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婳

作者:虞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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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擒贼首


      绯镰盯着自己的双手,右覆着左,缓缓贴在席上,腰脊顺势躬伏,垂额缩颐,轻轻点触手背。
      “绯镰拜见纪君夫人。”
      风过徐徐,扶压枝头。姿态极是从容恭谨,没人知道,她贴在席上的双膝止不住颤抖。
      露苑里邂逅已过一月,却不曾想寻上门来的不是纪侯,而是纪君夫人,是纪侯正妻,纪国地位最高的女子。绯镰长在齐宫,见惯了宫中女儿为夺恩宠使的那些着阴狠龌龊的手段。更知道那一盖露水浇在纪侯心上,生出的是什么果子。她知,君夫人亦知,教她怎能不怕。
      当婢女拿着君夫人名帖找上门来时,她几乎想逃之夭夭,只在一瞬间,姽婳那蛊惑而笃定的音容笑貌闯入脑海。是啊,此时若逃了,前功尽弃!
      孺子可教。
      可公主并未教她如何应对这杀身之祸!往日种种千回百转的在绯镰脑中搅成一片,苦苦挣扎着,只求造一条生天的路来。
      “抬起头来。”纪君夫人声音轻且柔,听不出一丝喜怒。
      绯镰依言抬头,微微一笑:“不知君夫人有何差遣。”
      君夫人虽已是韶华垂暮,却也风韵犹存,隐约可见当年披着褧衣归于纪侯时,是何等风光。她好生将绯镰端详一遍,欣然笑道:“此物可是你的?”说着,从案上拿起个壶盖。
      只那一笑,给了绯镰无数遐想。跟随公主以来,见识大不同于往常,儿女情长,争宠夺爱的鲜闻于耳,时事要政,诸侯往来的常熟于心,其中,纪国的,又怎会少得——
      ……纪侯恶齐,为求安身立命,遂通婚姻与姬鲁
      ……本是结两国之好,牵制我齐,只是纪君夫人是今先君隐公之女,鲁侯之侄。自隐公被刺,这桩婚姻便成了鸡肋,与纪无益也
      绯镰掐了掐膝盖,有了。
      “正是。”
      “寺人诚不欺我。”君夫人隐姬笑容可掬的道:“那日在露苑里勾走君主魂魄的,正是你。”
      绯镰面颊微红,旋即颔首:“君夫人说笑了,绯镰不曾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隐姬笑得美肩轻抖:“果是个温纯朴实的倩人儿,难怪君上一见倾心,寤寐以求,茶饭不思呢。可知道,自与你邂逅,那荒芜小院便得了‘露苑’一名,好不雅致。”
      “求君夫人莫再消遣贱妾,哪怕一丝非份,都折煞人也。”绯镰局促地揖拜着,伏地不起。
      见状,隐姬眼波一转,起身移席过来,与绯镰促膝而坐。
      “从今日起我与绯镰以姊妹相称,姐姐怎会消遣妹妹?”
      绯镰受宠若惊地望着隐姬,连连摇头:“绯镰不敢高攀。君夫人是鲁君之女,金枝玉柯,尊贵之极。绯镰只是一小婢,怎能同日而语,与礼不合也。”
      “妹妹好见识,知我鲁人。”隐姬欣悦难掩。
      绯镰嫣然笑道:“世人皆知姬鲁与周朝同宗,是周礼首善邦,王室婚丧嫁娶,都由鲁国操办,颇得器重。又传,鲁人都温厚重礼,是十分可与之交的性善之友。今绯镰蒙君夫人垂顾,更证其实为不虚也。”
      隐姬闻之甚快,似乎勾动了悠然往事。转而又看现在,不禁愁色拂面:“金玉做的又如何,我父隐公辅弼鲁侯尽心竭忠,却被那公子翚所害,下葬时都不曾待以君侯之礼。”说着,泪酸了眼,却突然挥使婢女,吩咐了声:“快备些酒菜,与我妹妹解乏。”
      婢女应唯退下。隐姬转而微泣着:“倚傍不在,朱颜暮暮,姐姐我徒有个君夫人的尊号,却早已名存实亡。如今与妹妹一见如故,你我手足也,必不忍心弃我不顾!”
      绯镰连忙稽首:“绯镰不敢!”
      隐姬嗤地笑了:“妹妹倒是不敢什么?不敢与我称亲,还是不敢弃我不顾?”
      “皆不敢也。”绯镰伏地,恳切道:“君夫人但有差遣,绯镰以命赴之,万不敢丝毫僭越!”
      “好,绯镰是贤惠的人,一言九鼎,绝不可负我!”隐姬一手握住绯镰的,一手端过酒爵,说是感激,又有胁迫的意味:“饮下此杯,我与你同兴共辱!”
      绯镰抬头,看着眼前的酒爵,缓缓接过,仰颈饮下。其味甘美,从未尝过。
      隐姬目不错珠的看着她饮尽,脸上堆满了笑容。亲昵地揽过绯镰:“果是个实诚的人,我定也不害妹妹。说过同兴共辱,必守其信也,他日但有恩宠,我与妹妹平分秋色,称主于后宫。在此之前,烦请妹妹代我……伺候好我夫君……”
      话音似深夜呢喃,又似梦中呓语,渐渐绝塞,再也听她不清。绯镰头昏脑胀,轻甩之,那轰隆隆,沉溺溺,飘飘欲仙的幻境如同发髻,萦绕覆压,愈渐沉重,终于夺走了她最后一丝清醒。
      公主,是这样罢。

