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会之心，无月之夜

　　李韬和唐朔约好的时间是周五的下午。这天晚上唐朔要在学院的报告厅开讲座课。因为是第一次开课，免不得下午要早些来做准备，约在下午早些时候对他来说最合适不过。

　　徐佑仪因为诸事都由李韬包揽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午休一过就早早来到了约定碰面的咖啡厅——这家名为Flying table的咖啡店离徐佑仪她们学院很近，算是这周边略有格调的一家。因为咖啡价格卖的不算便宜，所以咖啡店店里总是人很少，徐佑仪学校里的高年级同学，有几位爱讲究的不爱上图书馆自习室，都是来这里点两样东西，在二楼僻静的角落里呆上一天。这家店能活到今日，约摸全靠他们的功劳。

　　徐佑仪找好一个安静不受干扰的座位，买好了三人份的饮料——拿铁、美式和espresso各一杯：唐朔是欧洲回来的，因此大概是喝espresso，另外两杯给自己和李韬的则买了不同种类备选，到时让李韬先挑即可，这类待人接物的功夫于她是很自然而然的。

　　一刻功夫不到李韬也来了。他今天穿的比平日正式许多，脚上着黑色皮鞋，样子颇为拘谨。徐佑仪见了他只觉得自己神经太粗，镜子都没仔细照照就出门了。刚刚上大学二年级的她还没能养成经常化妆的习惯，在包里摸索了半天好在小镜子和唇膏还是常备着的，于是去卫生间修整一番。

　　在约定好的时间，唐朔很准时地出现在了咖啡厅。和那天在唐家初次碰面时不同，今天的唐朔一身深蓝色西服套装，打暗红色领带，显出商界人士的精干与风度。在徐、李二人所在的学校这个区，平时很少见到如此穿着的人，若不是他看到李韬和徐佑仪坐在里头主动走上前来打招呼，倒真有些难以接近的气氛。徐佑仪不得不在心理感叹一句，人靠衣装马靠鞍，赶紧站起来问导师好。

　　服务生拿来甜点的菜单，唐朔作为二人导师，自然表示由他请客。徐佑仪点了她最爱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这种蛋糕浇上浓郁的英国奶油，大约是世界上最美味而又罪恶的食物。李韬则客气地左右推辞，最后选了最便宜的春日坚果杯。

　　春日？坚果？

　　连对甜点的喜好都这么富有小受气质，真是绝了——徐佑仪面不改色地看了李韬一眼。

　　唐朔脱去外套，稍稍松了松领结坐了下来，他表示自己过来得匆忙没吃午饭，于是又叫了一份洋蓟沙拉。说实话，徐佑仪在今天见到唐朔之前还有些莫名的不安情绪，但见他态度十分坦然，也未作出已认识自己的样子，反倒觉得自己的紧张十分可笑，心里也放松自在了许多。

　　点单完毕，两个年轻人和导师第一次见面，按照国际惯例闲聊一会出身与故乡。唐朔问了他俩在何处长大，父母做什么，兴趣爱好种种。李韬听唐朔言语中对二人的故乡颇为熟悉，便剑走偏锋地谈起那些旅行者很少造访的名胜，以及那背后的种种典故。唐朔也听得颇有兴味。

　　这日的李韬显然是兴致高涨，一改平日的沉静文雅做派，有些口若悬河的架势。

　　徐佑仪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因此自从进入现在的班级以来，她经常有机会见识到同班同学的隐藏神技——尤其是有一项机会或资源摆在他们面前，且明摆着不能人人有份的时候。不过拥有隐藏面的同学主要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平时懒散随性、不务正业，关键时刻思路清晰、聪明绝顶的，另一种看上去是性格内向的努力派，有时却能表现出令人咋舌的外向和健谈的。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实际上后者资质并不拔尖，远没有前者那么游刃有余。那种如表演一般的高能人格，是过分进取的他们为了迎合世间普遍标准在消耗自己储备不多的激情。

　　李韬显然属于后者。给作为业内大拿的导师留下最佳的印象——这是他给今天的见面安上的任务，他对自己的设想是表现得大方、健谈而博学。然而唐朔看人的眼光毕竟和李韬社团的学长或实习公司的小领导不是一个程度，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韬撑起的表现下的焦虑。就算是现在，在他的手下也不乏李韬这一类型的员工，唐朔对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比较欣赏的，因为他们忧虑多思的个性正是工作质量的最可靠保障。

　　何况李韬还是他的晚辈、他的学生，唐朔自然不吝惜给他肯定和鼓励的回应。那李韬见唐朔人极友好，紧张的情绪方才有所缓解。

　　此时，咖啡店店员给三人送来了各自的餐点，谈话也逐渐进入了正题。唐朔略正了正身子，简要地向二人介绍了自己的履历和目前在学校担任的职务。这些对于徐佑仪来说都没什么新鲜的，她之前都已经从刘老师和八卦的室友那里一五一十地听说了。唐朔目前在学院主要的教学任务是隔周五晚上的讲座课，主要的内容是兼并收购实务。这门课程以案例分析为基础，每次课分析一笔中外著名收购事件，在战略、财务、估值等多方面都有涉及，可谓是非常实用的了。徐佑仪对公司战略领域一直很有兴趣，和班里的许多人一样，她打算一次不落地去听这门课。

　　不过唐朔很快话锋一转，谈起对自己作为二人的导师这一角色的设想——

　　“我希望我这个导师不但能在学业上给你们建议，也能对你们未来的职业发展有所帮助，”他道，“我们公司目前正在大中华区建立自己独立的战略收购团队，需要本地的年轻人才储备。在这个事情上我和你们校方有不少互动，目前已经决定设立一个由我们公司赞助的校园商业项目，由校方派出几名有志于此的优秀学生，到我们公司参与实习，报酬和培训的费用我们来负担。实习结束后需要完成一份详实的项目实践报告，可以抵一部分学分。如果你们有意，作为你们的导师我很愿意推荐你们。你们两人有没有兴趣呢？”

　　李韬听了，顿时感到有些失望。他进校以来便立志要主攻量化金融方向，未来去华尔街当量化交易员，而唐朔提供的机会却是偏公司战略方向的岗位，与他的职业规划方向大相径庭。因此，即便是非常难得的机遇，也只能作罢。

　　这样一来，唐朔收的学生里便剩下徐佑仪还未表态。巧的是徐佑仪对近些年来大热的数理金融方向并无兴趣，也不打算读博士走学术研究的道路，因此考虑较多的便是公司金融和战略方向。有这样好的职业发展机会摆在眼前，有岂有不应之理，便连忙请求唐朔费心，为自己做推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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