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之天命长歌

作者:颜雪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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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梦


      凤无鸾回了璇玑宫,润玉在庭中烹茶,手边放着一卷未读完的书,院中茶香袅袅,纵使凤无鸾头脑混沌不清,也觉得十分清冽。
      “润玉,还未曾休息”凤无鸾扶着桌子,勉强才坐稳,今日这秋露白实在是厉害,她觉得此刻有些神智不清。
      润玉闻见她身上比昨日浓郁数十倍的酒气,眉宇间多了些忧色,“无鸾,饮酒过量实在伤身,还是少饮些为好。”她大伤初愈,刚刚认识旭凤就喝这么多酒,对她的身体实在没有好处。
      “无妨,不过少许酒罢了。”凤无鸾摆摆手,桌子上多了许多精致的玉瓶,“我昨日探你脉息,见你肠胃和肺腑损伤的厉害,长此以往,必有损仙寿。这是些调理身子的丹药,你按时服用,调理一些日子便不会再咳了。”
      润玉随手拿起一瓶,浓郁的灵气几乎能化为实体,在玉瓶间隐隐流动,“这丹药都是难得的极品,你从何处得来”他若是没有看错的话,有几个瓶子上还带着栖梧宫的标识。
      “我用了几本剑谱同旭凤交换而来,你不必忧心,我未曾吃亏。”凤无鸾刚想起身回房,却身子一软,直直倒了下去,润玉连忙起身接住她,凤无鸾便顺势倒在润玉怀里,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不过片刻之后,便醉了过去。
      润玉见她呼吸平稳,想着应该是睡着了,便轻轻抱起她,送她回房。为了避嫌,润玉甚少来她的房间,只见凤无鸾的房间非常干净,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桌上有一本翻了一半的书,随意的放着,旁边还有一幅画了一半的丹青。
      润玉轻轻将她放在床上,正准备离开,却瞥见旁边的烛台上有一方帕子,一角已经被烧焦了,只留了大半,润玉伸手,将帕子取下,细心的收起。
      凤无鸾睡的却极为不安慰,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一般,润玉思索了片刻,便出门去牵了魇兽进来,打算让魇兽吃掉她的噩梦,让她睡的安稳些。
      小魇兽蹭了蹭润玉的腿,两团彩色的小球便从凤无鸾头上飞了出来,被小魇兽一口吞下,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小魇兽刚刚吞下,便看起来极为难受的样子,连忙将两个梦境吐了出来,表情很是嫌弃,仿佛这梦境有多难吃似的。
      润玉有些不解,便看向两个梦境,一个是黄色的所思梦,梦里是年少时的凤无鸾,还带着几分天真不知事的稚气,然后,他便在这梦境里看见了……他只见年少的凤无鸾含情脉脉的看着梦中的他,娇羞中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爱慕,轻轻的靠在他的肩上,岁月静好,惹人羡慕。润玉看的有些欢喜,他摸了摸胸口,平静了数万年的心,第一次跳的这般快。
      梦境很快散去,润玉回头看了看睡的正熟的凤无鸾,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指,想触碰她的脸,将将要碰到的时候,却犹豫着收了回去。
      润玉看向另一个梦境,刚刚那个梦没什么问题,那么问题就出在这个所见梦上了,这个梦的颜色很幽深,几乎要发黑一般,润玉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开了这个梦境。
      凤无鸾出生之时天有异象,司命星君说,她是天生的孤星命格,注定一生寡亲缘情缘,还可能遗祸于九尾狐一族。
      狐帝狐后虽不至于苛待于她,但到底对这个孩子心生芥蒂,从小到大,只给了她应有的体面尊贵,却并没有什么爱女之心。顾及着狐帝狐后的态度,其他长辈纷纷对她敬而远之,并勒令自己家中的孩子不许同她来往,是以人人都知道,青丘的小帝姬凤无鸾,是个灾星。她的堂姐妹众多,因为她是帝姬却又不受宠爱的缘故,对她半是嫉妒,半是鄙夷,明里暗里,少不得对她多加欺凌,因着狐帝狐后并不会管她的缘故,便日益肆无忌惮。
      整个青丘待她最好的人只有她的小叔,凤无繇。凤无繇本是先狐帝的养子,先狐帝带他回来后不久便身归混沌,只来得及将他托付给自己的长子,凤无鸾的父亲。那时凤无鸾的长兄刚刚出生,狐帝便把两人放在一起养,为凤无繇取名的时候,随了他孩子的排行。
      凤无鸾年少时,凤无繇是唯一肯待她好的人,他是她那段黑暗到喘不过气的时光中唯一的救赎,是她冷到极致时唯一的温暖。
      凤无鸾六百岁那一年,走丢过一次。那日她见几个堂姐在一起玩耍嬉戏,心生羡慕,便远远的在一旁看着。一位眼尖的堂姐看见她,远远的朝她扔了块石头,不偏不倚,砸在了她的头上,瞬间血流满面,她却呆呆的,有些不知所措。堂姐中人缘最好的一位走到她面前,温柔的拿帕子覆在她的伤口上,“你看你们,把她头都打破了,有点过分哦,要不我们就带她玩吧。”语气温柔可亲,手却在她的伤口上狠狠的碾了一下。然后将她们玩的绣球扔的远远的,暗暗加了灵力,“只要你把绣球捡回来,我们以后就带你玩呀。”