      “那山顶的旗帜,可看见了?”
      众人依言,举目远眺西山。纪侯飒然一笑:“当然是看不见,但若走的近了,便看得十分清楚。”
      “拿在手中,更加看得清!”纪裂繻笑得豪气万丈:“今日我与君上比武,各领士卒三百,取道奔袭西山。得旗凯旋的,便是胜者!”
      纪侯顶着鲜日,沐着金风,展颜而笑:“以往旧绩,你我胜负各半,哼,此回寡人可不留情!”
      纪裂繻揖手:“繻定与君尽兴!”
      就要催马走卒时,却见一寺人匆匆跑来,叫道:“君上留步!”说话间,扑通一声拜了下去。
      纪侯立在车上,怏怏地问:“何事惊慌。”
      “君夫人有要事相商,请君上速回!”
      “可笑!”纪侯怫然不悦的道:“我与众臣约下比武,偏在此时有事。待我拔了头筹再说不迟!”
      见纪侯扬鞭就要走,寺人也顾不得礼束,赶忙上前拉住车板,低声与纪侯说了什么。纪侯闻言,倏地怔愣,脸上又红又白,一阵莫名。半晌,突地说道:“今次比武,谁愿代我领兵?”
      众人愕然,无人回应。眼看纪侯起了烦意,随侍的子元上前一步,揖道:“子元愿服车马之劳。”
      纪侯如见救星,也无心细问,欣然道:“客卿好胆魄!”说着驱马就往回走,扬言道:“寡人在宫中等你捷报!”
      看着那急不可待的车尘一路回宫,众人错愕非常。再看子元,依旧是落魄神秘的装扮,得了客卿位他倒是闲逸,近一个月常会受召见随侍君侧,总也沉默,今日却想一鸣惊人乎?
      纪裂繻朝子元喷着冷气,睥睨的眼光里透着不屑:“足下可懂兵事?”
      子元拱手:“愿领教。”

