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桃花，只你入心

　　第十一章 枯石城

　　人间，西霖国枯石城。润玉从空中落下，静静的看着这座石城。他已经很久没来过人间了。虽逢秋之时会下人间采那桂花，却从不敢踏入人间的城池，以前的那段人间时光太美好，也太过残酷，他不愿再涉及。只是虽然很久未来人间，但他还记得人间城池是有多繁华，八街九陌，车如流水马如龙；繁花簇锦，软红十丈迷金醉，可是这里，润玉眉头皱了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荒凉枯寂，风沙遍地，真是如城的名字一般。那尊上呢？只怕也是不尽如意。润玉低了低眼眸，心中却是有些疚意。紫薇帝君只是和自己说，尊上在这枯石城，但是润玉却不知道这个地方，竟会是如此。润玉眉头紧紧皱起，心中思考，现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尊上，若是此世尊上无父无母，无牵无挂，自己就带她离开这里，寻一灵秀繁华之城，抚养她成人，直至历劫结束，回归九重天；若是有父有母，那只能冒犯尊上，寻一名头收她为徒，护她百世安宁，此事本因自己而起，不管怎样，定要让尊上平安喜乐，直至劫难结束。只是也没说尊上究竟转生在哪家，自己该怎么去找，用灵力寻人，对尊上又是无效。过了许久，润玉微微舒缓了眉头，抬步走进了枯石城，如今之计，只能先找找看了。
　　润玉信步在街头，城内如在城外一样，虽有几丝人气，却是苍凉更甚，人人行色匆匆，饱经风霜之面，除却自己，格格不入。润玉默默的思考着，留意着四周，却不知该从哪去找那位尊上。正烦扰之间却是走至了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一阵吵闹沸腾之声打断了润玉的思绪，润玉偏头望去，一下子却是愣住了。
　　喧哗之声是从一家店门前传来，那是一家药店，店前围着一群人对着店主在指指点点，一个妇人在大吵大闹，言语不堪。店主一身粗衣布裙，长发随意的挽着，只插了一根做工粗糙的木簪，便再无任何其他装饰，只有那双手，纤细柔白，那张脸如孤月当空，不似这漫漫风沙养出来的人。“尊上”，润玉喃喃自语道，眼中有些不可置信。
　　“你这个扫把星，狐狸精，不要脸的贱货……”妇人不断的辱骂，打断了润玉眼中的不可置信，眉头一皱，眼中一寒。“闭嘴。”润玉喝道，大步走了过去。“她岂是你们置喙的。”本来还在吵闹的妇人被这一声惊喝，吓得停了下来。众人寻着声望向润玉，真是好一个如玉端方的公子。浮梦看着突然出现的润玉，眉头却是微微皱起。妇人先是被润玉吓到了，缓过来神，指着润玉泼道，“原来这狐狸精还有其他姘头……”浮梦眼神一冷，“住嘴，滚”。妇人一下子愣住了，她没想到被这个她一直说，从不出声的浮梦，居然敢说话了。妇人回过神来，愤怒的指着浮梦，“你……”，话未说完却被浮梦眼中冷意吓到了，“滚”。妇人不甘心的收回手指，眼中满是惧意，又看了一眼浮梦，拨开人群急慌慌的走了。随着妇人的离去，没有热闹可看的人群也逐渐散了开去，只剩浮梦站在店中，与街上的润玉遥遥相望。
　　“天帝陛下何故来此？”最终是浮梦先开了口，声音清清冷冷，一如初见。听见浮梦询问，润玉回过神来，心中却更是愧疚。他没有想到，浮梦居然是带着记忆历劫的。六界所有人都知道，历劫最好是封印记忆，轮回转生，重新开始。带着记忆，先不说不能完美达到历劫的目的，更是一种另类的磨难，润玉静静看着浮梦，心中却不是滋味，她本是九重天的尊神，养尊处优，高高在上，不染凡尘，如今却要带着记忆留在这里，自己劳作，粗茶淡饭，还要被人折辱，若无记忆倒是还好，带着记忆，这其中落差，又该怎么忍受。润玉张开嘴，慢慢的回答道，“润玉，是来寻尊上的。”浮梦眉头皱的更紧了些，心中一转，却是明白了润玉为何会寻到此处。“先进来吧”。浮梦淡淡的开口，转身走入店中，润玉随着浮梦走进了店中。药店很小，如它主人一样冷清，而地上的一堆碎片，显示着之前的混乱。润玉垂下了眼眸，不见神色。浮梦回身见润玉看着那一堆碎片不说话，眼中莫明，开口道，“我先收拾一下，请天帝陛下多等片刻。”润玉正想回话，却看见浮梦蹲下了身子，收拾起碎片来。一下子愣住了，他幼年虽是凄苦，但也从未做过这种事。收拾碎片的那双手，纤细柔白，如寒地的雪莲一般，只是却没了尊神该有的威能，血珠争先恐后的往外冒，细小的伤口在纤细柔白的指上格外的明显，“尊上……”，“无妨”，浮梦没抬头。润玉也不在回话，连忙施法将一切清理干净。浮梦看着整洁如初的药店，愣了一下，站起身子，“陛下先坐吧”。没有看润玉，浮梦便步入了后房。