      年少单纯的凤无鸾信了她的话,朝着她扔绣球的地方跑了过去,她们见暂时摆脱了她,便兴高采烈的换了个地方继续玩。
      凤无鸾不知不觉间跑出了青丘地界,青丘与龙渊部族相邻,龙渊部族以铸剑术闻名仙界,那日龙渊部的铸剑师桑夷见到落单的凤无鸾,便偷偷将她虏了回去,想要以流传的“血涂之阵”引生魂而铸凶剑,九尾狐的生魂,正是铸剑用的上好的材料。
      无人知晓她被生生剥离生魂的时候有多痛,因为失了命魂的缘故,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记忆中只剩下扑面而来的烈火,将她的生魂狠狠的灼烧,她拼进全力,也只有两魂三魄逃离,命魂四魄,却留在了铸剑炉里,被铸成一把凶剑,绝云。
      她不知道凤无繇是怎么将她找回来的,只是她清醒的时候便已经身在青丘,身边放着那把用她的命魂四魄铸成的绝云剑。
      因为失了命魂,她五感尽失,狐帝狐后只施法保住了她的性命便不再多管,大有任她自生自灭的意思在里面。之后的许多年,她自己都不敢回想,那五感尽失的四百年她是怎么过的。她所见只有无尽的黑暗,世界寂静的她想发疯,她想哭,想叫,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陪着她的,只有凤无繇。他在她害怕的瑟瑟发抖的时候抱着她,给了她无尽寒冷中唯一的一点暖。她死死的抓住他的手,不愿意放开,像是除了他之外,她一无所有。他知道她口不能言,于是每日在她手心写字同她聊天,安慰她照顾她,让她不要放弃,好好活下去。
      同时他开始偷偷为凤无鸾炼药,没有人知道他是用什么炼的药,就算是凤无鸾,也是在他死之后的几千年才知道,他偷偷击杀仙人,以仙人的身躯与生魂入药,只为让她长出新的命魂四魄。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四百年。四百年后,她失去的两魂终于重新生了出来,她终于摆脱了五感尽失的痛苦,终于不再被囚禁在一个人的黑暗里。
      因为魂魄不全,新的神魂又生长缓慢,所以她身体极为虚弱,凤无繇亲力亲为照顾了她一千年,才稍微养的好了些。
      九尾狐族两千岁成年,成年那日狐帝亲自送她上昆仑山,让她拜在战神夙离的门下,做了关门弟子。夙离是个好师父,待她也极为尽心,凤无鸾也极为刻苦,修行一日都不曾懈怠。
      昆仑学艺的日子极为枯燥,她生命中唯一的亮色便是时常偷偷来看她的凤无繇。
      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发现她内心对他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她本该早些发现的,可是一切都已经迟了,爱了就是爱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心,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也原本就什么都没有,她只想要他的爱。
      那是她美好的年华,她生来不幸,但她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她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所幸,她爱的人,愿意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她想证道成圣,那样便可以与青丘一刀两断,去三十三天外开辟道场,他便拥着她,像是拥抱世间最珍贵的宝贝,“愿无鸾早日得偿所愿,得证道果。”片刻之后又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不管上天还是入地,我会永远陪着无鸾,生死相随。”他眼中有柔情万种,似脉脉春风,吹进了她年轻的心扉。
      凤无鸾四万岁那年,从昆仑山出师。
      出师那日,只有凤无繇来接她,他一身青衣,站在漫山的皑皑白雪中,向她伸出手,“阿鸾,我带你回家。”
      青丘不是她的家,有他的地方才是。
      回青丘之后,狐帝便着手为她选夫婿,精挑细选之下,为她选了泾河水君之子,按她的身份来说,却是妥妥的低嫁了。
      “无繇,我该怎么办,我们逃走好不好”她拉着凤无繇的手,神色慌张,带着一丝绝望。
      “阿鸾,不要怕,我在这儿。”他拥着她,轻声细语,安抚了她恐惧的心,“你放心。”他的怀抱一如从前,带给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阿鸾,如果我们逃走,整个四海八荒就再无我们的容身之地了,我不愿意委屈你过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已经想好了万千之策,只要你帮我,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会娶你,我要一生与你相伴,好不好?”他的目光灼灼,看的她有些害怕,可这巨大的诱惑由不得她拒绝,她按照他的谋划,一步一步,偷取到了狐帝印信。