      这边厢,姽婳领了两千东宫卫,倾巢而出,昼夜兼程,潜师赶往东界。
      一身缃黄戎装立在车上,凝郁在眸,满脸是冷酷,跳下车时甚至狠狠甩了下鞭子。然后,一刻也不得喘息的召领将领,慎重其事的排兵布阵。
      “依你所说,敌若从东入侵纪国,有两处可通。一处二十里往北,是个开阔平原;一处便是此地?”
      “正是。”彭生回答:“依军师令,带兵巡边数次,其中山势水情了若指掌。”
      姽婳点头:“虽不知来者何人,但能在齐土上调兵遣将的,绝非外姓。又且,并不闻见君父有用兵之令,那五千人的军旅又不张旗,不宣战,潜师至此……哼,来者不善,居心叵测呢。”
      彭生也觉莫名其妙:“确实。若非我等无意撞见,真是被杀得措手不及!却不知那领兵之人为何扮出这副神秘相,若是我宗族之人,明知太子之师驻军酅地,却招呼也不打一个!”
      姽婳朝他一笑,啧道:“废话。看他行兵,不走临淄不过酅,衔枚勒马,行踪隐密,是打算奇袭来的。”顿了一下,面色渐显阴厉:“既袭了纪,也袭了我。不管他是谁,敢坏我事者,绝不饶他!”
      众人为之一震,大气也不出一个。孟阳不无担忧的劝着:“师既说来者并非外人,对方倘是朝中政要,两军对阵若出了差子,怕是不好收拾……”
      “那是他欠收拾!”不说还好,这一提及引得姽婳情绪直逼冰点,阴沉的冷笑抽动嘴角:“君父统御下,即便是公子,无兵符也不敢私纵干戈。如今却有人逍遥法外,真是好大贼胆!五千人,岂是小数!”
      孟阳窘然,他怎忘了,公主素来不是个怯事的人,更非冒失莽撞之辈,自那次发病以后,更加冷淡深沉,是自己多虑也!
      最是兴奋的当属公子彭生,虽然极力端着个持重沉稳,其跃跃之情溢于言表:“如何收拾他?驱逐?撕拼?还是围歼?”
      一路奔来,胸中早有了计策。姽婳沉一口气,幽幽地道:“不折其师,枉我为酅之镇守。不挫其势,就怕他再生歹念。我没空与这等闲人纠缠,此战必胜,胜则屑小臣服,莫敢来犯!”
      见她主意已定,绝无回旋余地,孟阳也不再劝。拱手道:“惟军师之令是从!”
      “好!”姽婳噙着冷笑,双目灼然:“彭生听令。你带五百卒,携车营与大鼓、旌旗、号角,做足虚张声势,疾行二十里,阻截敌军。记着,莫要纵他一兵一卒过你关口,必要逼他往山谷这边驱兵。只准追赶,不准交锋!”
      “唯!”
      “孟阳。你带八百重甲营,埋在谷口处。你是此战关键,腹背受敌,系成败于一身。见敌军入谷过半,便冲刺下山将其拦断。与彭生合围后,立刻放出太子旗号,招降敌军。想必他军中也是齐人,必然为之震伏,如若不从者,以谋逆论,格杀!”
      “唯!”
      姽婳站在山崖处,俯瞰脚下苍茫景色:“我之弓箭营,就守这最后一关,倒要看看此贼面目如何可憎!”

      挥退近侍,纪侯疾步独行。守在小寝的武职与侍婢都不知所踪,独留一室的寂静,默默伴随心中如炽如沸的悸动。已有娇吟低流入耳,缠绵幽转,怎受得了这般挑逗!纪侯欣喜若狂,再也按捺不住,提足狂奔,推开门,掀开帐,将那人儿揉进胸怀,一月的相思喷涌而出,情欲一触及发再也无法收拾!
      大带,蔽膝,绅绶,围裳……从门槛一路拖拉到榻前,□□的热躯紧贴着雪嫩的胴体钻进轻纱薄被里,纪侯神魂激荡,抱着绯镰又亲又咬。绯镰吃了迷药,早被脱光了丢在榻上,正如饥似渴时,被他一抱,正是干柴烈火,鱼水同欢。
      炎炎夏日,灼灼春光。窈窕女儿,酣浸梦乡。

      纪裂繻领三百武士,身披重甲,头顶烈日,望着西山一路快马加鞭奔去。车行半途全无险阻,让人不禁纳闷。
      “怪哉,不见围追堵截,也不见冲锋陷阵,想要打他一下都没个人影。莫不是找地方纳凉去也?”
      “既然代君上领兵,总不会不战而降罢!”
      “莫非是迷了路?”
      将士一边挥着汗,一边哄笑。纪裂繻嗔道:
      “得意个什么,小心为上!”
      众人禁声,却禁不住轻浮的军心。嘴闭合了,脚上更赶,西山愈发的近了,胜利在望!

