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弱水指间沙

　　宜苏安安静静的走进屋子，站在我身后并不说话。

　　我揉着头，看到铜镜中他审视的双眼，转身问，宜苏，你……我，我很多从前的事不是很清楚。我只记得阿韵，圣上还有那个人。我是不是以前有过孩子。我的肚子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没有这么平没有这么细。我的右手不停的在腹部挥舞，想跟宜苏说明白自己的困扰。

　　他略带玩味的看了我半晌，转身坐到桌边。若有所思的说，我看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冷宫巨大的棺椁里。俊环拿着飞燕夫人的印信，让我带你走。只是当时我有事耽搁了，再见到你时你已经死了。确切的说是断气了。
　　武明兰找了最好的道士为你招魂，可是你三魂七魄丢了两魂。他无能为力，又舍不得将你下葬，所以你一直都躺在冷宫的棺材里。他刚登基要忙国丧又要稳固帝位，没有时间看顾你，我趁着夜色将你带出宫。喂你吃了一瓶蛊仙的保尸丹，本想保你尸身不坏，谁知道你居然浑浑噩噩的又活了过来。后来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赎你，他听说你的尸体丢了，就赐死了飞燕夫人，将俊环的双腿打残。我知道大概从你这赚不到什么钱，就让你在沉香榭里接客。

　　他语气平平说着过往的事情，在我听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我不关心这些，我肚子里的孩子呢？

　　他眼神中充满了悲悯之色，从未见过。我去看你的时候，你腹部有伤口和瘀血，我没看到什么孩子。后来俊环来找我，将宫里带来的宝贝都给了我，还要求做我的侍香金童，只希望我能杀了武明兰帮她报仇。

　　他看着我邪气的笑着，仿佛看个傻子，武明兰已经称帝，杀他就是谋逆，本公子没那么大本事跟整个皇朝作对。但是答应了俊环的交易，我又想到了蛊仙。如果把你做成绝顶的蛊虫送给皇帝，那么死对他来说一定很享受。他对你可一直没死心，天南海北的寻找，甚至为了你保留了皇后的位置。

　　我听不懂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什么？孩子不见了，我也很好奇，但是更好奇，我的圣上呢？
　　他笑着摇摇头，自嘲道，本公子为什么跟一个傻子说这么多实话。你根本听不懂，因为你根本不是个人，你没有心的。

　　我有些生气了，这句话我听懂了，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这就是我的心，还活蹦乱跳呢，你才没有心。

　　他捂着脸苦笑着，仿佛听到了了不得的笑话，你确定那是你的心不是活的蛊虫吗？或者是别的蛊妖的心？

　　我一口气憋住了，竟然无言以对，想了许久，我认为没有区别，我吃了他们，他们就在我身体里，我和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他们的心也是我的心，他们的感受也是我的感受，有什么不对吗？

　　他无奈的放弃了争辩。只是叹气说，六年过去了，你的圣上早就是帝陵的一剖黄土一具枯骨了。他看着我震惊的眼神质问，你不信吗？想不想去帝陵的棺材里看看？看了你就死心了。

　　我那个时候只是看到有人将他打的吐血了，并没有……后来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摇摇头也很无奈，沉香榭的宜苏只是一个做生意赚钱的江湖人，对你们那些后宫野史不感兴趣。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的圣上就已经御驾归天了，是我亲眼所见，新皇帝很孝顺大办国丧三年，三年内不曾再行婚娶。直到三年前才开始选美纳妃。现在，啧啧，他的后宫可比他老子的丰厚的多，环肥燕瘦各色美人。不过我听说，这个皇帝本身也是个绝色啊，毕竟是皇朝第一美唯一的儿子呢。

　　我茫然的看着宜苏侃侃而谈，现在想想真的是上辈子的事吧。他说的这个皇帝那个皇帝，我不认识，我只认一个皇帝，那是阿韵的圣上，许诺一辈子相伴相陪死后也在一起的圣上。

　　他见我久久不说话，只是感慨着，你也不用疑惑，过阵子等你练好了琵琶舞，就直接进宫去问皇帝吧，他那么重视你，一定不会有隐瞒的。耐心等一段时日吧，到时候你进了宫，我会想办法把兰风送进去做内侍，对你算有个照应，对他也算是了却心事吧。

　　看着他走的远了，还能听到他小声的说，不愧是个怪物，那些爱上怪物的人才是最可怜的。怪物没有心啊。

　　又一阵气恼，我将手指插进胸口，指尖可以碰到一个砰砰乱跳的东西，那么真实的感受，怎么可能没有心。以后谁在说，我就把心拿出给他们看看。到底谁才是怪物。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无聊的要死，除了兰风其他的公子仆人都躲的远远的，生怕我吃了他们。那些成堆的恐惧也让我不是很舒服，其实我更喜欢独处。独处的时候总能想起圣上温柔的微笑，就像春风拂过青杏的软毛一样的轻柔。

　　教习琵琶舞的师傅有两位，都是婆婆，非常严厉。一个教习音律和如何弹琵琶，一个教习舞蹈。一个婆婆姓陈一个婆婆姓玉。

　　玉婆婆尝尝夸我身体柔软轻盈，练习掌中舞指日可待，我从没跟她说过，我的生母就是皇朝掌中舞第一人，飞燕夫人。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人伸出手说，来给我跳一支掌中舞。我以为他在开玩笑。

　　陈婆婆就总是抱怨，说弹琵琶和弹箜篌不一样，说我更适合箜篌。是啊，很久以前圣上和俊环都喜欢让我弹箜篌，所以我学的很卖力气，那个时候的我很笨，宋先生经常说我不通音律。现在有了虫子们的帮助，打开了我全部感官，如果我忘了箜篌的时候，就是琵琶第一人了。

　　晚上两位婆婆都走了，我还一直演练，我想练好了给圣上看，如果他真的死了，那么我也会跳给他的棺椁看。

　　兰风会适时走过来喂我吃药，自从那日后他话越来越少了，只是每每看着我出神，那双眼里有时候都是我的样子，有时候又空洞的什么都没有。

　　我停下来将琵琶放在一旁，手指酸痛。红色纱裙美则美矣就是宽袖长摆不适合跳舞，平地起舞还好，如果是在众人掌中，容易踩到裙摆。

　　我笑着对兰风说，找个裁缝给我改改裙子吧，袖子改成半臂，裙摆剪短到脚踝即可，裙侧给我裁开。我一一比划着给他看，让他记清楚。现在就去改吧，我指着床榻上的一堆红裙子说，全都改成这样就好。

　　他有些为难，快入冬了，你不能再穿这么薄的衣服了，裁了之后如何御寒。

　　这样方便跳舞啊，我要尽快练成，圣上还等着我呢。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他眼中伤痛流过，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你不知道冷吗不知道痛吗？不知道我喜欢你吗？你心里只有你的圣上吗？你不知道我会心疼吗？

　　我被他抓住后不知所措起来，怎么会有这么多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他帮忙改几件裙子而已。我有些不悦，你如果不想帮我，我就去找宜苏。他什么都答应我的。

　　半晌他苦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我马上帮你裁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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