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机便当

　　奔波了一整日，闻霜回到宿舍已经筋疲力尽，走廊里碰上阿楠去厨房吃宵夜也只能报以一个努力挤出的笑容，然后瘫倒在床上。

　　“究竟是为什么呢？”仰头望着天花板，白纸黑字便在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来回晃，闻霜叹了一口气，觉得此事并不简单，随后在背后垫了个靠枕，打开了手机相册。手札的原件被池亦初带走，其他几人纷纷拍照留证。
　　自从沈昊的事情过后，他们这个小团体就似羽绒服上被拉开了一道口，保暖不成，稍不注意就会像鸭绒棉絮一样从豁口被挤出去。所以，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带有绝对的目的性，可那游戏的制造者告知角色却又秘而不发，究竟打什么主意？

　　想着想着，闻霜竟然睡了过去，连池亦初的消息也没回复。

　　第二天一早，闻霜照例上课，回头在图书馆把积攒的习题做完，顺路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速食，回去寝室准备直接热一热，再开一桶酸奶，随便吃吃垫垫肚子，下午继续看书。
　　等微波炉读秒的时候，室友阿楠正好从亚洲超市回来，提着两大口袋往餐桌上一扔，坐在高脚凳上开始玩手机。

　　“你中午就吃这个啊？”阿楠瞟了一眼闻霜的饭，抓过一个口袋，从里头捞出一瓶风味鸡油老干妈推了过去：“这个我上次尝过这个饭，特黑暗，老干妈给你，包治百菜！不用谢我。”
　　“有这么恐怖吗？”闻霜笑了一笑，先是一阵推辞，等拿勺子舀来试了一口，发现果然踩雷，笑容瞬间消失。随即，她一面后悔不该挑着便宜的买，一面乖乖去摸老干妈。

　　阿楠从手机屏蓝光上抬头瞥了一眼，笑得幸灾乐祸：“这就对了嘛，不是我说，老干妈真万能。”
　　闻霜摁着瓶子拧了拧，没成功，作为北方妞的阿楠瞧见了，当即搁下手机撸起袖子表示“还得大姐大我来”，说着直接上手，铆足了吃奶劲儿——还是没拧开。

　　“哎呀，我想起来了！”闻霜沿着餐桌绕了一圈，奔过去打开自己的橱柜，拿了一把勺子，“这种瓶子得先把盖子顶起来放气，等气空了，再拧就好拧了。”她最近老想着别的事儿，心思不定，做什么都变得一根筋。

　　闻霜将勺柄卡在盖子和封口的缝隙里，往上一推，口里喊着：“你看。”然而，这勺柄偏厚又无棱角，卡不住位置，她手上的力用过了头，盖子是顶了道口，但勺子也飞了出去。瞧着那黑影一闪，两个人手忙脚乱去抓，闻霜忙里出错，手腕在桌沿磕了个实在。
　　“咚。”
　　阿楠听见一声闷响，觉得好像痛在自己身上。

　　“没事吧没事吧？磕哪儿了？”阿楠绕到她身前，也跟着蹲下来，把她手臂抓过来左翻右瞧，半点红印子也没看见，随后目光在四下转了转，发现脚边散着一只开了外壳的手环，这才松了口气：“幸好这只手环替你挡了一下，我虽然背了一包的药，但偏偏没带跌打损伤的。”
　　闻霜将手环捧起来，两眼一睁，盯着内里有些难以置信。阿楠见她似是没听，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吓到了？”

　　“没事。”她将手环按住，侧身时避开阿楠，随手扔进了上衣口袋，而后，她也无心吃饭，随便扒拉两口觉得腹中温饱，便洗碗回了房间。等在凳子上坐定后，她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把你们手环的外壳都撬开，如果我没有猜错，我们的身份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

　　内衬里刻着一串数字代码，对应字母组合，经过简单的栅栏排列，正好对应那份手札上头的角色名单。手环质量不差，如果不是闻霜阴差阳错撞开，几乎没人想到还能用外力将它拆分为几段。
　　很快，出于好奇，沈初情在群里发了个问题：“大家的角色都是啥？”

　　然而，所有人心照不宣地都忽略了那条消息，没有搭话，气氛古怪冷至冰点，沈初情握着手机，想一想觉得合理，想一想又觉得很不合理。主动分享的人过分单纯，但无人分享又显出信任的单薄无力。
　　这个世界上能信的果然还是自己。

　　好在，尴尬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叶少川直接发起了群语音：“不好了，我就上了一趟厕所的功夫，沈昊不见了！”
　　这会，“睡觉的”、“吃饭的”、“看剧的”统统都冒了出来，纷纷开始追问细节：“你怎么在医院？”

　　“沈昊的室友临时有事没空，让我帮忙看着一下。”叶少川哭笑不得，早知道会出这样的幺蛾子，他就不随口答应了。
　　闻霜将时间倒推，忽然有了预感，忙问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嗯？”
　　“你是不是把角色的事情跟沈昊说了？”

　　胖哥大叫不好，赶紧老实交代了。刚才收到闻霜的信息，他想着无聊，便在病房里把手环拆了，正巧碰上沈昊醒了，看他精神不太好，两两相望甚是尴尬，干脆就多说了两句，一不小心就坏事儿了。
　　为了将功赎罪，叶少川赶紧出门抓了两个护士，用蹩脚的英文询问房间里的病人，然而皆无所获，就在他郁闷不已时，楼上突然传来骚动。