      纪国东境,则更是一派热火朝天,耀武扬威的景象。
      车兵果是迅速,疾行至设阵之地,竟还得空休整一二。士卒趁机布置虚阵,将备好的旗帜插得个漫山遍野,乍一看去,仿佛有兵十万,极是铺张。十张鼙鼓一字排开,冲在车阵最前,只待大槌抡上去,砸出个撼天裂地的动惊!
      日头过中稍斜,渐觉大地微震,鸟兽奔散,扬尘追逐而来。那无名无号潜行而来的军队刚想转道此处,侵入纪土,冷不丁撞见如此阵仗,惊得人马嘶嚎,吊转头就往南逃去。
      彭生令旗一出,顿时鼙鼓轰隆,杀声震天,马拉着车,车拖着人,泄洪也似冲出去。军师有令,彭生只在一箭之外穷追不舍,却再不近他一步。前方落跑的,想打够不着,想停又不敢,只得悻悻地取径南二十里谷道去也。

      灌木草丛掩着沉默的弓箭营,除了荫影被斜阳拉的更加疏广,两山并立,再没有其他动惊。
      姽婳隐蔽在半山腰处,双目微闭,仔细收集飘在风中的蛛丝马迹。黄袍寂寂,被荫影湮没,波澜不惊的她浑似幽夜里耸入苍穹的白桦,光影隐得去形,却映得凛然气魄更加弥彰。
      一切皆如意料,敌军冲入山谷,队列却从中间被截断。孟阳领重甲营长戈连横,俯冲而下,在两山间结成壁垒,奋力死扛。很快,彭生车马营与之合围,孟阳立刻打出太子诸儿旗号,叫嚣招降,敌军乱成一团,进退不得要领,除了少数执迷不悟而死于戈下的,局势渐趋平稳。
      与此同时,敌之前军卡在谷中,亦是进退无路。巨石滚滚堵塞道口,又有无数碎石流矢,山崩也似从两侧高山扑来,倾刻之间,死伤过半。
      “什么太子旗号,胡扯!”敌军将领突地大喝一声,提剑环视两山,怒喊:“我怎会败在女流阵前!莫要被她骗了,速速整装!看我破了这阵,必捉你祭我军旗!”
      公孙无知!
      姽婳五指深陷掌心,满目寒霜。公孙无知不该知道驻守酅的是她,军中必出叛徒,是谁?
      胜负早已定局。姽婳指挥若定,矢石过后,又是剑戈撕杀,歼敌愈众,招降的口令却迟迟不出。一双冰凌似的眸子,瞬也不瞬的望着成百上千的敌人倒在眼前,既不为胜利所喜,亦不为伤命而悲。
      青鸾龠,久久寂寞,终于又在此时,一展音喉。龠声低弥,穿流两山,声声不息。
      公孙无知亦不降,负隅顽抗,做困兽斗!全然不顾兵败如山倒,瞅准空隙,连跑带跳的望着山上姽婳的方向袭来!
      姽婳嗤地冷笑,摒退武卫,孤身伫立,就等他来!
      “怎么,还欠收拾不成?”
      公孙无知立即想起许多年前,自己曾是她的手下败将。更是怒火中烧,恨恨地道:“今非昔彼!”
      “只要我姽婳还是姽婳,照赢你不误!”
      话音未落,两方战做一团。铜刃划着两道寒光,无一处不冲着对方死穴,招招致命。
      山下却是一边倒,公孙军残兵败将,纷纷受俘。然东宫卫依然是以少压多,不敢有丝毫分神。孟阳一眼瞥见山腰两人缠斗的景状,又急又怒,偏又被士卒阻了去路,鞭长莫及!
      剑身如同被蚕噬般,伤痕累累,它们的生命已到尽头,就如同这战斗,终于在姽婳踢出一脚后,宣告终结。公孙无知滚落下山,被俘。

