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93年

　　林诗雅说：“这里是我家的产业，从前是祖宅，几年前改建成疗养院，收留村里的长期病患和老人家。”

　　易明首先跳出来怀疑，问道：“把疗养院建在鸟不拉屎的地方，物资怎么运送，靠空投吗？”

　　“……”林诗雅指着草坪对面说，“下面就是公路，还有公交车经过，倒是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翻山越岭挑了一条最难的路。”

　　易明跑到高处，果然看见盘旋的山道，和海边粼粼的微波。山路静悄悄的，但不难看见蓝白的告示路牌，码头离这儿十三公里，也就是说他们走了五个小时冤枉路。

　　看见他脸上复杂的表情，李子游暗自吁气，山上居然真的有这样的宅子，他从前从未踏足的地方，说明他的梦并非潜意识这么简单，但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他们，谁也说不清。

　　林诗雅说：“或者你们愿意进去参观？”

　　这绝对是个陷阱，三人不约而同浮起这个念头。林诗雅忽然的出现，就跟这座白房子一般诡秘，仿佛人为下的一个诱饵，领着他们上钩。

　　李子游拍拍刚才沾到衣服上的泥点，“我去。”

　　好不容易来到这儿，没有过门折返的道理，他很有兴趣看看这个布局缜密的陷阱长什么模样。

　　杜相宜看他一眼，无可奈何地说：“再加我一个。”

　　易明笑笑，“这个时候退缩，岂不是太丢脸，我也去。”

　　白房子如同梦中一般，三面洋楼，大门鎏金雕塑，大片空地给人休憩散步，中央有一个飞象造型的喷水池。

　　奇怪的是，自从他们踏进大门，整个院子寂静无声，窗户像黑魆魆的眼洞，窥伺着四人。

　　进门走了几步，易明就站不住了，要扶石柱歇息，他说：“我头很晕。”

　　杜相宜惊讶地看过去，另外两人虽然没说话，脸色却一样的青白，眉头紧皱。

　　李子游强忍堵在胸中的翳闷，说：“这里不是疗养院。”

　　易明说：“林小姐，你该说实话了，意图谋杀警员知道要坐多少年吗？”

　　林诗雅按在腿上的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无法解释自己并非撒谎，她记得这里是她的祖宅，后来改建成疗养院，记忆里还有小时候在这儿玩耍的片断，可别的什么，她拼命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股令人厌恶的气息逼迫而来，李子游想起那天遇见流浪汉，天空的低鸣与今天一样，空气一点点抽空，让人透不过气。

　　身旁一声嚎叫，易明跪在地上紧握拳头，颈脖上凸起的青筋无比狰狞。

　　十秒、二十秒……可怖的真空维持了几分钟，看不见的力量忽然停止挤压，空气恢复正常。

　　李子游像遇溺后浮上水面的人，大口吸气，抬眼时瞥见——

　　喷水池后方，出现了一个人。

　　李子游此时已精疲力尽，但当看清这人时还是忍不住想笑，酒糟鼻子内眦眼皮，那是一张讨人厌到极点反倒显得滑稽的脸，整颗脑袋一点毛发也没有，油水光滑得像剥壳的鸡蛋，男人迈步向四人走来，肚子和小腿的肉被没弹性的布料绷紧，走路摩挲出沙沙的声音。

　　单看外形很难对此人有好印象，易明站了起来，右手握枪，警惕道：“这胖子是谁，为什么出现得这么鬼祟。”

　　林诗雅说：“我不知道。”

　　男人走上前，热情地向他们展开双臂，看没人动静才把手放下，笑着对李子游说：“你好吗，欢迎大驾光临。”

　　李子游：“你是什么人？”

　　男人笑了三声，“你现在还没搞懂吗，我不是人。”

　　李子游沉默，然后说：“我猜到了。”

　　“哦？”男人说，“把你猜到的都说来听听，我可以给你捋顺思路，等进了这道门走错一步就再没后退的余地了。”

　　男人的目光转向大宅正门。

　　杜相宜淡淡地说：“讲道大会吗，一个劲儿打哑谜，装什么机灵小和尚。”

　　男人笑了笑，眼神始终只聚焦他身上。李子游说：“要从哪里说起。就凤凰山吧，我们走了五个小时都找不到这个地方，但林小姐一出现，居然刚好跟我们有同一个目的地。”

