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爱

　　日子一天天过，最初的甜蜜和悸动随着时间的缓冲趋于平淡，随之冲淡的，还有承诺和誓言。

　　两人相处时间愈久，林月的很多缺点慢慢暴露。

　　首当其冲的就是脾气差，和她愈亲近，就愈发现，之前收敛起来气性总会不经意流露出来。

　　虽然每次吵架最终都以郑宇的教育和训斥结束，但他还是觉得心累。

　　其次就是别人的议论。

　　这固然不能算林月的缺点，但却是因她而起。

　　如果说和他在一起前的林月还有改变自己，减肥变美的心思。和他在一起后，整个人就堕落了。

　　饮食不节制，两人的课余生活除了打游戏还是打游戏，林月不太爱动，体重自然不减反增。

　　虽然别人没有当着他的面说，但偶尔听到的一两次说林月胖的言论，就足以让郑宇觉得脸上无光，甚至有些无地自容。

　　对一个人有了意见之后，哪怕只是一点小意见。积攒起来，日久天长，总有一天会堆成山，会成倍放大情绪，会爆发。

　　郑宇表达不满的方式，不是当面指出，不是实话实说。

　　他就是开始觉得烦，看到她的脸烦，听她说话烦，她这个人只要出现在视野范围内，这种焦躁不安的烦躁感就腾地升起，压都压不住。

　　不满生嫌隙，嫌隙生厌恶，厌恶了就自然而然的抛弃。

　　一整套流程行云流水得心应手。

　　不过是早就上演过的把戏，林月的反应也如出一辙。

　　一开始闹腾，不停给他打电话发消息，烦不胜烦，脱黑改密码。

　　不过一周的时间，对面就消停了。

　　到底是个自尊心强的女孩，犯贱也是有限度的。

　　没有林月的暑假，生活平静美好。

　　学车的时候，郑宇遇到了他余下大学生活的女友。

　　那个女孩虽然不是很美，但是瘦。体重九十斤左右，没有林月的大嗓门，穿衣淑女风，不戴眼镜，出门总是收拾的妥妥贴贴，脾气也没那么爆，简直符合完美女友的所有标准。

　　开学就牵了手。

　　一开始郑宇担心林月会来闹，一直藏着掖着，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但总归就一个学校，千防万防也防不住，最惨的还是被老四女朋友看见了。

　　陆肖什么都没说，招呼也没打，直接走了。

　　这是处事圆滑跟谁都笑嘻嘻自来熟的陆肖第一次失了礼数直接走人。

　　郑宇说不上来到底谁比较尴尬一些，他担心的也只是陆肖把这事告诉林月后，可能会引发的后果。

　　然而过了一周依然风平浪静。

　　又过了一周，林月身边多了个男生。

　　没他高，没他帅。要非找个能比得上他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人在老师跟前比自己更受欢迎。

　　郑宇很满意。和林月彻底过去了，这样很好。

　　—

　　剩余两年的生活，快得郑宇站在大学的尾巴上，还在恍惚回忆着刚开学的时光。

　　那是第一次全班班会，他穿着件白衬衫，像所有少女心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精心收拾打扮了自己，站在讲台上自信又温和地读着自己的竞选班长的宣言。

　　林月坐在台下，看着日光静谧地透过窗户洒进教室，洒在他的半边身子上，衬得他的笑容温柔又阳光。林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人符合她对未来男朋友的所有想象，简直像无数次在梦里预演过的场景一样。

　　那个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穿着白衬衫的男生，未来某天会用让她一见钟情的温柔语调轻轻说出那句她期盼了许久的话语。

　　“同学，交个朋友行吗。”

　　这是和好后，他问林月为什么喜欢自己时，林月哼哼唧唧红着脸墨迹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告诉他的。

　　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穿着老土，挂着副眼镜，头发短又乱的像被狗啃了一样的女孩，要不是唱歌好点，文艺委员怎么也不会落在她头上吧。

　　可是为什么又会想起她来。

　　是自己做了一天实验累到爆，还被女朋友硬缠着去陪她打水呢。还是自己打游戏打的正开心，没接到女朋友电话被她找到网吧一顿哭闹。或许是每次一块出去吃饭，两人口味不同，但总是得顺着她的口味去她想去的饭店。更或许是，每逢生日节日，女朋友总是撒着娇要浪漫要气氛。

　　这样一些时候，他总会不由得想起。他说累了，从来没有失落不满把他撵去让他休息的林月。每次吃饭总是先问他想吃什么的林月。打游戏时送饭去网吧的林月。生日节日从没要过什么，一件小东西就能让她开心一整天的林月，他生日时收到的大大一盒他爱吃的巧克力。

　　什么都经不住对比。

　　每次吵架，女朋友都低着头听他训话，回去后还哭着给他打电话承认错误，态度软的让他气都生不长久。

　　可是林月不会，她只会梗着脖子和自己争吵，最后即便被自己训得不吭声，也不会说一句软话。

　　他本以为，女朋友这样的是他想要的温柔。

　　可是日久天长的生活告诉他，少了关心和付出的温柔，是哄不住也换不来一生一世的。

　　郑宇觉得自己悔断肠了。

　　毕业前在学校里碰到林月的时候，他和女朋友相携着走在路上，手里拎着女朋友的水壶。林月和安乐相跟着在路边的商店买零食，看到他只是淡淡扫过，一秒的停留都未曾有。

　　这种眼神淡漠的忽然就让他心惊不已。

　　回去没多久，郑宇就和女朋友分了手。不管对方如何哭求他都没回头，如法炮制地拖黑。

　　散伙饭，这顿饭大抵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过了今晚，一切便再没转机。

　　离别的愁绪淡淡笼罩，郑宇和同学碰了一杯又一杯，终于又有些醉了。

　　他挨桌敬酒，到了林月这桌，敬完后他拍拍林月旁边的男生，低声说了一句让他先去自己的位子坐着。

　　他挨着林月坐下，举起酒杯。

　　“嗨，要毕业了，碰一下吧。”