      自西山归来,路程行将过半,纪裂繻握着令旗立在脚边,单手勒马亲驾高车,威威凛凛地奔驰在回路上。
      “哼,那子元果是个无胆鼠辈,竟不曾露出一面。此回斗武,独我一军,实在胜之不武!”
      众人奔波一天,披着残阳,望着炊烟,腹中馋虫闹腾的厉害,个个归心似箭,谁还顾得了队伍严整不?就在疲马倦车争先恐后往回奔时,迎面突地杀声喧天,不待回神,两翼树丛里又冲出伏兵。
      裂繻大惊,这才知中了埋伏,却已为时晚矣!眼睁睁看着方才还沉浸在喜悦中的士卒被冲得稀散,仓惶招驾,而对方精力充沛,有备而来,胜负一望而知。他又惊又怒,破口大骂:“子元你这厮……”
      话才出口,又猛地煞住。他低头看看掐在自己脖子上白净的透着冷厉的手,顿时汗毛倒插。又抬眉,阴森森的面具竟吓得他一颤。
      “大夫迟了半个时辰,子元都等得烦了。”松开手,面具下逸出促狭的笑,声音犹似沉在湖底的卵石,湿滑,阴冷。
      一眼瞥见令旗不知何时竟也落入子元手中,裂繻这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两军光明对垒,岂容你使这诡诈卑鄙的手段!我先得令旗,胜军之师,哼,你夺了又有何用!”
      子元低笑出声:“先前说过,‘得旗凯旋的,便是胜者’,也没说先下手为强啊,子元记性可不差。”
      先是使诈,这又玩文字游戏,教他众目睽睽下丢尽颜面,真真憋死个人!裂繻满面涨红,恨意炽然:“两军斗武,自是先得先胜,这般不成文的规矩,还用讲他!你偷懒其一,使诈其二,狡辩其三,以下犯上这是其四。数罪并罚,看你怎逃得一死!”
      子元哈哈一笑,牵缰驱马就往回走:“子元以逸待劳,胜势巧成,既得旗而归,又掳了对方主将,不算赢。反观阁下,取旗时横冲直撞,拿旗后得意忘形,全然不知兵者大事,须慎之又慎,最终落陷而俘,倒是赢家?”
      裂繻语塞,气焰顿挫,渐露羞惭,但要教他认输称臣,却是做梦。
      子元倒不在意,迎着晚风,惬意道:“孰成孰败,就请君上裁决,大夫可同意?”
      裂繻冷哼一声,当是默认了。