      她将狐帝印信交给他的那日青丘下了罕见的大雨,她趁着夜色,偷偷去见他。凤无繇怜爱的看着她,取出一方帕子,为她擦干额头上的汗水,“阿鸾,等我回来。”她点点头,看着他带着她所有的希望转身离去。
      她紧紧握着他留下的那一方手帕,许久之后才小心的展开,她看见帕子的右下角用绣了几行小字。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凤无鸾将帕子细心的收好,贴身的放到了胸口处,那里有她满腔灼热的爱意,让她像飞蛾扑火一般,不管不顾。
      她等着他回来,等了他许久,终于在她出嫁前夕,等到了凤无繇起兵叛乱的消息。
      那是她见过的最惨烈的一战,因为失去了狐帝印信,狐帝调兵极为仓促,青丘损失惨重,后世的史书对这件事的记载只有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流血漂杵。
      凤无鸾也因为被查出盗取印信,被关在狱中,等候处置。被关押的日子里,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待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场战争最终青丘惨胜,凤无繇在众叛亲离之后,被属下绑着带进了青丘。
      被关押了许久的凤无鸾终于再一次见到了凤无繇,她看见他的那一眼,所有的思量都灰飞烟灭,在她的记忆里,他从来都清朗如月,从未像现在一般,满身血污,伤痕累累。那一瞬间她突然想通了,不管他待她是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她爱他,她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她只要他活下去。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所有的分寸和仪态,奋不顾身的扑向他,“父王,一切都是我的错,无繇他什么都不知道,印信是我偷的,拥兵造反也是我指使的,是我心存怨恨刻意报复,这一切一切都是我做的,父王,求您饶了小叔叔,他是被我蒙骗,他是无辜的!”她跪在地上,一个头一个头的磕下去,青砖染血,也在所不惜。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是她最后的信念,他不能死,他不可以死。
      谁知她身边的人却用力推开她,带着满身的血污,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嫌恶,“滚。”
      她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一颗灼热的心瞬间凉了一半,像是不敢相信一般,她颤抖着问他,“无……繇,你说什么”
      凤无繇勾起一抹不屑的笑,“**,你没听清吗?我让你滚,若不是为了顺利的偷到印信,谁耐烦跟你这个放荡不要脸的**虚与委蛇这么多年我不防告诉你,同你相处的这么多年,你让我觉得恶心透顶。”
      凤无鸾一瞬间瘫倒在地上,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她只觉得讽刺,她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愿意用命去维护的男人,居然一直厌弃她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想求一个解释,哪怕是骗骗她的解释也好。
      “你问我为什么你若不是狐帝嫡女,你以为我会多看你一眼吗?我一个野种,把青丘尊贵的帝姬压在身下肆意玩弄,想想就有趣。”凤无繇轻蔑的看着她,眼中全然没有了让她痴迷不已的深情。
      她此刻才堪堪明白过来,原来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究竟是错付了。
      最后狐族众多长老商议决定,凤无繇押上斩仙台,即刻正法。他的所作所为,注定他逃不了斩仙台上那一刀。
      狐帝又力排众议,免了凤无鸾的罪过,将北荒分封给她,“今日起,你便是北荒女帝,你即刻继位去吧,日后不必再回来了。”狐帝像是被这个女儿伤透了心,却最终还是舍不得罚她,只好选了个眼不见心不烦的法子。
      她在浑浑噩噩中,被鸾架匆匆送到了北荒,仿佛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
      梦境的最后,是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宫殿里,看着窗外昏黄的夕阳,终于痛哭了起来,哭声撕心裂肺,似道尽了她所有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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