　　润玉却是不说话，心中有些闷得慌，他宁愿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来承受。那样的一个人，因为自己，现在却……这不是她该承受的。润玉向来恩怨分明，重于情意，一点点善意于他者，他向来都不会忘，比如邝露，比如彦佑，还有，第一眼见他尾巴，毫不嫌弃的那个人。即使，即使，他们都伤害了他，最后，他还是放了手，享着万世孤独。以前他对一切抱有善意，而现在的他，却不敢接受一丝别人的善意，他怕了，既然从不得善终，何不从未开始。润玉的心有些乱了，尊上如此，究竟是为何，为何。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润玉的凌乱的思绪，“人间苦寒，此茶乃是宫中茶树所采而制，味道尚可，听闻陛下喜茶，还请且尝一尝”。浮梦端着茶从后房掀帘而出，润玉袖中的手紧紧的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强行压住自己的思绪，向浮梦回道，“多谢尊上。”
　　两人对坐，润玉看着浮梦。浮梦执起茶壶，给润玉倒了一杯茶，烟雾袅袅，掩盖着润玉的神色，“尊上...”润玉开口，“我在人间，不过一普通之人，不必如此称呼，唤我名字即可，我名浮梦。”润玉张了几次嘴，我知你名讳浮梦，最终，“浮...浮梦”。停了一下，“那尊...浮，浮梦也唤我名吧。”
　　“润玉。”浮梦顺势接道，将一杯茶水递给润玉，“不知润玉为何寻我？有事吗。”润玉压了压心神，将茶杯放在桌上，正了正神色，起身对浮梦深深行了一礼，“润玉多谢尊上救母之恩。”浮梦看着润玉，眼神淡淡。
　　“不用。”润玉抬头看着浮梦，“尊上因...”话未说完，被浮梦打断，“名字，浮梦。”润玉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停了一会，“浮...浮梦因我母之故，下界历劫，润玉心生感激，只是此事本是润玉之事，润玉愿接惩罚，转生历劫。”看着润玉认真的神色，浮梦拿起一杯茶，抿了一口，“不用，我救你母，乃我自愿所为，并不是因你所求，实属与你无关，这劫，你不该度。”
　　“尊上此话偏解，您是因为我母之故被罚，我母之事就是润玉之事，这劫，该润玉的。”润玉直起身子沉声道。
　　“我说，这劫，不该你，就不该你，这劫，也不是谁都能渡的。你无需因此事而挂怀，即使无你母之事，千年后，我依旧要下凡历劫，现如今不过早一些罢了，无甚要紧”。润玉看着面色依旧平淡，即使粗茶布衣，被凡人折辱，依旧淡然处之的浮梦，眼神有些漠然，沙哑着声音道，“不一样的”。
　　浮梦放下茶杯，看着润玉，“与我来说，都是一样”。良久的一阵沉默，润玉冷漠的看着浮梦，无情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那尊者，图什么呢。”润玉眼中寒意升腾，直视着浮梦，浮梦静静的看着润玉，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双眸，本应清澈如水，温润如玉，现在却满是无法隐藏的猜疑与害怕。气势涌起，锋芒毕露，润玉的一声比一声更加质疑，质疑浮梦，也质疑自己，“尊者，为什么呢？我润玉，有何德何能，能让您如此费心，尊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呵，我与尊者，不过位卑低者而已，尊者究竟，要图什么呢”，润玉的疑问一句比一句轻，一句比一句讽刺，“与您相比，润玉自知低微，但还用不着尊者可笑的怜惜”，“不是”，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润玉，浮梦打断了润玉的话，“那是尊者究竟为了什么？”润玉停了一下，收敛了一下情绪，目光沉沉的看着浮梦，然后他就听见浮梦一字一句的说道，“那是因为，我喜欢你。”一切的猜疑，一切的讽刺，一切的害怕都在这一句话中散去，润玉一下子无措起来，怎么回会是这个原因，片刻后，强压住心中的无措，讽刺对浮梦笑道，“尊上莫要开玩笑了。”
　　“我从不开玩笑，”浮梦看着润玉认真的说道。润玉不说话了，看着浮梦认真的神情，张了几次嘴，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良久之后，一言未留，化作灵光离去回了天界。
　　浮梦静静的看着润玉，杯中的茶烟袅袅，虚幻中又浮现出刚才润玉对一切抱有猜疑，对自己心灰意冷，对别人的善意感到害怕的神色，抿了抿嘴，真是让人心疼。不知道愣神了多久，浮梦慢慢起身收拾茶具，“嗯哼。”浮梦发出一丝闷哼。
　　“哼”，一声轻哼在茶店中响起，“我说过，在人间，不到时候，你不得动用法力，我封了你的修为，而你居然破了一丝封印，只是为了取一点茶，你是在浮生宫呆久了，脑子不清楚了吗”？
　　听见这个声音，浮梦却是一点也不敢到意外，慢慢将茶具收拾好，“我高兴”，一句话却是将那个不明声音噎个半死。
　　“你……我看你是被那个天帝...”。
　　“他不是你能动的”，“你...”，不知名的声音气急败坏起来，“嗯”，浮梦抚住胸口，“人人都道，天道无情，谁知道，你居然是这样”。
　　“你，哼，竖子不足与语，我是来警告你，时候未到，你再动用法力，下次就是紫霄雷火入你神魂。哼”。话落下，天道便消失了。浮梦也不再说话，店中再次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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