跺得咚咚响上了楼，等到收拾好下楼时，客厅里的季修已然换了套衣服。宽松的字母T恤儿，黑色简单的人字拖，脱下沉闷严肃的正装，季修就像一个干净清朗的邻家大男孩儿，整个人看起来顺眼了不少。
　　这和一本正经的教授穿着还是有很大区别的，比如说，最明显的作用就是顾央央已经不那么纠结于白天的事了。
　　瞬移门里，空间依旧是狭隘的可以。女生毛茸茸的卷发不经意间蹭到了男生的下巴，季修低下头看着浑然不知的女生，刚刚一直在脑海里回想的话又再次涌了上来，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开了口：“怎样？瞬移门比那什么单车快多了吧？”
　　顾央央身形一顿，随即愤怒地抬起头：“你跟踪我？”
　　“……我那是光明正大地看到的。”
　　季修偏过头，语气有些不自然：“谁让你们骑车在学校里乱转。”
　　“怎么了，那是宋姐的表弟，是宋姐让他送我回家的。”顾央央还真就搞不明白了，“自行车怎么了？风景好，空气好，还环保！我在21世纪的时候就喜欢坐自行车！”
　　“你既然喜欢单车那你以后别挤我的瞬移门。”
　　“你以为我想上来的啊……”
　　“叮咚！”一声门开了，幸好这个时候到了目的地，两人的战争才暂时告一段落。
　　顾央央一脸不情愿地跟着季修走出瞬移门，前脚刚踏出门，抬头就看见了再次让她震惊的几个大字。
　　“科学院？！”顾央央仔细确认着门口的字。
　　“喂喂喂，我说这么晚来这儿干嘛？上次逛博物馆没逛够吗？”
　　季修默不作声，自顾向前走着。顾央央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建筑，心里莫名有点发怵，只好加快脚步跟上季修。
　　科学院只剩下门口保卫室还亮着灯，季修似乎和这里的保安大爷很熟，简单打过招呼后大爷就让他俩进来了。
　　顾央央一脸不安地跟在季修后面东张西望：“季修，我们明天白天来不行吗？非得晚上来，我怎么觉得这儿到处都是阴森森的啊，我们回去吧……”
　　一路碎碎念的顾央央跟着季修拐了几个弯来到大厅的一面纪念墙前。
　　“科学家百人墙？”
　　“大晚上到这儿来就为看这个？哎我说，我们明天来也一样的……”
　　“这是我的父母。”一路都没说话的季修停在两张照片前，突然冷不丁冒出这句话。
　　“哈？”顾央央一下子愣住，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两张科学家的照片。
　　照片保存得很完好，其中一张上面是个年轻的男人，眉头微蹙表情严肃，俊朗的眉眼仔细看来和季修有着七八分相似，另一张照片上的女人则不像男人那样板着脸，眉清目秀，笑得温暖又灿烂。
　　照片上的两人都还很年轻，下面还写着一行小字，室内昏暗，顾央央弯下腰凑上前终于看清内容。
　　季渊，2165——2199
　　修清，2168——2199

　　顾央央静静地站在季修旁边，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好。
　　“那是一次太空事故。”还是季修先开了口。
　　站在黑暗中的男生平静而缓慢地叙述着，声音极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搜救队赶去救援的时候，连飞船残骸都找不到。”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的，他们对我来说就是每月见一两次面的人。”
　　“可是自那之后，我对他们的印象就只是这面墙上的两张照片了。”
　　“唯一的两张。”
　　男生安静地伫立在那儿，周身无尽的黑暗将他包裹其中，仿佛隔绝了一切。
　　突然间，男生感觉左手被一双柔软的小手牵住，下意识想抽开，可这双手的主人紧紧地握住，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季修偏过头，撞上女生的投来的目光。
　　“不要不开心啦，你看你起码还有你爸妈的照片看看。我穿越到这儿来什么都没有，我比你惨多了。”
　　“我觉得找不到也未必是坏事啊，万一他们像我一样穿越了呢？”
　　“而且你看你，完美遗传了你父母的颜值和智商，年纪轻轻就是教授，还做着那么厉害的研究，季修你已经很棒了！”

　　——季修你已经很棒了！
　　——你已经很棒了！
　　——我们小修是最棒的！
　　“咔塔”，门锁落下，尘封已久的记忆重见光明。
　　季修的耳朵嗡嗡作响，这句话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却莫名似曾相识，面前的女生赋予了它鲜活的温度，从耳蜗到心脏，终于抵达到心中那段锈迹斑驳的记忆。
　　冬日明媚的下午，太阳照在身上暖得不得了，照片上的女子抱着哭花了脸的小男孩，笑得温柔又宠溺：“没事，我们小修已经很棒了！”
　　小男孩睁着大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抽抽噎噎：“可……可是爸爸说……说不会说话的……机器人不……不能算机器人……”
　　“怎么不算？”女子擦着小男孩脸上的泪水，“我们小修做出来的东西是最好的。”
　　“因为呀，我们小修是最棒的！”女子的眼神温柔又坚定，笑容比窗外午后的太阳还温暖几分。
　　镜头拉近，照片上女子的笑脸逐渐模糊，再次清晰起来则是面前梨涡浅浅的女生，稀薄的月光折成无数碎片，缓慢融化又渐渐漫进她的瞳仁中，眉眼弯弯，在浓稠的夜色中清澈得能看见藏在里面的点点星光。
　　过了好久，季修缓缓地将目光从那双清亮眼眸中移开。
　　“走吧，我们回家。”
　　顾央央歪过头打量着男生脸上的表情，试探地问道：“所以……你现在还在不开心吗？”
　　“我一开始就没有不开心。”
　　“别嘴硬啦，我是瞎子吗？我都看到了。”
　　“现在可以松手了吧？”
　　“哎，别这么小气嘛。这么安静美好的夜晚多适合牵手啊！”
　　“不要。”
　　“喂！你刚刚不开心我都拉着你的手安慰你了。现在这儿这么黑漆漆的，你就不能拉着手给我壮壮胆？”
　　“再说一次，我刚才真的没有不开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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