　　林诗雅脸色不佳，“我没有撒谎。”

　　李子游：“撒谎的是记忆。编造一段记忆，导入角色的性格背景中，让她对这个地方的来历深信不疑，对游戏的控制者而言难度不高。”

　　他对林诗雅说：“仔细想想，你还记得宅子里住了哪些人，因为什么要改建成疗养院？”

　　林诗雅思忖一阵，脸色陡然苍白。

　　虚构的记忆再怎么细腻不可能覆盖每一个细节，沉下心回忆就能发现故事是多么单薄，多么经不起推敲。

　　如同李子游的梦境，一样被人为植入，故弄玄虚的讲述，复杂的象征，都在把线索引向一处，逼迫他找寻真相。

　　“第二条线索是手机。”他对杜相宜说，“你现在看看，还能不能退出界面？”

　　按照他的要求，杜相宜在众人的目光下打开手机，主屏幕依然显示无信号。

　　杜相宜说：“不行。”

　　李子游说：“如果在现实世界，荒山野岭通讯工具故障或许不出奇，可这里是游戏，游戏世界里失控到什么地步，才会让玩家无法离开，我想象不出来。”

　　男人笑着说：“目前为止很好，延伸你的想象力。”

　　易明将手机从杜相宜手上拿过去，声线无法压抑恐惧，“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游戏世界！”

　　李子游闭上眼睛，将所有杂音摒出脑外，将所有可能演绎过一遍。他皱起眉心，“这是脱机状态？”

　　只有如此，男人费煞心思将他引到这来就说得通了，他要躲避系统的监控。

　　男子哈哈一笑，说：“果然是聪明人的基因！那现在来猜猜我是谁吧。”

　　“不是角色也不是玩家。”事实再明显不过，“……你是程序。”

　　“Bingo!”男子打了个响指，夸张地将李子游狠狠搂住，激动说，“我知道你一定能猜到，你是如此与众不同，我几乎要把你当做他了——”

　　几乎是瞬间，他的脸从狂喜到严肃，后退一步，说：“咳，我失仪了，抱歉。时间无多，容我向你简要介绍，这一片美丽的宅院和门后的世界都是为你而生，别看环境不大，要逃过系统严密监控绝不容易，设计者简直是完美的艺术家！”

　　杜相宜打断他，“你不是说简要吗，能不能少点缀词。”

　　“对不起，我的感情太丰富了。”男子的笑脸把肥肉挤出一团，“我的工作只有一个，等待李先生触发程序抵达庄园，然后给您一个选择的机会。”

　　男子从腰间掏出一串钥匙，平放左手手心，“要么拿起这把钥匙开门，进入门后的世界；要么后退五步，从这个大门走出去，把今天的事全忘掉，继续被系统支配。”

　　顾不上身旁惊疑不定的两人，李子游焦急地问：“门后有什么？”

　　男子说：“对不起，权限不允许我告知。我只能告诉你，大门一旦打开，系统很快就能感知我们的存在，电脑对失常代码不是删除就是重新编写，到时候你还不能从另一道门出来，就会死在里面。”

　　李子游伸出手想要接过钥匙，易明喝道：“停手！我要一个合理解释，否则没有人能从我面前做任何事！”

　　说着，他举起手臂，枪指向男子，然后转向李子游。

　　“把枪放下！”

　　杜相宜骂道，随即易明的手不听控制地痉挛，枪脱手甩向地面。他冲过去捡起枪，难以置信地盯着杜相宜。

　　男子眼睛一亮，“这位是玩家？”

　　杜相宜没有否认，冲他喊：“就一个问题，我能不能跟他一起进去？”

　　男子说：“只要李先生把门打开，任何人都能进去。”

　　“好，我没问题了。”她转头对易明，“我来给你们解释，这里是‘极乐’游戏，我们身处游戏世界中。没错，就是你们理解的那种……电子游戏，除了胖子和我，你们都是自己的基因副本，按各自的原型在游戏中生存。”

　　“看过西游记吧，一根毫毛吹出几百个孙悟空，但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孙悟空。”杜相宜说，“而且，现实的真正年份是2018，不对，应该是2019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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