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遇可得

　　中考结束之后，家里人和凌奕霄谈了一下关于高中上哪个学校的问题。问他的意见是想在原来生活的地方还是去凌菁他们生活的城市，给了他几个学校选择。

　　凌奕航想了下，自从父母出事之后外公外婆就一直陪他住在县城里，大舅舅妈几乎周末就会过来，凌菁他们一家也是一有休息时间就飞回来陪他们，他不是很想再这样让大家奔波，而且他是真的不想再看周围的人一逮着机会就要表现出各种迥异态度却又要尽力掩饰的样子，也真的烦了那种一直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对象的感觉。

　　其实他们的县城并不算小，但是因为凌外公退休前一直身居高职，沾亲带故的大家庭里又有很多人在政府多部门任要职，在当地算是很有影响力的家族。父母一起出事本来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后来接着上演的狗血争夺家产的剧情更是赚足了人们的眼球，热度经久不衰。

　　和凌爸在一起的女人说怀孕了凌爸什么都没给她留下，披麻戴孝的带着一家子人去凌爸生前工作的单位大闹未果，拉了横幅在门口静坐，找来电视台的记者扬言要上法院起诉。虽然后来电视台没报道但是引起的效应也已经足够轰动了。

　　但这还只是外人能看到的，对这件事凌奕航更多的是觉得丢人，还有纳闷他老爸是怎么看上这样素质的女的呢。

　　真正让凌奕航感到悲哀的是他爷爷奶奶。

　　凌爸一共两兄弟，凌爸是哥哥。
　　在那个年代，父母都是农民但是能供出凌爸这个大学生，这样的光耀门楣也带来了生活上的艰辛绝不止省吃俭用这样的词可以概括。凌爸的弟弟上完高中就去当兵了，凌爷爷和凌奶奶一直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亏待了弟弟。退伍之后因为他不愿意进体制，准确来说是不愿意从临时工开始一步步来，所以即使凌爸当时已经借助凌外公在前面铺好了路，即使后来他做的生意都是凌爸凌妈出本钱、亏了又再出钱出力摆平，他爷爷奶奶也依旧觉得是凌爸凌妈不关心这个弟弟，多年一直怨言不断。
　　好像选择性忽略了凌外公退伍参加工作之后虽身居要职，但一直到在三个子女陆续参加工作之前都是清平度日；忽略了凌爸凌妈也只是普通职员，虽然很有经济头脑的投资了一些别的，但也是过着要经常还各种贷款的窘境......

　　凌爸凌妈老家的习俗回老家安葬一般是不火化，入土为安的，意外身故的人不能入祖坟，要单独另觅葬处。当时凌奕航在医院伤势不算太严重但是情绪很不稳定，大人商量后决定先火化，等他出院之后再回老家各自安葬。

　　那天是要回家看凌爸的陵墓，当爷爷奶奶话里话外说他们年纪大了，身边要有人给他们养老，说到要把凌爸凌妈投资、他叔叔只负责管理的果林和药田全部给他叔叔的时候，凌奕航没说什么就同意了。看着爷爷奶奶一下子苍老了好多岁的憔悴面容，凌奕航觉得自己必须要懂事像个大人，要照顾好他们，别的还做不到就给爷爷奶奶他们想要的吧，至少能让他们心理安定些。
　　但是这些去到墓地凌奕航看到墓碑上的字就什么都抛到脑后了。

　　凌奕航用颤抖的手指着墓碑上的堂弟的名字和还并列在后面的自己的名字“王奕航”。
　　“你们...什么意思？给我爸再收个儿子！！！啊？问过我了吗？问过我爸了吗？他同意了吗！我死了吗？”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们把我名字刻上去啊”
　　“你们以后去见到我爸的时候和他说去，”
　　“我告诉你们，没门！想都别想”
　　“知道那个女人骗你们的没怀孕，就想出这个？怎么没跟着一起去闹啊”
　　“不可能！！！我告诉你们！我爸就我一个儿子！”
　　“王家就我一个长孙，我姓凌，凌奕航是我爸取的！你们儿子取的！我就姓凌！！！”
　　“我就算和我爸妈一起死了，王育耀也就只有我一个儿子”
　　“这里你们爱谁住就住，我爸不住这!!!!!”
　　.......

　　凌奕航才意识到，原来之前爷爷奶奶真正想表达的，可笑他竟然没听懂。这意思明明就是没拿他当孙子了啊。因为他没姓“王”姓“凌”，至浓的血缘就淡了些吗？就因为他在离婚的时候是跟着他妈的，就他妈连墓碑上只能写“王奕航”？
　　去他妈的照顾。

　　当年凌爸和凌妈结婚的时候，在凌爸这边办的婚礼是按照凌妈出嫁、凌妈这边则是按照凌爸上门的礼仪操办。不嫁不娶，又嫁又娶，这样就不存在传统的“出嫁”和“上门”，两边都是一样的。凌舅和凌舅妈一直没小孩，凌菁嫁给杨邦彦了，小孩姓“凌”是结婚之前就说好的，凌外公外婆才同意这样的结婚方式，而没坚持要让凌爸上门。“奕”是凌外公定的，凌菁的小孩名字里也有他定的“奕”字，“航”是当时凌奕航爷爷测的几个字中凌爸选中的。
　　.......

　　后来凌爸没回老家，凌妈也没回去。
　　凌奕航在县城的墓陵园里给他们挑了两个相邻的墓地，在高处，视野也好。

　　回去也是孤零零一个人，不如都在这里。
　　还离得近。
　　无聊了还可以作伴。

　　我来了还能一起看见你们。

　　后来凌奕航把凌爸自己的存款、和凌爸单位给的抚恤金、还有凌爸车祸赔偿款的一大部分都给了他爷爷奶奶，还有一部分给了跟着他爸在一起的女人，还把他爸新买的车也一起给了她。
　　凌奕航不想他爸还亏欠着谁。爷爷奶奶虽然不能这么算，以后有事需要的话他也会去照料，但是别的他也给不了了。
　　他爸不在了，该他爸做的他总要去做的。

　　凌奕航在经历父母一起离世、感受了一把生死之后，又切实体会了一把把人性。真的无法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心情。好像就把所有能让人悲伤心痛的东西一股脑全丢给他了，他只能照单全收，半点挣扎不了。
　　很久以后凌奕航觉得他当时之所以能撑住，是因为他还有一群家人，他们对他的爱并没有比凌爸凌妈的少，他能感受得到。这些在潜意识影响着他，让他无法完全放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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