      纪宫小寝,夏帐悠悠,包着两条缠绵的人影。二人紧拥着坐在榻上,耳鬓厮磨,呼吸相接,绯镰双腿缠在纪侯腰间,纪侯两手紧紧箍绯镰的软腰,仿若交颈鸳鸯,又如胶似漆。
      绯镰捏起盘中点心,送到纪侯口中,柔情万千的道:“两日了,君上,该上朝了。”
      纪侯嚼了几口,一俯首吻上绯镰的唇,全数送到她口中,又是一阵热吻。煞地松口,绯镰两颊嫣红,胸口更因急喘而起伏不停,纪侯将脸贴在她胸脯柔软处,又亲又咬:“厌烦我了?”
      绯镰仰着头,咳喘逐渐变成娇吟:“妾、妾蒙此隆恩,死亦无憾!”
      纪侯倏地抬头,佯嗔道:“莫说死!我要你与我一同活着,生生世世!”
      绯镰与他凝睇深望,眉眼前流露出一丝哀愁。
      纪侯一阵心疼,连忙道:“你是怕子元?我这就派人杀了他,绯镰就是我的夫人!”
      绯镰倒在他怀里,止不住摇头:“并非如此,绯镰是不祥之人,惟恐害了纪侯……”
      “这是什么傻话?”纪侯失笑,不明所以。
      正待绯镰要说个分明时,屏外突的响起君夫人的声音:“君上,妾斗胆献言……”
      “说!”纪侯毫不耐烦。
      “据军报,今日在东界惊现数百具士兵具体,经查,应是齐人。”
      “什么!”纪侯大惊,一腔热情刹那间晾成冷汗:“齐军尸体怎么在我纪土上!与他开战,怎不通报于我!”
      “非也。我军不曾动过一兵一卒,也并不见有敌军来犯,只是凭白无故的找到很多死尸。”
      “怎能是凭白无故!”纪侯怒斥:“他国军士在我界上交战,守将居然全不知情,杀掉!教裂繻严查,不弄个水落石出,休再见我!”
      “唯。”
      一阵窸窣后,四下只剩平静。
      绯镰轻拥纪侯,好声安抚着:“君上莫气,伤身。”
      纪侯喘了几口粗气,好不容易平复心境,惭颜道:“绯镰受惊也。”
      绯镰摇头,泫然若泣:“定是齐国师季来威逼君上……”
      “你……”纪侯一惊,不知她何出此言。
      “且听我道来。”绯镰按住他的嘴,哽咽着:“绯镰原是师季侍婢,只因要逼子元自投于纪国,做成个人情送于君上,才将我许给他。师季本以为君上会处死我夫妻,倒也无忧,可君上仁厚,容我二人苟活,还待之以礼,师季定然大怒。若教他知道,绯镰已委身君上,他更不会善罢甘休,恐怕纪国危矣!因此,绯镰是不祥之人!”
      纪侯握住她的手,百般怜惜地道:“若那师季当真爱你,怎会将你许给子元?既然许了,他又怎会因你兴师。绯镰不必自担这罪责。”
      绯镰摇头,泪珠滴滴洒落:“他不爱我,也不疼我,只当绯镰是个玩物。可他性子古怪,自己的东西,即便抛弃了,也不容人见怜。纪侯垂怜于我,他必定会将纪国败坏得干净!到那时,非但绯镰要身首异处,怕是连累君上也国破家亡!”
      纪侯打了个冷战,脸色煞白,方寸大乱:“这、这可如何是好……不,不……”突地惊叫两声,将绯镰抱住:“你我生同床,死同穴,又有何遗憾!”
      绯镰一惊,万没想到纪侯有此深情,心湖微澜,顿时泛出一缕柔情。双臂攀上纪侯的背,下颌抵在他肩上,片刻沉默,重叹:“君上如此垂顾绯镰,绯镰又怎能连累于君上,就让我死罢……”
      “我不让你死,不让你死!”纪侯反复地念着。
      绯镰松开怀抱,抚摸着纪侯苍白焦切的脸,道:“那么绯镰有一计,君上可愿听之?”
      纪侯凝眸痴望着绯镰,如同孩童般,点点头。
      “君上可知,姜齐最忌惮的是谁?”
      “你说。”
      “周王室与姬鲁。”绯镰轻叹一声,娓娓道来:“与姜齐邻近的邦国中,惟鲁最强,两国恩恩怨怨不胜枚举。而周王室,虽然辉煌不再,但其为正统,振臂一呼,诸侯无不响应。因此,他们是姜齐最着意亲近,也是最忌惮的。”
      纪侯点头:“确实如此。”
      “如今齐鲁已结为姻亲,周天子更是器重姜齐,君上理应有所回应才是!”绯镰忧心忡忡,接着道:“妾以为,纪君夫人是鲁隐公之女,又一心亲近君上,君上不如携君夫人一同,去往鲁国朝见,以示臣服,这样就比只有婚姻关系的齐鲁近了一层。”
      纪侯微怔,顾虑重重:“朝见异姓诸侯,姜齐必定震怒……”
      绯镰按住他的手,目光灼然道:“听说周天子已聘了纪国女儿为后?”
      “正是。”纪侯坦言:“这是我君臣百般征求来的,也是指望王室庇护姜纪。”
      “娉下的可是季姜?”
      “是这妮子,养在深宫,还不为外人所道。”
      绯镰摇头:“绯镰与季姜有一面之缘,可惜,她不是个慧于政事的女子。”
      纪侯苦笑,揉摸着绯镰的长发:“说来,我这女儿与你一般年纪,都才十七八岁而已。可绯镰不同,却是个敏捷柔媚的俏人儿。”
      绯镰覆上他的手,眼中柔怜无限:“若是这俏人儿嫁与周天子,必能力搀狂澜,扶弼危局。”
      纪侯大惊,低喝:“绯镰这是什么话!”
      “君上莫急。”绯镰按住他的唇,哀绝一笑:“露苑邂逅,露水结缘。这岂不是上天谶训,注定你我是露水夫妻,不得长久?如若违反天意,必遭天谴!绯镰死便死矣,但得君两日恩宠,却不敢以贱累贵,更担不起祸国殃民如似褒姒的恶名!绯镰愿代嫁入周,结两国之好,必使周成为纪之倚傍,不受齐之威胁!望请君上成全!”说罢,重重拜在榻上。
      一番话里,又是谶训,又是天谴,且字字属实,不容人置疑。纪侯听得心魄震荡,思前想后,久久不能言语。
      “纪乃弱国,处处受制于齐,怕你嫁过去也是命运堪忧……”纪侯说地字字哀伤,竟不敢抬头正视绯镰。
      “好……”良久,才惨然应允,忍痛道:“绯镰以身报我,纪国铭刻于心!”
      绯镰亦是十分留恋不舍:“绯镰心在君上怀中,请君上莫要相忘……”
      纪侯郑重点头,连身子都在颤抖。随后,将绯镰扑在身下,极尽这落幕之欢。

      ——若依我言。入宗族,称院君,信手而来。你可豁得出去?
      ——公主,绯镰如此,可算豁得?
      ——孺子可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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