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周叶]生花(ABO)

　　周泽楷觉得自己的头疼得快炸了。

　　在昨晚例行出门夜跑之前，他只是个勤劳工作、有税必纳、从不违法的Alpha，活动范围与警察局基本没有交集。哪知这天只是加班太晚出发太迟，顶着月黑风高抄了条近道，就跑出了这么个进局子的大事故。

　　周六晚二十三点零一分，在人民公园人工湖旁的林荫道上，现年二十七岁的周泽楷同志被黑暗中的不明物体绊倒，跌了一跤。等他大脑空白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弄清楚脚下的物体是什么、撑起身时沾了一手的液体又是什么，暴起的手电筒光就从不远处射进了他的眼。紧接着，几个人冲上来将他双手反剪压倒在地，彼时耳机里的音乐正至高潮，来人一把扯下耳机，对他吼了句此前只在电视剧中听过的话：“别动！警察！”

　　从深夜到早上九点，近十小时里，陡增的精神压力几乎将Alpha逼至崩溃边缘。制度虽然能够保障他的饮食和必要休息，但任何人都难以在面对从天而降的嫌疑时保持冷静。审讯室的灯在头顶投下死白的光，他靠在硬得硌人的旧木椅上，一边盯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影子发呆，一边从门外的低语中捕捉到了“逮捕”、“先行拘留”等字眼。

　　前几日才来了场大降温，后半夜已经带上了不容小觑的寒意。周泽楷坐的地方恰好挨着通风口，他本就跑得一身汗凝在身上，风这一扑过来，简直要刺到骨头里去。

　　等熬到天将明未明，秘书兼好友江波涛终于通过电话告诉他，辩护律师将在当天上午与他进行第一次会面。

　　上午九点整，周泽楷就是在这般前所未有的混乱状态下见到了他的辩护律师。

　　推门进来的男人三十岁左右，正常身高，身形偏瘦，看起来像个Beta。大概是因为休息不足，男人脸上覆着层化不开的疲惫，本来算得上清秀的眉眼像被抽了魂似的无精打采。但这幅精气神在男人正式坐下后好了很多。两人在办案人员的引导下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段恰好能听清话的安全距离。桌椅腾挪声中，周泽楷从对方带起的风里隐约闻到了丝烟味。

　　男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简单颔首致意后递过来一张纸和一支笔：“我是您家属帮您委托的律师，兴欣事务所叶修。这是授权委托书，您可以在跟我聊完后决定是否完成这个委托。”

　　精干，直接，或许还是个靠香烟提神的工作狂，这是周泽楷对叶修的第一印象。

　　看起来江波涛帮他找了一位还算靠谱的Beta律师。

　　周泽楷握起笔，粗略扫了眼授权委托书，视线在落款处的签名多停顿了几秒：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哪儿听过叶修这个名字，但自己一宿没合眼头昏脑涨，连对信息素的控制都处于崩溃边缘，根本分不出精力来搜索记忆。在这个将第二性征视为个人隐私的现代社会，于陌生人前暴露自己的信息素是件颇失礼的事，甚至会造成某些不良后果——比如两个Alpha的信息素相撞就可能引发斗殴。

　　但周泽楷实在太累，叶修的到来让他暂时摆脱了孤立无援的状态，心底紧绷的那根弦猛地一松，一缕信息素就从后颈幽幽逸了出来。

　　人体是个极复杂的系统，信息素如同血液一样，在不同的身体环境下会呈现出相应的不同状态，只是血液需用仪器检验，而信息素相对直观，状态变了，味道就会出现微妙变化。周泽楷正常状态下的味道偏木质调，说不清是哪种木，但闻过的人都说像在大雪初霁后的林子里走了一遭。而一旦出现高度紧张、心神剧荡等特殊情况，或者是在易感期前后，那股子雪间林海的清冷便会慢慢沉淀下去，换作朽木燃尽后的一抔灰扬起来——是焚香的味道。

　　不凑巧，最近恰好是周泽楷的易感期。

　　年轻的Alpha努力与千斤重的眼皮对抗，一时没发觉异常。等信息素的味道散在空气中，一屋子冰冷物事都像被蒙了层久未清理的灰，他才惊觉出了问题。对面的叶修十指交叠，身子微微朝他倾来，本是个欲开口问询的姿势，一呼一吸后却停下动作，眉头微皱：“怎么，没休息好，有点失控？”

　　“抱歉。”周泽楷调整呼吸，想要夺回对信息素的控制权，却因精神高度紧张和感冒造成的高热而力不从心。

　　叶修叹口气，揉揉眉心，转头对一旁的Beta办案人员道：“他信息素失控了，您看这情况……是不是该叫一下医生？”

　　对方走到屋子另一角去打电话叫医生。叶修回头，见周泽楷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状态，眉头又皱起来：“要真等到医生来了这会见也全泡汤了……失礼了。”

　　Alpha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对面一个Beta如何能闻见他的味道、又要如何“失礼”，就闻到了从空气中慢慢淌过来的另一种信息素。和他的“复合”信息素相比，这个味道可以称得上单纯，就是种熟悉的花香。他小时候回南方老家时闻到过这种香气：屋后旧篱笆的缺口处探出一截枝桠，深绿叶丛簇拥着一朵黄蕊白花缀在枝头，香气清新提神，还带点未成熟的生涩。

　　他记得老家屋后是片橙林，这香味，该是橙花香。

　　发烧让周泽楷的思维无比混乱，只有感官还能勉强运转。焚香和橙花香交替着冲击他的鼻腔，最后在他的世界里轰然合为一体。他脑子里一会儿是小时候牵着自己的奶奶让他天凉后记得回家吃橙子，一会儿是深冬田坎上缓缓挪动的送葬队伍和地里逐渐腐烂的甜橙，一会儿是新坟前纸钱烧成的灰堆和空中打着旋儿上升的碎屑，再一晃神，灰烬里居然又伸出了一截缀着白花的树枝。

　　不过味道如何很快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几息之后，周泽楷惊讶地发现自己溃乱的信息素开始慢慢安定下来。Alpha相遇只会引发争斗本能，而Beta没有信息素也对信息素无感是大众常识——他终于反应过来，这位专属于他的辩护律师，竟然是位Omega。

　　当然，在现今社会，AO平等早就是公认的“政治正确”，周泽楷自己也在工作上遇到过很多优秀的Omega，他的惊讶绝无歧视的含义。只是叶修给他的第一印象实在太不Omega了，而且面对Alpha濒临失控的场面，居然直接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这位非典型Omega真当易感期Alpha是吃素的？

　　橙花的香气和焚香、烟味一起调和出了一种奇异的平衡，周泽楷老实闻了会儿，虽生理热度未降，神志已清醒不少。那头电话已经打完，想着不久就有一队人过来，叶修也就适时收起了信息素。

　　橙花香渐渐隐没在空气中，但在最后一抹清苦气息消散之前，从椅子上慢慢坐直的周泽楷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甜腻。半密闭的空间里，每一种味道都会被放大：这是种让人燥热的、能勾起情欲的甜，是令每个Alpha都趋之若鹜的毒。

　　“嗯？”

　　“啧，抱歉！”这下轮到叶修尴尬了：“大概最近熬夜太多，日期……有点不稳定。”

　　一个易感期的Alpha嫌疑人，一个发情期边缘的Omega辩护律师，这便是他们的初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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