　　林月礼貌疏离地笑了一下，举起酒杯和他挨了一下，喝了一点就放下。

　　郑宇觉得整个呼吸都一滞。没时间了，没机会了，只有今晚了。

　　他撑着笑，硬生生地拉扯话题和林月聊。林月似乎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他面子，有一搭没一搭回个“嗯”“哦”。

　　郑宇又喝了几杯，喝的整个人都有些晕，但脑子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开始说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从前。

　　林月的动作肉眼可见地一顿，郑宇双眼亮了一下，伸出手拉过林月的手开始忆从前。

　　林月挣脱了几下没挣出来，便没再动。郑宇心内有些欢喜，说完从前开始骂自己混蛋。

　　骂了半天，他小心翼翼地问林月：“你能原谅我吗？”

　　林月笑了一下，语调温柔：“你女朋友呢，前几天我还见你俩在一块呢。”

　　郑宇噎了一下：“别提她，她不行，她根本比不上你。”

　　林月听完又笑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垂目看着被他紧紧攥着的那只手。

　　郑宇此刻的话语和情感都发自肺腑，真心实意，他哽着喉头，语调轻柔地仿佛怕重一些林月就会甩开他：“我可以去和你父母道歉，我跪下来求他们原谅。”

　　林月听了那么多的往昔岁月，有一瞬间地失神，她始终微笑着，笑容却越来越悲凉，眼中也泛起了泪花。

　　然而终究没有流下来。

　　郑宇最后终于问出说了一晚上最想说又不敢说的那句话：“你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这句话说完，林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用上力气一点一点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抬头看向他的时候，表情已经平静，眼中的泪花也不见了。她依然微笑着，张张嘴声音温和地说出那句，郑宇一点都不想听到的话。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算了吧。”

　　大学生活结束，大家各奔前程。

　　郑宇回家后，加了林月□□，林月通过了。

　　他时不时会发消息过去，当然没再提那晚说的话，只是闲聊，偶尔关心一下林月未来的打算。

　　某天，林月回他说要去T市姐姐家玩几天，郑宇欣喜若狂。

　　后来几天，天气不太好，有天下起了细雨。天色渐晚，郑宇和林月闲聊了几句，问她在哪里。

　　林月告诉他在某路公交车上。郑宇说想见她，林月婉拒。

　　郑宇沉默一会回复：“我没带伞，我就在那等你，不管你来不来。”

　　林月的回复是：“我不会去，你赶紧回家吧。”

　　郑宇站在雨中，靠着一根立柱，等了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在他面前的站牌停下，不一会，一个身影从车上下来。

　　站在他面前，皱着眉满脸的不高兴。

　　郑宇浑身发冷，心却温热地发烫。如果她回头，他这辈子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再也不会让她伤心，他会用一生一世对她好，补偿曾经对她作出的所有伤害。

　　林月鼓着脸颊气呼呼地呵斥他，让他赶紧回家。

　　此时的她同两年前大变了样，瘦了一些，蓄了长发，戴了隐形，化着淡妆。虽然还是有些胖，虽然妆化得并不熟练，并不怎么好看。

　　但是变美了。

　　或许她本来就是美的，只是过去不修边幅，看不出来罢了。

　　郑宇穿着初见时的那件白衬衫，上前两步用一个拥抱堵住林月还在喋喋不休的话语。

　　林月推了半天推不开，不再挣扎。

　　最后他把林月送回她姐姐家，倚在楼道门上，嘴角是抑制不住温柔的笑，心内柔软的一塌糊涂。林月心里还生着气，所以别扭着。那必须的，生气是必须的，不管她要闹多久别扭，他都有耐心等。

　　过了一周，林月在朋友圈发，她姐姐出差了，没饭吃。郑宇看到立马发消息邀请她吃饭。

　　这顿饭吃的算不上愉快，一向很好说话的林月挑三拣四，最后才选了一家饭店。吃完饭郑宇想带她去吃冰激凌，被林月白了一眼，说这个破天气冻得要死谁吃那玩意。

　　郑宇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确实。

　　看电影，林月不去。逛街，她说走不动。郑宇无奈，问她想做什么，林月立马说要回去睡觉。

　　没办法，郑宇只能安慰自己要顺着她给她把心里的气都撒完。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热闹无比的大街上道别。

　　郑宇站着看林月过马路，呼出一口气摇摇头准备回家。

　　林月忽然转过身来，隔着不算宽广的街，喊他的名字。

　　郑宇笑着问怎么了。

　　林月忽然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照亮了今天阴沉不已的天色，照得郑宇失神了一瞬。

　　等他反应过来，林月已经走远。

　　只有那句似乎尘埃落地，带着无限轻松与干净利落的告别。

　　“郑宇，再见。”

　　像是在向过去的一切告别，明天又是新的开始。

　　郑宇噙着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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