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

　　看到旧识，思绪就飞扬开来。宋先生是皇朝知名的女词人，经常教我读写她的诗词，由于次数太多了，哪怕我是个白痴，也能张口就来几首。

　　桃花水阿蛮
　　小蹙娥眉轻远山，目若桃花水，
　　醉眼香尘长亭外，望君君不在。
　　美人靠，独徘徊。
　　曲终人散画屏阙，章台飞柳绿，
　　阿蛮琵琶兰舟横，素手挑春情。
　　胭脂醉，泪珠盈。

　　我想，宋先生把自己当成了沈太傅的阿蛮了。可惜，就我所知，宋先生除了会箜篌和古筝之外，并不会弹琵琶。我的箜篌就是宋先生教的。但是她很少弹给太傅听。太傅也每每都是教完课就走，偶尔遇到宋先生也是点头而过，连个笑容都不曾有过。

　　一次先生在隔云端的花荫下醉酒，平日里略显瘦削苍白的脸上出现了少有的红晕。眼神魅惑，泪水横流，却教我写下她临时起意的一首小词令。

　　木槿花开，芙蓉帐暖，窗外曲荷映碧波，别有月色。
　　捻尘成香，红炉新酿，帘卷晨昏对梳妆，懒贴花黄。

　　先生，你醉了。

　　她眼波流转，盯着我问，你说这个小令叫什么好呢？

　　我用毛笔杆儿戳了戳脸颊，难到我了。醉猫？跟你的样子好像。我捂着嘴乐得开心，宋先生很少这么失态，她总是温婉隐忍守规矩的。

　　不久，圣上进了馚樱宫，隔云端里的宋夕照在月色和酒色的映衬下，分外清丽动人。他走过来摸着我的头，瞥了眼醉的迷茫的人，又细细端详纸上的小令。笑着说，就叫媚妩吧。

　　我看了看宋先生又看了看眯着眼微笑的圣上，举起笔提了媚妩两个字。我抬头对着圣上娇笑，怎么样，阿韵的字好看吗？

　　圣上一直看着醉倒的宋先生，只是点点头，满意的说，沈太傅的字一直都是最好的。他挥了挥手，嬷嬷把我带回了寝殿。第二日没见宋先生来馚樱宫，听婢女们说，宋先生因为开罪了陛下被锁在了青林宫。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太傅，还把宋先生的词给他看。那时候太傅皱着眉撇着嘴，非常不屑的给了一句评语。矫揉造作，浪荡姿态。

　　后来，圣上就给太傅赐婚了。听说也是一位文采不错的世家女子，才名仅在宋夕照之下。听说也有些许诗词在坊间流传。我很细心的收集了几首，又托人送到青林宫给宋先生看。记得其中有两首是这样的。
　　无题
　　五月云天暖，把酒念寒冬。
　　飞絮飘零雪，因风泪断鸿。

　　梅影
　　轻烟绕夜长，云影覆东床。
　　乘雪飞墙过，无风花自香。

　　不久，宋先生也托人回赠了我两首诗。

　　无题
　　蝉鸣竹睡晚，清风不解衣。
　　举箸击玉盏，流云落尘寰。

　　断锦
　　红炉酿新秋，霜天煨醴酒。
　　锦帐情未央，鸳残无人绣。

　　对比了很久，我还是喜欢宋先生的小诗，一次给沈太傅交作业，他看到了这两首诗，问我是谁写的。我说是宋先生啊，阿韵还是很记挂先生的，不知道她在青林宫里过的好不好，你不知道吧太傅，慈云妃可是个大疯子呢。

　　沈太傅眼圈微红，将那两首诗收进了怀中。沉吟许久，又写了一首递给我，让我找时间送给宋先生。他临走的时候，眼角有一滴泪，嘴边喃喃的，终究是我负了她。

　　绝对
　　莫道风月不关情，春桃与柳相对生。
　　飞香亭内恨见晚，不曾相识曾相逢。

　　我看了半晌，不是很懂。那时候白痴的脑子真是添了好多乱。那首诗被我一把火烧了，青林宫里也自始至终静悄悄的，只是宋先生后来就病了。太傅再给我上课的时候，问我宋先生有没有看到诗词，说了什么。

