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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5
海伦醒来时,已是深夜。
刚睁开眼,她就像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坐起身,但紧接着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脱力地倒了回去。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再次睁开眼,想伸手坐起来,但一伸手,她才感觉有些奇怪。转过头,她看了佩妮。
就像曾经照顾她时一样,佩妮正伏在床边,已经睡着了。但即使睡着,她也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海伦的右手。
然而,曾经让海伦感到温暖的画面,此刻却像洪水猛兽一般使她避之不及。刚看清佩妮的脸,海伦就猛地抽出了自己的手。
熟睡的佩妮对此毫无察觉。
海伦急促地喘着气,恶狠狠地瞪着佩妮,浑身战栗。
数日以来翻涌在她心中的恨意似乎突然找到了出口,不管不顾地奔腾而来,几乎即刻就要撞碎她尚且稚嫩的心。
在佩妮刚刚离开的时候,她哭了好几天,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受过的最大的委屈。那时候她哪里知道,佩妮的离开不过是命运嘲讽的前奏,更大的灾难和恶意早已在不远处对她虎视眈眈。
这几日里她如坠黑暗,只是茫然地顺从着那束突然照进黑暗的光来去。
她真的以为那是光。
直到她突然意识到,或许黑暗就是循着光而来的。
坐了好一会儿,海伦才感觉到特别冷。
她想要下床,却几次都没能做到,直到她的肩膀已经冷得发疼,她才站到地上。
披着黯淡的月光,她踉跄着扑到桌前,在一堆行李中翻找。
被惊醒的M先生跳下床,在海伦的脚边绕着弯地蹭,海伦却没有看它一眼。
虽然这几日来她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失魂落魄,不言不语,但她还有着残存的记忆——她记得佩妮从那个游侠那里拿走了一把短刀。
她也很快就找到了。
这把刀放的如此显眼,简直就想特意为她准备的那样。但她不知为何浑身都在冒汗,手一直在发抖,黏腻的汗水让她几乎抓不住刀把。
但她终于还是攥住了那把刀。
就在海伦拿着刀要转身的时候,一个东西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停下脚步,看向那个东西。
那是佩妮的腰包,被一阵乱翻后,腰包里的东西漏了出来,在一堆银币里,一个卡片格外显眼。
看着那个卡片,海伦狠狠打了个哆嗦。她想决绝地握着刀走开,一只手却像有了自我意识似的伸了过去,拿起卡片。
刚看到卡片上的人影,海伦手里的刀就落了下去,擦着她赤.裸的脚,“铛”一声砸在地上。
海伦拿着那张她和佩妮一起制作的纸牌,张开干裂的嘴唇,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滔滔恨意就像失去依托的鸟儿,撞碎在了回忆里。
海伦突然迟疑起来,恐惧攥住了她的心。到今时今刻的地步,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回忆里的那些愉快和温暖都是虚假与谎言,她实在不愿意相信曾经冒着生命危险为她疗养疫病的人竟然居心叵测。
否则,否则......
如果连这些都是假的,如果连这些都不存在,那余下的这条路,她该如何走下去啊......
海伦放下纸牌,动作迟缓地披上外衣,她最后看了一眼佩妮,转身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黑洞洞的,只有窗外洒进一点月光。但她对此毫无知觉,只是顺从着本能往前走,一路走到旅店后院,打开闸门,迈了出去。
没走出多远,海伦看到不远处的墙根下有一个大大的黑影,天很黑,她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她也不在乎。
她径直顺着路走下去,一直走到黑影的几步外,她才看清那是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人——被按在墙上的女人,和将手伸进女人裙子里的男人。
两人一边贴在一起耸动着,一边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看见海伦走过,他们耸动的频率大大渐缓。
男人扭转头盯住海伦,两只三角眼里露出邪光。而海伦对此无知无觉,愣愣地往前走着。
女人柔软的手勾在男人的脖子上,娇声娇气地用手摸着男人的脸,轻声说了句什么。男
人黄黄的脸上露出阴狠的笑容,松开女人,一边揽着松垮的裤腰带,一边迈着晃荡的脚步向海伦走去。
当佩妮跟着M先生追出后门时,看见的正是这样让她肝胆俱裂的场面。她指着正在拖拽海伦的男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对身后的莱拉喊道:“在那里!!”
莱拉跃出后门,右手一甩,寒光划破黑暗,直直刺中男人的大腿。
男人的惨叫穿透后巷,佩妮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到海伦的面前,猛地将她搂进怀里。
莱拉紧随其后赶到,对佩妮一挥手:“先带她回去,我来处理。”
佩妮仓皇地点头,揽着海伦正要起身,却不料海伦竟伸手推开了她!
因为发烧,海伦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佩妮的同时自己也踉跄着往后倒去。
佩妮以为海伦是太过害怕,没有看清揽住她的人是谁,急忙说道:“小姐,是我,别怕,没事了——”她一边说一边再次伸手,然而这一次,海伦抬起头清清楚楚地看着佩妮,猛地挥开了她的手。
这样的动作,就像在驱逐最肮脏的污秽。
佩妮愣住,茫然地看向海伦,看到的却是海伦仇视的眼神。
佩妮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莱拉看到海伦的动作,同样吃惊不已。
地上的男人在胡乱叫骂,一旁的女人早已跑走。后巷的几户人家零星亮起灯,推开窗的嘎吱声轻飘飘地落下来。
海伦对一切都恍若不觉,只是看了佩妮一眼,就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佩妮这才注意到海伦甚至没有穿鞋,她下意识地往前追出一步,却又感觉到那口支撑着她一直走到现在的那口气霎时都消散了。
一个想法死死地攥住了佩妮的心脏,几乎要把她掐死。
她知道了,佩妮心想,她一定是已经知道了。
莱拉看出海伦不对劲,但还是说:“巡逻的守卫军马上就会过来,现在可不是给你们闹脾气的时候,赶紧把她弄晕带回去!”