　　“有人跳楼啦！”

　　“我去！”叶少川把脸贴在玻璃窗上，借着转角弧度和余光，终于看清楚爬到天台的人是谁，不由骂了一声。有备而来啊！英国的玻璃窗基本只能开一条小缝，这眨眼的功夫沈昊就能上楼，感情是在这里已经把套路摸清了，真打算寻死？
　　“让让，拜托让让，我是他朋友，让我劝劝他。”叶少川赶紧捏着手机往前头挤，凭着“身份”好说歹说在警察来之前获得了跟进的许可，爬上天台跟人对峙，这样子怎么看怎么有种90年代港片的感觉，这么玄幻的剧情在他普普通通的人生里能碰上一回，说出来简直没人信。

　　胖哥苦口婆心劝：“沈昊，你做什么呢？”
　　群语音还没有断，手机另一头的几个人听到动静，大气也不敢出。闻霜赶忙找鞋子出门，池亦初晓得她的性子，立刻给了消息让她待在宿舍别乱跑，表示自己过去看看。

　　捏着手机干着急不是办法，闻霜高声呼叫了叶少川两声：“你把电话对着他，问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叶少川照办，喊道：“沈昊，有什么话好好说！”

　　“还能怎么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警察都来了，学校肯定会联系我爸妈的，我要是读不成书，我怎么面对他们？”沈昊情绪明显有些崩溃，他明明说的中文，可叶少川觉得重度紧张之下，那一字一句十分走音，稍不留神还以为人说的鸟语。
　　叶少川这个宅男加直男一看就是不会说话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除了面对还能怎么样，你爸妈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死了不得伤心？你们好好谈谈，他们也许不会怪你的。”

　　“操！你懂个屁！”沈昊难得爆了一句粗口，他们两人背景不同，想真做到感同身受基本难于登天。寒风里，那个大男人当即红了眼睛酸了鼻子，“我对不起他们的栽培，我真是鬼迷心窍了我，可是我没有办法，都是这个世道，都是那些人逼的！”
　　看他一激动，叶少川就心肝颤，想喝止住他：“沈昊！你冷静点。”沈昊抱着头没瞧他，叶少川也是艺高人胆大，当即给后头的医生护士使了个眼色，自己悄悄挪了过去。

　　“你别过来！你们都不要靠近我！所有人只要靠近我就会有危险！”
　　沈昊向后退了一步，叶少川不敢再有动作，手脚顿时僵在原地。闻霜听清他的喊话，从手机里翻出那张手札的照片，一个一个角色对，最后落在双倍伤害的“死亡锁定”上，一切和那晚池亦初推测的一样。

　　所以，胖哥跟他瞎说吐槽的时候，沈昊一定也是这么想的。

　　这就是沈昊的角色，一切靠近他的人伤害会翻番，原来他心里还是留存有善意，起码对他们几个还有善意。在遭到恶意的排斥和攻击后，本以为他的心已经走样，特别是在旧仓库里看到沈昊宁愿注射那种东西来发疯报复的时候，她心中无意被重重捶了一拳，何况后来被袭击时的一幕太惊悚，闻霜几乎好几天没缓过那股压抑的劲。
　　可是现在，他反倒怕他们受伤害。闻霜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是出于必死的决心，还是出于真诚，她都觉得托着生命的沉重不能释怀：“池亦初，拜托你救救他，救救他。”她拿起手机，发了一条语音，随后垂首坐在凳子上。

　　“好。”
　　城市不大，医院又在住宿区附近，池亦初很快开车赶到，给闻霜去了一条消息安心。随后，他瞧见不远处开车来的警察，心中下了个决定：沈昊此刻的心态不稳，看到警察会更崩溃，一定要赶在这之前将他救回来。
　　想着，他抄近路顺着楼梯上了楼，叶少川得了指令，开始有序地在一旁转移他的注意力，池亦初在配电室外将外衣一甩，从另一侧栏杆翻出去，朝胖哥打了个手势。

　　叶少川举起手机，指给他看：“你看，我朋友说，他去年去bar喝酒，喝了出来跟人干了一架进了局子完全没事儿，只要你不是打黑工，学校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别想太多，何况你成绩那么好是不是，人家也不想放弃人才啊！”
　　“不会的，所有靠近我的人都会死，都会死！我们根本不可能跟他抗衡的，他就在我们身边无孔不入，我只是……只是想了想，动了一个念头，那东西就出现在了我眼前！”沈昊情绪彻底崩溃了，捂着脑袋痛苦不堪地低吼着，“不！我们都会死，看到了吗！都会……”

　　眼看他要从栏杆上翻下去，寒风里一道人影眼疾手快冲过去，在栅栏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警察这个时候也到了，几个人高马大一米□□的男人过来，合力将人给硬拽了上来。

　　叶少川追了过来，池亦初背靠在天台的围栏上，就这短短几分钟，低温环境下汗水也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衫。
　　“你说，他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吗？”胖哥小心翼翼地问。

　　池亦初愤怒地踢了一脚墙壁，冷笑了一声：“你看他那个样子，再这样下去，就算还有挽救的余地，也保不准哪一天他自己把自己玩死。”
　　叶少川吓了一跳，闭嘴了。

　　身后的池亦初两手一搭，抬头望天：幕后的那个人是不是现在正在某个地方观望一切，享受着观望他们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走向崩溃，坠入深渊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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