　　我转着看起来很机灵的眼珠子，想了半晌，心虚的说，我让人给先生送去了。下人回来说，先生听说是太傅给的，看也没看就给烧了。

　　沈太傅呆呆的，一下午都没有好好为我写完一幅字帖。后来太傅因病请辞了，再也没来过后宫。又过了一年，我就死在了馚樱宫，肚子被烛台刺破了，很疼流了很多血。

　　瑛昭碰了碰我的手，母后你发什么呆，下朝了，咱们也得走了，再不走百官出来万一抬头就看见了。

　　我觉得有道理，悄悄的飞到勤政殿后墙上，又赶紧带着人回到凤仪宫，不论如何我太想回去看红缨了。当然了，素手啊玉人啊的也行。

　　抱着瑛昭刚到凤仪宫门口，就看见老远跪着迎驾的昆奴。昆奴身后还跪着俩风姿绰约姿色上流的女子。我喜不自胜的舔着嘴角。

　　瑛昭看着我期待的表情，疑惑的问，母后，你是不是饿了。

　　我点点头，嗯，有点。

　　我让昆奴安排了简单的茶点，将红缨和素手带到了偏殿安置下来。

　　瑛昭认认真真的喝茶吃点心，期间不曾说话。我招昆奴来身边问话。

　　本宫今晨忽然忆起当年宫中故人。也不知道她在青林宫还好吗？

　　昆奴沉默半晌，问，主子您说的是哪位，慈云妃？

　　慈云？我噘着嘴，说实话我不喜欢先皇的这个妃子，疯疯癫癫的。以前常常抱着我在御花园里里疯跑，颠的我头晕脑胀的。一次摔跤碰破了我的膝盖，血一直流，先皇震怒将她罚入青林宫自省。

　　她这么多年一直在青林宫？

　　昆奴点点头，因为年岁大了，陛下并没有让她给先皇殉葬。还是养在青林宫的。

　　哦，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宋夕照还在吗？

　　昆奴想了半晌，主子，奴才自进宫来并不知道有宋夕照此人。还请主子给奴才时间，让奴才去查看一番。

　　嗯，我点点头。正好一旁的瑛昭用完了点心，正漱了口擦了嘴。他有些惊讶的问，母后知道宋夕照？她是前朝有名的才女和诗词大家。

　　我摸着耳朵笑了笑，还没回答，就见皇帝带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他坐在我身旁，笑着对瑛昭解释，那可是你母后的恩师呢。你母后箜篌弹得极好，都是得了宋夕照的真传。

　　瑛昭的眼里都是崇拜，但是依旧守礼的给皇帝请安。

　　我抬眼看去，桌子前站着两个少年一个少女，其中一个是太子瑛铎，早朝时候见过了，另外两人有些眼生，仔细看眉眼又觉得眼熟。

　　三人跪拜道，儿臣、臣下、臣女见过皇后殿下和大皇子殿下。

　　我点点头示意昆奴将三人扶起来。可能是红缨素手被我养起来的缘故，我对眼前这个清丽少女没什么胃口。只是好奇二人的身份，看样子跟太子关系好得很。我又转头看了看瑛昭，他只是脸颊微红的笑着给太子请安，之后又看了那个少女一眼，故意忽略了那个少年。

　　我转头盯着皇帝，示意他介绍一下。

　　他微笑着，温柔的说，太子，你给皇后介绍一下身旁的两位吧。

　　太子谦恭有礼，沉稳中透着一股锐气。不卑不亢，哪怕是见了我，这个传说中的异人。

　　启禀皇后殿下，这两位是当朝御史沈傲君大人的一双子女。长子沈飞香自成禾，这位姑娘是次女沈汀兰。

　　一听说是故人沈太傅的一双儿女，我忽然明白了这个熟悉感的来源。打趣道，原来是故人之子啊，这傲人风姿的确遗传乃父之风啊。

　　沈飞香也有些好奇，行礼道，皇后殿下抬举我兄妹二人了。

　　皇帝笑眯眯的说，成禾现在是太子的伴读，他们三人一直要好。对了你还不知道，太子生母丽妃是沈傲雪，也是傲君的亲妹妹。

　　哦，我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沈傲君的眉眼跟太子有些相像。原来这三人本就是表兄弟妹啊。想到此处，我又转头看了看瑛昭，发现他也正看着我，想来瑛昭应该是孤独的。

　　皇帝在桌下牵起我的手，那日朕的意思也是如此，你看瑛铎有那么多亲兄妹还有得力的表兄妹。

　　我赶紧将他的手甩开，示意他自重。沉思片刻，认真的问那个少女，汀兰可有小字啊。

　　少女紧张的不知所措，瞪着眼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飞香。沈飞香到是不惧怕我，笑了笑，回禀殿下的话，小妹没有小字，只有个小名，叫宁宁。听说一出生，家父就喜欢的很，张口就叫宁宁，到现在也是最得宠。

　　太子也看着沈汀兰，眼神中都是关切。瑛昭也时不时的瞟一眼那个因为紧张而满颊绯红的少女。

　　我哦的一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真是造化弄人啊。

　　这次细细打量宁宁的眉眼，到是跟宋先生清汤寡水的清秀气质很相似呢。

　　太傅这是把女儿当情人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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