佩妮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海伦的背影单薄得就像一张纸,如果任由她走下去,恐怕还没有走出这条街,险恶和黑暗就能将她吞下。
佩妮没有再犹豫,她先伸手按住男人的腿,将男人的伤口稍微修复,好让男人闭上叫嚣不停的嘴,接着就立刻赶上前去,用安眠术击晕了海伦。
直到将轻若无骨的海伦送回床上,莱拉才压低声音问道:“她到底为什么突然跑走?而且还对你那副态度...你们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佩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发烧,烧得迷糊了吧。”
“是吗,”莱拉显然并不相信这个理由,但也没有继续问下去,“那个男人可不是这么容易打发的,我去安排车马,你赶紧把东西收拾好,现在就得走。你要是想好了,我们就直奔无主之地。”
佩妮心乱如麻,却没有时间细细地去权衡利弊,度长絜大。
她看着昏睡的海伦,终于做下了决定:“就去无主之地。”
佩妮不知道这个决定又将给她带来怎样的命运,她只觉得很累。从她带着海伦从霍尔庄园逃走开始,一个接一个的突发情况就像滚石落山那样,让她措手不及,应接不暇。
而在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终于被巨石压住,折断了骨头。
可她依然得顺着人生的坡道往下冲,直到粉身碎骨。
她甚至觉得,曾经她从未有过选择的权力,所以到了现在,才会一次又一次做出昏聩的抉择,将自己,将海伦和莱拉置于险境。
是她选择再一次留在海伦身边,是她亲手将东西交给亚当,也是她非要带着莱拉去救海伦......
佩妮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甚至,她真的是为了“救”海伦吗?
还是仅仅为了让自己那颗突然出现的良心能够停止不安?
否则在看到海伦的那个眼神时,她为什么首先感到的是害怕和心虚呢?
你可真是个蠢货,佩妮在心里嘲笑自己,明明做了坏事,却没胆量做到底,想要做好事,又是那么底气不足,败事有余。
佩妮刚收拾好东西,莱拉再次回到了房间。
莱拉帮忙抱起昏睡的海伦,佩妮一只手提着M先生,一只手拿着简单的行李走在后面。在下楼时,一个小小的东西从海伦的口袋里掉了出来。
佩妮不知道那是什么,心想或许是海伦从霍尔庄园带走的东西,弯腰将那团东西捡了起来。
莱拉原本打算骑马,但考虑到海伦还在发烧,而且路程遥远,因此还是准备了一辆马车。她将车厢让给佩妮和海伦,自己坐到车夫位上。
佩妮将海伦的头垫在她的腿上,自己则靠着车壁。她原本特别累,否则也不会到海伦跑出去才突然惊醒。但现在折腾了一遭,也没了睡意。
她的手里还攥着从海伦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此刻借着车窗透进来的月光,她将那团皱巴巴的东西慢慢展开抚平。
幽蓝的月光下,佩妮先是看到一个抽象的人像,隐约有些眼熟,紧接着,她看到了人像下的那个名字。
佩妮·伍德罗。
佩妮的手猛地一颤,指甲瞬间戳破了粗糙劣质的纸张,给画像上的“她”脸上留下一个大洞。
她终于知道海伦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
但是——
一道念头像光一样照亮佩妮混乱的脑海,驱逐了所有心虚和悔恨。
但是,佩妮心想,从海伦的角度上看,这张纸,这个姓氏,其实不能证明什么。
“最多,最多!”她在心中给自己进行可笑的辩护,“只能证明我和那个该死的男人有一些关系,但是,我本来就是他带到霍尔庄园,亲自介绍给伯爵和海伦小姐的,不是吗?可以解释,即使是对着这张纸,也还可以解释,除非该死的亚当现在就站到车里来和我对峙,否则,一切都还可以解释...”
她先是为自己的聪明善辩感到开心,但当她的视线从纸上移向海伦的脸庞,一切沾沾自喜和虚伪都如气球遇到精针那样,“砰”一声消散了。
“所以,我还要再骗她一次,”佩妮茫茫地想,“我还要再骗她一次吗?”
“可是,我除了骗她,又能怎么办呢?”
当晨曦破晓,马车已经驶上荒野大路时,海伦醒了。
她刚睁开眼,就迅速起身靠到车厢的另一边,她头发蓬乱,脸颊凹陷,原本殷红的嘴唇惨白而干裂,血红的眼睛警惕地盯着佩妮。
仅仅三五天的时间,她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
佩妮压下心中泛出的苦涩,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小,姐,我们现在是在去无主之地的路上。”
海伦像是渐渐恢复了意识,盯着佩妮的眼睛里突然迸射出一丝恨意。
佩妮继续说:“以您现在的情况,只有两个选择:联邦都市和无主之地。在联邦都市立足,至少需要两万瑞特,我无能为力;所以,我计划送您到无主之地。”
海伦似乎察觉到她的用词,眼睛眯了一下。
“...没错,”佩妮艰难地说下去,“我送您到那里,之后...如果您不愿意再见到我,我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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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很想多写一点,但是好冷(躺平)
手指冻得像腌小萝卜,脆脆的(?)